“什么怎么回事?” “这是我该问你的吧!这里怎么有一条脏狗?!”长官咆哮,“就在波兹南的入城大道上!上帝,它已经成功让十一个人发出尖叫了!波兹南从没有流浪狗,这玩意儿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赫尔托连忙站起,结结巴巴,“在,在,在哪?我这就去抓!” “等等.......”那边咆哮的声音小了一瞬,“.....该死的,是城门!!”砰地一声,那边彻底寂静无声,大概是对方狠狠把听筒砸到了地上。 “城门?”赫尔托十分迷惑,然后十秒之后,他脸色一变,猛地跳了出去。飞速冲到波兹南入城大道中央,赫尔托一边祈祷一边眯眼向路的尽头眺望。 “该死!”他破口大骂,“城门怎么是开着的!” 赫尔托跑向城墙边的塔楼,那是守城人待着的地方,控制钢铁城门开合的机关只有一个,就在那座塔楼顶层里,被守城人所直接控制。赫尔托很快便到达塔底,他向上看去,并且拨打守城人值班室的对讲机。无人应答。 赫尔托要崩溃了。毕竟这属于一级重大事故。波兹南位于第一公民区的边境,与德意志第三公民区紧密相邻,一旦有不良人物混入,后果不堪设想。他狠狠地叼起一根烟,抓起衣服冲上塔楼。爬了整整九层,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值班室门后,拍门怒吼。 “哈尔耶夫,快起来!不要告诉我你昨晚又灌了五瓶伏特加。你这混账!波兹南的城门是开着的。你想被处死吗?!” 没想到门没上锁。守卫狠狠拍了一下,门便吱呀一下开了。他一个踉跄,险些摔进门里。 站在门口,值班室虽然生着炉火,却并不温暖,呼啸的寒风从敞开的木窗里吹进来。马灯依然燃烧着橘红色的光,秋莎唱片在留声机里缓慢旋转,在门外的楼梯间产生微弱的回音。一切无比正常。除了没有人。守卫暗骂,等待站稳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帽子。 那一刻他的耳边仿佛响起哈尔耶夫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嘿,我说赫尔托。这城门机关的牵引锁链太长了。每次我往下拉好久,拉到我手都酸了,那扇鬼城门才会分开一条缝。” “去跟伊万·安德烈抱怨吧。看看他会不会允许你把这条锁链剪一剪。”那时赫尔托夺下他手中的伏特加,无情地嘲笑。 于是赫尔托抬头,果然自己的头顶正是那条锁链,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后退了一步,看见了被吊在古铜色冰冷锁链间的一个人,那人低着头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穿着皮鞋的脚碰歪了赫尔托的帽子。 赫尔托嘴里的雪茄掉落。 “你是最先发现死者的人?” “是。”赫尔托点头。 两小时后,守城人的死讯被上报,夜莺情报司长官伊万·安德烈亲自前来调查。 “很好。”安德烈上校站在死亡现场,黑色燕尾服一尘不染,面色平静,“请赫尔托先生随时待命,我们会在三小时内向您详细了解当时的情况。” 然后他转身看向门口,“其他无关人员也需回避。” 站在门口的西莉亚没有理会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捷列金先生授予我权限,调查机器杀人事件。” “哦?海瑟薇小姐怎么知道这一定是机器杀人事件?”安德烈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而且,海瑟薇小姐,你洗手了吗?” “你也无法证明这不是。”西莉亚抬手,“洗了。” 沉默片刻,安德烈厌恶地勾起唇角,转身,“随你。” 公园三千年的三月二日,波兰的波兹南城门在凌晨被打开。然而监控并未表明当时有人要进来。只能看见在这个早春黎明之时,城门开了三分之一,然后在半小时之后跑进一只快要没毛的流浪狗,并且在引起数十人市民惊叫之后,被迅速捉住杀死。 起初人们认为是由于波兹南守城人的玩忽职守,但事实是他死了。被发现时,他被吊在那条牵引城门的铜链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右脚的皮鞋摇摇欲坠,只勾住了一半的脚。并且由于身体重力的牵引,锁链下拉启动机关,导致城门开启。 这一不同寻常的死亡吸引了西莉亚的目光。 “赫尔托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就在两天以前。那时他好得很。今年他刚得了一场风寒,病了一整个冬天。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告诉我他的病已经快好了。”守卫叹气。 “海瑟薇医师,我早该知道的。他总说这条锁链太长了。”守卫抬头看了一眼那条已经被取下提取物证的锁链,又飞快扭过头去,惊魂未定,“他总是向我抱怨的。” “不要紧张。锁链再长也不会自己绞死一个人。”西莉亚安慰道,“这是谋杀。” 然后守卫的表情更加惊恐了。 “亲爱的,你确定你在安慰人吗?”站在西莉亚一旁的灰色风衣青年叹气。 “我确定,亚瑟。”西莉亚扭头看了一眼,继而用更加温和的声音说道,“谋杀和自杀也没有什么不同。想开点先生。反正我们最后都是要死的。” 守卫面目扭曲,怪叫一声,慌忙跑下楼去。 “亲爱的,你吓到他了。”亚瑟摇头,温柔拍着她的肩“我没有跟你说过吗?你一边微笑一边说‘死’这个词汇的时候有种诡异的凄凉。” “没人请求你说话,亚瑟先生。”西莉亚翻了一个白眼。 “我想我需要再警告你一次,海瑟薇小姐,不要胡言乱语。哪怕你一向拥有莫名其妙的自信。”安德烈冷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谁告诉你是这谋杀?” “难道是自杀?”西莉亚想了想。“上校,你在开玩笑吗?” “我从来不开玩笑,小姐。”他声音有着清楚的厌恶,“想象一下。哈尔耶夫先生身为守城人二十年,由于锁链过于沉重粗长,他从来没有把城门拉开哪怕三分之一大小,每次只能徒劳地打开一条缝隙。也许昨天他终于厌倦了这份工作,并通过对自身体重的粗略计算,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城门真正的开启是什么样子。” 西莉亚双手搭了一个十字架,默默祈祷,“上校,不敬死者会遭天谴的。而且,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有强迫症。” “你无法判断这是谋杀。”安德烈从里屋走出来,面色平静。 西莉亚想了又想,“你是认真的吗?” 安德烈似笑非笑,拂袖离去,抛下一句冰冷的话,“明天准备葬礼,我们会继续调查。” 房间里只剩下西莉亚与亚瑟两人。西莉亚看向他。 “他说得多。毕竟我们没有证据。”亚瑟叹气。“我们为什么不去看看哈尔耶夫先生的遗体呢?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你去看吧,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刚刚目睹安德烈搜查了整整二十分钟。如果连完美主义至上的他都没能搜出什么线索,我恐怕也不能。”西莉亚摇头,同样叹气。“我去看看桌子与书架。” 西莉亚走向木桌,把堆放的文件收好。寒风从窗户中吹过,翻动纸张哗哗作响,桌子上的咖啡壶里还有一半液体,残留着前任主人生前的最后痕迹。在那么多年的漫漫长夜里,波兹南的守城人坐在这张椅子上,播放着老旧的唱片,看着塔下落在阴影里的白雪,日复一日地成为城里每天最早迎接日出的人。 忽然亚瑟匆匆走过来,对她低声道,“亲爱的。过来。你看他的手。” 西莉亚跟过去。守城人插在口袋里的手被掏了出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西莉亚蹲下查看,那是一把匕首,刀刃上有几道划痕。 “搏斗痕迹?” “有可能。”亚瑟低声说,“而且,你看他的指甲里,有灰尘与木屑。或许他在死前,在某件木制品上留下过刻痕。” “我的上帝。”西莉亚脸色一变,飞奔回窗台,“在书架上面。他被吊起后,手正好垂在书架顶上。” 亚瑟眼睛一亮,踩着桌子三两下爬上书架,随即转身向她点头,“确实有划痕。给我一张纸。我要临摹下来。” 西莉亚递给他,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画完。亚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马上就轻轻跳了下来,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 清除杂乱无章的边缘线条后,一个词很快地显露出来。 ключ(钥匙). “什么意思?” 亚瑟眯起眼睛,低声喃喃,“别急,亲爱的。”他的眼睛微微发光,用食指敲了敲鼻子,随即对着阳光举起了那张纸。西莉亚知道,他正在进行可能存在的文字加密破译,她没有再说话打扰他。西莉亚也知道,他始终是这方面的天才。 “安德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西莉亚转身看去,随即一愣。原来安德烈并没有走,只是向下走了一层,此时他正在第八层楼梯间的木窗前,沉默看着高塔下的白雪。 “亲爱的。”亚瑟手指有一丝发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忽然抬起头来,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你没有发现安德烈上校身上少了什么东西吗?” 西莉亚皱眉,观察他的背影。他正靠在窗前,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 伊万·安德烈,绝对的完美主义者,从来不允许自己以及下属有一秒的迟到。他总是随身带着一块怀表。而如今他胸前的金丝白绸巾上空空如也。后来那块怀表在塔楼底部的灌木丛中被找到,和一堆垃圾混在一起,细细的金链被砍断,挂着摇摇欲坠的表盘。 西莉亚想起了那把有磕印的匕首。 “亲爱的,这是个密码。”亚瑟抬头看她,淡蓝色的眼睛清澈深邃,他耳语道,“这是一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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