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巨兽载着少女穿梭在山林之中,惊得鸟儿群飞乱散。 经过了一晚的折腾,这下是再累都不敢休息一会儿,而且已经能依稀看见耸入云霄的离山了,按照柷风的速度,不需多时就能到达羲越城。 就在这时,玹筝的内心却莫名地开始慌乱起来,陌商他应该知道玹家的事了吧,可是为什么这些天遇到了各种妖怪,遇到了各个家族的人,却一直没看到陌家人的身影。 现在这么乱,或许陌家也遇到了麻烦吧……陌商一定在帮助家族处理事情吧…… 因为家族往来,很小的时候两个人就认识了,那个时候还有其他家族的小孩子,玹筝一开始并不喜欢陌商,她认为陌商老是一个人站在一边,不跟他们玩,也不喜欢说话,反倒对大人的事情很感兴趣,在她的眼中,陌商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不过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玹筝的看法,那是一次在玹家的集会,一群小孩子在玹筝的带领下,在山庄里东跑西跳,最后跑进了玹家置放药材的阁楼中,打翻了从玹家好几代以前传下来珍藏着的聚生水,那拇指般大小的一瓶水洒落在地上,立刻长出千枝万叶,又将那一层楼的药架挤翻推倒,好在大人们及时赶到,避免了损失进一步加重。孩子们虽然仅在枝叶的迅猛生长中受了一点皮外伤,可接下来要面对大人却让他们如同到了死亡的边缘。 也不能说具体就是谁碰到了那瓶水,毕竟是一群孩子嬉皮打闹的结果,但是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玹筝身上——是她想办法把朋友们带进了阁楼。 那时的玹筝真的是感觉自己不如立刻死了,所有目光就像千万把利剑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刺着,而爹爹的目光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剑,直接捅过了她的心脏。 在玹筝已经准备接受一系列的惩罚时,陌商却在玹朔开口前说了话,打破了一时的宁静。 “玹家主,筝儿也是想带大家来看一看玹家珍藏的药材,展现一下玹家的医者实力,可能在准备上有所不足,而我比他们都大,理应更注意到这些事,所以其中也有我的疏误所在,如果玹家主要惩罚筝儿的话,请让我也接受惩罚。” 那时的陌商声音还稍显稚嫩,言语中却不慌不乱,底气十足,语落后片刻,其他小孩子也立刻争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好、好像是我碰倒的……” “我记得好像是我……” “家主要惩罚玹筝的话就把我们一起惩罚了吧……” 看着挡在玹筝面前的陌商和其他孩子,刚要说话的玹朔顿了顿,又将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孩子们都是坚持要为玹筝分担惩罚的样子,玹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向弟子和仆侍一句“把这里整理干净”吩咐作罢,然后便离开了。 其他大人也把自家孩子拉走了,当陌天成走过来时,陌商立刻向前一揖:“父亲。” “可以的。”陌天成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转身也跟着走了,只剩留下来打扫“战场”的弟子和仆侍,还有陌商和不知不觉早已躲在他身后的玹筝。 虽然在众人离开后,在母亲劝说中,玹筝还是遭了一顿罚,但是如果那天陌商保持了沉默,她可能当众死得很惨。 她后来问陌商为什么要帮她的时候,陌商只是笑笑:“不想看见太残忍的事罢了。” 话是这么说,从那以后,陌商却是经常帮玹筝挡刀,因此玹筝少受了不少苦,然后便成了一种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有陌商就不用担心了。 那么,要是陌商也不在了呢…… 柷风突然刹住了脚,玹筝才从神游中猛地惊醒。抬头一看,太阳在离山的斜侧,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周围并没有能载领人去羲越城的巨鹤。 “呃,柷风,看来只有靠你了。”玹筝扭了扭看山顶看得差点断掉的脖子,无奈地对柷风说道。 然而柷风也只是摇摇头:“离山太高了,就算我解除了封印,也不一定能够到达羲越城。” “可是……”玹筝又一次望向没入云中的离山,“不从空中上去,我们就只有走石梯上去了啊……” 作为羲越城检验拜师之人的第一关,离山的石梯可谓天下闻名,有人望山而畏,有人半途而废,或有人欲坚持,本身的素质却无法支撑他到达山顶的剑城,而有能力又能坚持的人,还要面临后面的试验,所以羲越城的弟子皆是天下之精英。 可是玹筝又不是去拜师的。 “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了……”柷风眯着眼看了看石梯,“我倒是能踩石梯上去,只是说从来没走过,也不知道这石梯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呃,应该也没什么东西吧,要是有什么大怪物,那些来拜师的都是普通人,不都死在这破梯子上了吗?” 柷风略一沉吟,然后转身变为巨兽,“走吧。” 平时坐惯了巨鹤的玹筝,以为按照柷风的速度,应该“嗖”地一下就窜上去了,然而柷风虽然跑得很快,这石梯却像是永远没有终点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柷风竟然停了下来。 “老子要是解除了封印,第一个掀翻的就是这座破山!” 待玹筝下来,柷风又化为人形,一下坐在石梯上,继续大声嚷着:“你们这些破门派怎么事情这么多啊!” 玹筝也觉得奇怪,按照柷风刚才的速度,估计好几座山都翻过来了,莫非离山真是通天了不成? 怀着疑问,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玹筝不由得起了警惕之心,她注视着山上与山下,这一条长长的阶梯,上下都被淹没于云雾之中,周围不知从哪儿开始就几乎无树无草,只有嶙峋的巨石,偶有风声传来,伴随着碎石滑落的声音。 这可能是玹筝第一次好好观察离山的真实模样,原来羲越城之下是如此的荒凉,只有远处的太阳发着刺眼的光。 “诶,等等……”玹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柷风你觉得过了多久了?” “谁他妈知道呢,老子平时这么跑估计都从北边跑到南边了,这破山老子真想给它掀了!” 玹筝倒不管柷风的骂骂咧咧,她依旧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太阳……好像没动过啊……” 可是连柷风都跑累了,必然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玹筝却几乎能肯定她在山脚看到的太阳位置与现在没有什么变化。 “谁知道呢!肯定是太阳也爬不动这破山了!” 似乎是听了柷风的话,原本在斜侧的太阳突然一下升到了正空,然后越升越高,直到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乌云,接着狂风大作,整座山真的要被掀翻一般,发出强烈的震动,颠簸得让人站不稳脚。 “玹筝,抓住我!” 一切来得毫无预料,好在玹筝及时抓稳了柷风,化作兽形的柷风不断躲避着坠落的山石,几次被飞来的巨石迎个正着,但都让它避了开去,它在飞沙走石中不断向山上前行,却如之前一般,永远看不见羲越城的大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好几次从身旁掠过的巨石,让玹筝整张脸都埋在了柷风的长毛里,完全不敢看一眼周围,耳边稍有风声,就浑身哆嗦。 “我们估计陷入幻境了!陌商有没有跟你说过离山的破阵啊!” “离山那么多法阵我怎么记得完啊!呃,好像石梯这边确实有一个法阵,叫什么来着……” “你——说——什——么——”周围呼啸着风声,柷风躲避着乱坠的巨石,埋着脸说话的玹筝声音就像蚊子一样传入他的耳中。 玹筝鼓起勇气,一瞬间抬起头,拉起柷风的一只耳朵:“我说!那个阵叫镇心石阵!” “你大爷的!老子要聋了!” 好像是柷风生了气,一块巨石从玹筝头上刚好飞过,吓得玹筝一哆嗦又把脸埋了回去,然后再慢慢地稍微抬一点头,大声说道:“反正就是羲越城拿来试验人的!要是心不够纯净就走不出法阵,被巨石击中了的话不会死但是会回到山脚!” 这一次,玹筝看着两边的山峰在震动中变成了高大的巨人,他们行动迟缓,却毫不犹豫地抡起了手中的巨斧直直斩向迅速奔跑的柷风。 于是玹筝还是决定继续埋脸,在此之前她向柷风说道:“啊啊啊啊我就知道这些了!柷风你快想办法吧!” “你大爷的为什么在山脚不说清楚!” 巨人虽然行动缓慢,但落下斧头的速度却比任何一块飞石还快。按照玹筝的说法,这个阵是试验拜师之人的,羲越城讲究心之纯净方可御剑,可是他们又不是拜师的,更别说用剑了,难道这羲越城是真的没法去了? 不过想到此,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筝儿,把头抬起来,不要怕,我们就这样走上去。” “怎、怎么可能不害怕啊!虽然不会死但总觉得很痛啊!” “筝儿,如果你连这个不存在的东西都怕,那怎么去复仇,怎么去实现你父亲说的话呢?” 玹筝突然有些心虚,她第一次听见柷风如此严肃地说话,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在教导她。 不过,对啊,父亲、母亲、弟弟……好多好多的人都死了啊……就她一个人逃了出来……可是她却如此害怕…… 必须……必须找到陌商…… 她慢慢立起身子,尽管在巨石袭来的时候,她仍旧害怕得想要躲起来,但是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正面直视着那些飞来的巨石。 “柷风你想到方法了?” “方法当然没想到,不过……”柷风不再躲避巨石,反倒落在石梯之上,“反正都要回去,不如被石头砸中,一下子回去省点力气。” 一瞬间玹筝气得想立刻打死柷风,可是随即她便发现巨石好像反过来避开他们飞走了,而巨人也变回了山峰的模样。 “这……这是什么道理啊……” “哈哈哈当然是老子的智慧!”柷风大摇大摆地向山上走去,丝毫不管飞石,就像来游山玩水一般,飞石不过是周围的景物构成。 随着柷风悠闲的步伐,幻境渐渐消失,最后又变回之前的模样,空中的太阳已向着西边落下,橘色的晚霞迎接着即将落下的夜幕。 羲越城门俨然现于眼前。 当然不能说柷风心灵纯净,他只不过发现每次玹筝起身的时候,石头总是会离他们格外近,或者当两块石头同时过来时,避开的那块石头会顺着他们的轨迹过来,而另一块却会飞离,不过柷风也只是猜测,然后碰巧猜对了。 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畏也是纯净的一种吧,当然这也是他猜的,柷风才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门派的破事。 玹筝虽然很兴奋跑出来了,但她也没有心思问柷风是怎么找到方法,她就要见到陌商了,但是她的心更慌乱了。 终于到了羲越城前,这里竟然连一个守门的弟子都没有,大门也是紧闭着的,一股肃杀之气氤氲着整座城池。 “柷风……这个门你能跳过去吗……”玹筝又一次抬头,望着高高的门。 “跳个屁呀!直接撞开不就得了吗!” 柷风不耐烦地准备蓄力,城门却在他使用蛮力之前徐徐打开。 白衣少年翩然而至,玹筝没有冲上去抱住他痛哭一场,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等待着那句话:“筝儿,你快走吧。” 好像早已预料到,她没有丝毫的惊讶,却还是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 “玹筝姑娘还不走,在这儿等着喝我和陌商的喜酒吗?” 这番声音一出,她紧紧抓住的枯草终于断掉,她也便任由自己的身体直直坠入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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