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她跳上车马上开动引擎，二等兵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跑几步也追着跳上车才没被她甩在原地。　　　　抵达基地，夏荧冲进总指挥室，和她想的一样，这个运输舰只是个把他们注意力引开的幌子，真正的袭击在后面。　　　　与之前遇到的袭击一样，叛军的战斗舰数量并不多，空天雷达给出的数字是七个，甚至比之前还要再少一个编队，然而因为运输舰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和活力，在所有派出的帝国战斗舰为了避免基地受到威胁紧跟运输舰，炮口也都对准舰体，在最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夏荧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时，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指挥室陷入紧张的气氛，准将面色在冷静中也算难看的程度，他让剩下的战斗舰马上还击，夏荧坐到技术人员应该去的数据和技术情报处理的位置上。她看到迄今为止的数据，心头一惊，刚才在太空里负责警戒的五艘战斗舰只剩下了两个，她先给监控站发送了逃生通知，然后继续监测数据，又一艘战斗舰被击中坠毁，准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二批起飞了吗？”他问右手边负责调度人员的上尉，“再快一些，他们马上就要撤走了！”　　　　准将的判断是正确的，在击毁最后一艘战斗舰后，叛军的编队以楔形开始撤离，而这时猝不及防的基地内，第二批飞船刚刚起飞，正在向太空进发，等他们抵达时，叛军早已消失在空天雷达的监控范围，三号监控站也被他们顺路击毁。　　　　夏荧扔掉耳机，心里窜出一团烈火，她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准将知道没有必要追击，也知道这将是自己履历上的重要污点，刚刚接手雪岭基地就遇到了在停战之后小规模冲突里少有的惨败，这让一路上升的他突然感到无法逆转的挫败。　　　　但他事后还是赞扬了夏荧的有勇有谋，如果运输舰再炸了基地，这次失败只会更加难堪，而且她及时放出的撤离通知也救了剩下两个在监控站待命的士兵，他们在监控站炸毁前安全撤离，没有伤亡。夏荧是唯一整场小规模战役里让他不至于脸面尽失可以为自己辩护的亮点。　　　　夏荧为此还得到了一枚授予低级士兵的星云勋章，奖赏他们在非战争时期的战斗里出色表现。夏荧拿到勋章回头就扔进抽屉里，再没看过一眼。　　　　她还是很生气。　　　　尽管她已经做了自己全部能做的事，尽管她没有任何军事和战略上的责任，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和基地的其他所有人一样，都被制定这个计划的那个人耍得淋漓尽致。　　　　她不明白这种失败里怎么还会有人觉得该颁发勋章，不过帝国军队做事她从来也不想理解，她自己就是难以接受自己在最后才看出叛军的真正意图。　　　　她心中也还有个疑惑。　　　　叛军如果军力有限，不可能和帝国在边境对峙多年，可如果他们兵力足够，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小规模的试探和骚扰，即便次次成功，帝国也已然能查缺补漏，凭借强大的基础力量补上造成的空缺。例如这次，新的监控站三天之内就运抵原来的位置，战斗舰也马上从其他星球调遣至雪岭基地，这些损失看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到底为什么？没有目的的事情，当年那场战争和帝国势均力敌的人怎么会去做？　　　　这次雪岭基地的袭击，即便拿到勋章，对夏荧来说也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挫败，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样一同被耍，她的自尊心太难接受。　　　　驻派的六个月结束后，夏荧返回学院，她因为这次事件在最终的评定中得了史无前例的高分，还没有一个学生在没有毕业时就破格拿到勋章，即便只是最低级的勋章，这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许多军队内的其他部门和特殊的部队都想要争取，但得知夏荧已经是军事技术研究中心的囊中之物后也没有办法，只感慨别人慧眼识英，同时又觉得夏荧不知深浅怎么这么优秀却偏偏选了个虽说重要但却没有太多荣誉的支援型后备部门。　　　　事实上，他们都错了，因为夏荧连军事技术研究中心的邀请都最后反悔了。　　　　军事技术研究中心的最高负责人陈绍准将都震惊了，他看到夏荧的报告还以为她最后被别的其他部门说到动摇，放弃了自己的邀请，可那份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夏荧说自己申请留在雪岭基地，不打算进入其他中央部门。　　　　在毕业前的招募，是即将进入军队的学生们最后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根据军事学院的规定，在毕业前夕，允许军队内部各个部门各个部队选择优秀的学生，但也必须尊重学生自己的选择，这是一个双向决定未来的机会，只有极个别无人问津的学生才只能最后接受调派。而这次选择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决定前途和命运的时机，因为正式毕业进入军队系统，以后的职务只能接受调派和服从，任何说不的行为都丧失了合理性。　　　　夏荧就在这时行使了自己最后的权力。　　　　拒绝了就是拒绝了，陈绍从私下里打探到，内务部的人接触过夏荧，可也被夏荧拒绝了，他是个比较老实的人，只能叹了口气和愤愤不平觉得夏荧不识抬举的手下说道：“人家连内务部的台都拆，可见真的是没考虑过前途和发展，她的档案里倒是没写这么多，我当初以为只是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挺适合来我们这里的，现在看来，是我影响了人家的雄心壮志，算了，算了。”　　　　这些话是陆衍告诉夏荧的，他没问她为什么这么选，只是很担心她这次选择留下的隐患，“你要知道，在边境基地是很难再回到中央部门的。”　　　　“是啊，除非是派遣的军官，一开始就编制在基地的其他人就算荣升，也没法升回中央任职，不都是这样的么。”　　　　陆衍也不知道是夏荧故意说明自己不在乎还是真的没有找到他话里的重点，陆衍也没办法多说，他知道夏荧决定的事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可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忧虑和担心，“你啊，总让自己的路更难走……”　　　　夏荧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很早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看陆衍替自己殚精竭虑关心得不行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听他这么说，她反而笑了出来，“我也不会为了容易那么一点点去走自己不想走的路，你说是吧？你看我从来都没有动用过你的终极力量替我保驾护航，这样自食其力又作风正派的好事，你不夸我就算了，反倒觉得我是自找麻烦，哎，连你那么公正廉明又正直不阿的年轻一辈军官都这样，我看这帝国军队是迟早要完。”　　　　夏荧心情好到开起玩笑，陆衍也知道她是自己选了顺意的事才这样开心，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还是苦笑，“是啊，帝国的未来还得交给你这样不求荣誉与前程真正追求军人本心的中流砥柱才行。”　　　　夏荧还想再言语上玩笑陆衍一番，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平静下来，“陆衍，我想问你一个事儿，只不过有些内容是机密，你不能说就算了。”　　　　“你要问我什么？”陆衍稍作沉吟后问道。　　　　“戡乱战争的事。”　　　　陆衍楞了一下，“你说，不能回答的我会提醒你，可以说的我也不会隐瞒。”　　　　戡乱战争距离现在太近，又因为是一场严格意义上帝国失败了的战争，虽然对外宣称是和平解决，可叛军至今为止仍然占据当初从帝国手中夺取的三个行星，成为一股无法忽视的势力，因此，各种战斗资料仍然是高度机密，甚至在军事学院的课堂上许多战役举例教学也都没有关于这次战争的内容，可以查到的东西夏荧都已经知道，但陆衍是真的经历过这场战争——并且真是因为这场战争一战成名，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上校，进入军队的核心参谋总部，所以他什么都应该知道，问他也是最直接的。　　　　“何希在戡乱战争时是叛军的首领，你和他有在战役里直接对垒过吗？”　　　　“有的。”　　　　“大型战役的记录上，帝国和叛军的交战从伤亡上看基本都是不相上下，可是小型战役的记录很少，你和他交手过的小型战役，你觉得他做得怎么样？或者说，他更擅长这个吗？”夏荧并没注意到陆衍的目光有些许的恍惚，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问题和他将要说出的答案上。　　　　陆衍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才开口：“如果让我判断，我认为没有他不擅长指挥的战斗，无论大小。”　　　　“你有遇到过叛军的突袭吗？”　　　　“叛军占领行星后都是守势，没有过突袭，他们从最一开始就的目标就只是这三个行星，在出其不意的战争开始就完成了占领，再没有其他的突进，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收复的攻势一方，叛军没有突袭，都是以固守为主。”　　　　如果不是因为擅长这种突袭方式，那为什么在雪岭行星附近的战斗几次三番都还是只用这一个方法？她之前以为这是叛军屡战屡胜所以自信的一种行为，现在看来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陆衍看夏荧陷入沉思，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问自己：“你很在意上次针对雪岭基地的突袭吗？”　　　　夏荧觉得如果说在意，显得她好像死要面子自尊心强，虽然某种程度上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可她不知为什么，不想在陆衍面前承认，“也不是很在意，但如果他再来，肯定是要想办法打爆他出口气的。”　　　　“打爆他可不太容易。”　　　　“你不就打爆过他吗？”陆衍的光辉事迹夏荧还是清楚的。　　　　“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他也打爆过我，算是平手。”　　　　“那你就是觉得我不如你。”夏荧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顶着下巴，正事说完，她又恢复之前的笑容，开起陆衍的玩笑。　　　　陆衍笑着摇头，“不，你将来一定会比我出色，我在你这样大时可没有这么出色的成绩。”　　　　“你也只比我大了八、九岁而已，干嘛说得好像雷校长那种大几十岁的语气，老气横秋。”夏荧不喜欢他这个语气，直截了当指出来，“既然你觉得我一定出色，你和他打个平手，那我肯定是要赢他的，放心，那些当初你被他暴揍的仇，我来替你报。”　　　　夏荧说这话时眼中闪着少有的光亮，陆衍望着她不知怎么心头一动，下意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