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照驾驶着疾风到达B区救生机场的时候，那片区域已经是狼藉一片了。 她看见有军官模样的人的尸体被一只巨大明兽用翅膀包裹住，然后张开嘴唇吞食，从军服来看，男人的军衔最起码也是少校，男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但是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莫名的震惊和庆幸，也许是因为在死前看到了明翼向这片区域飞驰而来的身影。 名为列文·海德温的男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是幸福的，他看见了蓝色的明翼和自己的妻子，当现实与幻想交融在一起，他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付照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驾驶舱空间约二十平方，里面有飞行仪表、雷达、气象传真机、自动识别系统等，人类所有最先进的设备都凝聚于此，驾驶舱的最前方是一个一米高宽的电子屏幕，屏幕分成几块，笼络了各个方向的战况，而电子屏的下方是巨大的指令盘，指令盘上有着数百个按键，错杂地交织在一起，此时此刻的付照的手正在上面不停游走着。 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林川靠在舱门上，长长的腿随意地摆放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付照：“你认识他？” 他的面色还是很苍白，但是说话的声音总不至于像刚才那么虚弱了。 付照将疾风的发射管道对准某只正扇动着翅膀飞向人类的明兽，犹豫了一下，射出了二化极微炮射导弹，在明兽距离人类不到五米的时候，导弹轰地一声到达了明兽的身边，巨大的硝烟弥漫，明兽的身体炸裂开来，被救下的少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短短几秒钟发生的事态，呆呆地看着白灵的方向。 付照将发射管道降温，眼睛依旧盯着空中，那里还有少量的几只明兽，它们数量不多，此时正聚在一起，有所顾忌地与白灵对峙着。 付照：“……认识。” 林川想起了刚才那名身穿高军衔军服的男人：“他叫什么？” “列文·海德温。”付照一边回答，一边将冷却完毕、也做好准备工作的弹药发射管对向一百米外的那群明兽，她带着一半的紧张一半的冷漠地快速操作着指令盘，然后将眼神转向屏幕。 屏幕拉近，一百米外的明兽的身影印入眼睛，付照脸色不变。 林川停顿了几秒：“是名少校？” “嗯，”付照回应道，“他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者，他们的军队也是这次维护救生机场秩序的军队中，唯一一支没有临阵脱逃的。” 明兽一共不到二十只，并且有不少眼睛已经被戳瞎了，它们踌躇地与疾风对峙着，时间仿若静止了。 “总觉得……它们在南陵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像人类。”付照突然说。 林川：“毕竟已经十年过去了，它们在和人类的战斗中也多少被影响了，”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南陵城的那时候，你也在？” 林川的敏锐让付照有些反感，但也只是一点，她面色不变：“从电视上看过，我从下就对它们非常感兴趣。” 她一本正经承认自己对明兽的兴趣倒让林川有些愣住了：“唔，兴趣么？” “嗯，我对明翼也一直很有兴趣，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坐上——” “等等，停一停，”林川突然打断付照，“你不会想说，你从小的理想就是驾驶明翼杀死明兽吧？并且为此一直在偷偷摸索驾驶明翼的方法？” 付照的眼神淡淡的，她目视着屏幕，眼珠子一动不动：“不行么。” “别开玩笑了，”林川随口道，“你这技术可不想是单凭理论知识堆砌出来的，你这个说法是在侮辱除了我之外的所有明翼驾驶员——如果只靠自学就能达到你的程度，那么他们还是死了更好。” 付照张了张嘴，似乎还准备解释什么。 “实话说吧，你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明翼？”林川突然换上了严肃的语气。 付照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目视着前方，就像没听到林川的问话一样。 “我以东洲少校林川的身份询问你，付照，你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明翼？”林川将声音压得缓慢而低沉，就像阴郁的大提琴声。 “偷看别人身份证真卑鄙啊，少校。”付照淡淡地说。 “是你弟弟告诉我的，”没有得到回复的林川也没有生气，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时候你们聊天，他喊你付照了——看得出来平时就是个没什么礼貌的小子 ，连句姐姐都喊不出来。” “哦，”付照说，“那时候你醒着？” “我一直醒着，从你给我包扎开始。” 付照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短暂地吐出一口气，就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一般，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就在这时，那群明兽突然发起了进攻。 这群贪婪的生物的理智永远战胜不了欲望，即使它们心里清楚面前那架机械能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它们在内心也无法抵抗对杀戮的渴望，它们以最快的速度朝人群中央冲去，松了一口气都在各自逃离的人群再次爆发出惊叫，慌乱地四处奔跑。 付照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对明兽们发起了攻击——但糟糕的是，这群明兽如同算计好了一般，位置十分分散，在近距离攻击下，要保证人类的生命，她势必不能用二化中弹和二化榴弹，她咬了咬牙，只能用二化炮射导弹一次次攻击着各个区域。 伴随着取舍的，永远都是牺牲，有男人因为救援的来迟，发出一声惨叫就失去了生命，付照的心中无限懊悔，她心想，自己也许在跟明兽们对峙的那时候就该率先对这群怪物发起攻击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 “镇定。”林川的声音再次传来。 “镇你妈的定，”付照爆了声粗，她烦躁地将发射管道做了最后一次的冷却，然后一鼓作气地朝某个人群稀疏的区域连射了三颗二化榴弹，“……成功了。”她松了口气。 只见二化榴弹的目的地响起几声接连爆炸，在未伤害到人的情况下，所有的明兽都被消灭了。 付照的手从指令盘上放了下来，她将手握成拳，直到这时候，她才将电子屏幕转到某片她从一开始就很在意的区域。 陈成。 只见陈成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一样，正震惊地看着疾风，还好，他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我得带他去见他的爸爸。”付照在心里想道。 “结束了。”从驾驶明翼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的林川这时说道，“你是想去见你弟弟？” 付照愣了愣：“不行么？” “不是不行——你怎么解释从疾风驾驶舱里出来的姐姐？而且你从驾驶舱里出去的话，你也许会很麻烦。”林川说得很委婉。 “不经东洲军部许可驾驶东洲所属明翼，是什么罪？”付照慢吞吞地问道。 林川竟然笑了笑：“你法盲么。” “嗯，没读多少书。”付照坦率地承认了。 “最轻也是二十年□□吧。”林川轻描淡写地说。 付照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川，突然笑了起来：“那你作为默许我坐上明翼的帮凶……是什么罪？” “默许并且包庇非明翼驾驶员坐上明翼的公民，在议事厅会直接判为死罪的，毕竟那群老头子一直很顽固不化啊——”林川叹了口气，“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只要说清楚‘自己被你挟持’的情况，相信他们会理解的吧？” “我挟持你？”付照似笑非笑。 “嗯嗯，”林川答应得很干脆，“毕竟他们也不想失去了我这个A级驾驶员啊。” “我明白了，”付照淡淡地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驾驶着明翼飞向了北湾城，那是个因为刚被攻击而空旷的城市，在那里和林川完成交接的话，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林川，恰好林川也在看她。 她等着林川先转移目光，毕竟这种情况应该尴尬的怎么看都是先将目光放在对方脸上的人，但林川的眼神却一动不动，它目的明确地射在付照的脸上，毫无温度。于是付照也直直地看着他，两个人目光对视着，明翼的下方救生机场上，是存活下来的人们的欢呼声和感谢声。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林川才出口提醒道：“老师们没教过你开车看前面的么？” 他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比喻，于是付照只得耸耸肩，收回了目光。 十分钟后的北湾城，某个空旷巨大的无人工厂。 付照和林川两人已经都从明翼驾驶舱出来了，付照脱下林川的驾驶员机服，换上自己的那套便服，她将机服递给林川。 整套动作她都是在林川面前做的，像是丝毫不知道避嫌一样，林川倒是很有自觉地转移了目光，过了一会，他接到付照递过来的机服，才缓缓地将视线移到付照脸上。 这回付照没有像刚才一样回望过来，她低下头，像是又恢复了最开始林川见到她的样子一般，那时候她愣愣地站在体型比她高大一倍的明兽面前，不知所措，却连躲都不躲，那时候的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女孩，脸庞干净而明朗。 “再见了。”付照干脆地出声道。 “诶，等等——”在付照转过身之后，林川突然走近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她。 “恩？” 林川：“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付照抬起头，她比他矮半个头，近距离看过去，那张脸确实是干净又漂亮的。 付照：“不行。” “虽然我知道会被拒绝，可这么干脆还是有点伤心啊。”短暂的晃神之后，林川也恢复了平常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正准备往后退一步的时候，付照却突然仰起头，很轻地在他脸上碰了碰。 林川愣住了。 “不过我亲一下你还是可以的。”付照竟然坏笑了一下，这是林川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笑容，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懒散的模样。 “拜拜。”这次她直接换上了俚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过了很久，林川才回过神来，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消化困难——这时，从他的手机里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北湾城还是有微弱的信号的，他低下头，掏出手机。 是一条信息。 “速回总部。谢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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