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照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确实是年纪很小的自己，站在现在的自己面前，仰视着“高大”的女人，心想这就是大人呢——在梦里，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当时的自己的想法。 “不对吧，”小时候的付照突然皱了皱眉，她看着自己，在心里想道，“这个人跟我长得好像哦——而且她的手腕处也有一个疤痕……其实她就是长大后的我吧？” 付照在八岁的时候头小心撞到书桌，最后用手捂住了头，巨大的推力使她的手腕处受了伤，并且还永久性地留下了疤痕，疤痕不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然而这也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其实你就是我吧？”于是梦里的付照就这样问了出来，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你为什么想在这时候来见我呢？” “我没有想见你，”付照回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这来了。” 梦里的女孩眼神悲伤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你就是想见我。” 付照没有再反驳她了。 这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风刮起，雨水降落的声音就像铁锤砸在地上，付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躁的天气，它席天卷地，以一种侵略的姿态来袭，付照下意识就护住了女孩，她蹲下身，将女孩抱在了怀里，她将头搁在女孩瘦小的颈窝处，手不停地在女孩的背上拍打着。 付照：“别怕、别怕……” 女孩的声音很平静：“我没有怕，倒是你，你在害怕吗？” “怎么可能？”小时候的自己有这么讨厌吗？为什么说出的每句话都这么让人不喜欢我呢？“我只是想保护你。”她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保护我？”女孩幽幽地说，“你能保护我多久呢？你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的，我最终还是会伤害别人、也会受伤的……我最终，还是会变成你这个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狂风暴雨都停下了，此时的两人处于一片碧蓝的中央，那是大海的颜色，两人站在海面上，她看着女孩突然出现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又看着女孩一脸幽怨地朝自己走来，女孩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你其实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 她近乎无意识地回答道：“什么时候？” “2034年11月17日，下午两点钟——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我……我不记得了。” 真奇怪，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一脸慌张呢？2034年11月17日，那是南陵城遭受明兽攻击的一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整个小区的人已经都死光了，只有自己和几个小孩子还活着，她站在父母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完整的部分了，就连头颅都缺少了一半，她知道他们死了，她觉得很悲伤。 “你说谎。”梦里的女孩笃定地说道。 女孩似乎还说了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可后面的话付照捂住了耳朵，她已经不想听了。 终于，她醒了，这是付照醒得最如释重负的一次。 “什么啊，”付照觉得心脏处莫名有点冷冷的，就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她都快觉得有点踹不过起来了。“……奇怪的梦。” 她打开手机，时间已经十点了，她少见地睡过头了，梦里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她伸出手就感觉到了某种违和——就像此时她的面前应该有某个小女孩，而她伸出手，就应该能触碰到她一般。 她缩回了手，翻身下床。 早就被调了静音的手机在这时候亮了亮，有人发了信息过来，付照慢吞吞地点开手机，看到了陈成的名字，他从昨晚到现在一共打了七个电话、发了五条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能回哪里去啊。 “爸爸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其实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了——我还能回哪里啊？‘你的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爸爸还是爱你的。”说着这样的话，其实你自己也不信吧，是安慰吗，是怜悯吗，我根本就不需要。 “我真的有把你当姐姐看待，我很想你。”最后一句话却毫无预警地让付照愣住了，但也只是一刹那，付照很快回过了神，然后将短信一一按了删除，包括未接来电。 人的感情真奇怪啊，明明在这场动乱之前，她和陈成的关系一直不痛不痒，甚至有时候还会针锋相对，可经过这一场袭击之后，两人似乎微妙地建立起了感情，还是说这些感情之前就有，只是彼此都没发现呢。 但她根本就没资格拥有亲情，她应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的。 “早安。”她对自己说。 “早安。^ ^”就像心有灵犀一般，手机传来叮叮的响声，这回是林川。 她面无表情看了几秒信息内容。 付照：“三年是怎么猜出来的？”回复了这样的一条信息。 那边注意到了付照话里的“猜”字，很快传来了回复：“你相信我没调查你了？” ……只是相信了不会那么容易被你调查到而已，毕竟当年的一切都是秘密。 “是啊，我相信你。”付照回复道。 “唔，你这么干脆地承认让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那边显示正在输入，“……那就告诉你好了。” “陈云和李关泉领养你的那年，你正好十二岁，陈云家只是普通家庭，南加城也只是一个边缘小城，由于十二岁正好是正规明翼机体法定驾驶年龄，在这个城市所有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关于明翼的举动都是受到关注的，也就是说，在这个城市的九年里，你是没有机会触碰到明翼的。那么你接触明翼，就只有可能是十二岁之前了，而人类从黎明星球得到明翼也仅仅是你八岁时候的事情，八岁到十二岁是四年的时间，但你在孤儿院的那一年应该是没时间接触名明翼的……那就只有可能是两年或者三年了。” “谁知道就猜对了呢。”不用看就知道手机屏幕前的男人大概是一脸遗憾地叹着气，就像是真的非常无辜一般。 付照的手指在输入键盘上填了一会，才回复道：“谢谢，早安。” 接着她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在等待配送的过程中，她的思维回到了几天前的龙岩高中。 那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同吸血鬼般的明兽们、同伴死之后的仰天长啸、还有来袭之前毫不隐藏行迹的样子……她想到了南陵城。 十年来，即使人类一直在试图跟这群怪物们沟通，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它们的进攻从一个叫做泉元的城市开始，以南陵城正式拉开帷幕，在它们进攻之前，人类正处于一片战火，因为明翼这一军械的横空出世，人类的军事战力得到了空前膨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摩擦日益加深，而就在东洲与南平正式开战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明兽们来了。 它们先是进攻了东洲的泉元城和南陵城，随后又进攻了南平的大坞城，明兽的力量远超人类，两个国家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世界的人类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明兽进攻的半个月后，两个国家签订了紧急停战条约。 但它们是因为什么而进攻人类的呢？直到现在，人类都没得出一个精确的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和明翼有关。 关于几天前明兽的行为，“报复”？暂留。 “仪式”，划掉。 “宣战”，暂留。 “引起注意力”，付照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行字，划掉——不，暂留。 “问题是，”付照缓慢地咀嚼着刚才自己大脑里闪过的句子，“……引起谁的注意力？” 如果以人类行为作为参考基准的话，二次进攻同一片区域，并且比之从前更加残酷的屠杀和更加高调的行为确实很像是为了引起这片区域谁的注意力来解释，但北湾城和南加城的人类只会在一片混乱中被恐惧吞噬，有多少人类会去注意它们这异常的行为？ 她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果然还是不太靠谱。 也许确实就是宣战和报复，这两点是不冲突的，只是想告诉人类它们又来了，跟十年前一样。 什么都没有变，战争、鲜血、明翼、明兽，以及“父母”，变得只有自己而已。 而它们又来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