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灵蛇出洞

又一次解决掉周围的恶妖，拣了些能食用的果子——一开始柷风是带了点野味，结果被玹筝哭着拒绝了。　　“你为什么要杀它们啊！”　　“不杀它们你吃什么啊！”　　“可是这样它们好可怜……”　　那你以前吃肉的时候怎么没说它们好可怜？　　当然后面这句柷风给憋在心里了，毕竟玹筝眼角已经挂着泪珠了，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平时也是这样过来的。　　“算了算了，我去找些果子。”　　离开幽山四天了，本来柷风可以化成兽形，不出两三天便能带着玹筝到达羲越城，没想到刚动身就遇到了一次群妖的袭击，而后又遭遇了多次，最让他愤怒的是其中竟然还有其他一些家族的人。由于柷风还在封印之中，玹筝又只是个蛇头杖都拿不稳的小丫头，没法尽力去对付来袭的妖和人，只好走一些偏僻的路。虽然玹筝一直说自己能坚持下去，但柷风看她那模样几乎快累晕过去了，所以路途中又会不时休息一会儿，一来二去便不知离羲越城还有多远的路。　　“嗨呀，就是平时娇惯得太好了。”　　柷风将果子放在一旁，拾了些木杆添进火堆里。天空刚刚染上一层墨色，玹筝已经靠着一棵树睡去，但她看上去似乎睡得极不安稳，身子蜷着，呼吸急促，紧皱着眉头，口中喃喃着模糊的话。　　柷风在幽山安定了几百年，可他以前过的也是令常人心惊胆战的日子，所以现在倒像回到几百年前一样，只是不能痛快地杀掉敌人。　　然而玹筝不一样，虽然老是被玹朔骂，但绝对能算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玹家的明珠，陌家的珍宝，所有人都宠着她，爱着她，除了面壁思过几乎没吃过什么苦，这几天之间，却突然失去了至亲之人，失去了家的庇护，不得不在荒山野岭中逃亡，随时都可能面临生死危险。　　大抵是没法安稳的吧。　　柷风走近玹筝，脱下外衣搭在玹筝身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玹筝不会如此害怕，但至少不能让玹筝着凉，不然到时候事情更难办了。　　他给玹筝搭好外衣，刚要离开时，却被玹筝抓住了手腕，她不知做了什么梦，哭得越来越厉害，柷风只好坐在她身边，在梦中的玹筝也毫不客气，直接抱住柷风的手臂，靠在他肩上边睡边哭。　　夜渐趋深了，二月的风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仰头看见火光映照下随意在夜色中勾勒的几条树枝，夜空没有一丝光亮，似乎陷入了永远的沉寂。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中似乎安静得过了，身旁的玹筝也渐渐停止了哭泣，安安静静地睡着，不久前还有点喧嚣的风停了，就连火苗也似乎停止了跳动。　　不对！　　木柴仍在灼灼燃烧，却没有听见木头烧裂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柷风随手拾起一块较有分量的碎石向另一块山石砸去，石头与石头相撞，却没有丝毫的声音。　　“筝儿！筝儿快醒醒！”　　柷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但玹筝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试图将玹筝摇醒，可是玹筝仿佛成了没有魂魄的躯壳，无论他怎样做，也一直是沉睡的状态。　　柷风将玹筝安置在一旁，设下阵将她保护好，然后站在火堆旁，紧紧地环视着身旁的一切。他大致能猜出是什么妖怪，但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厉害，虽然他还在封印之中，但多少能感应到敌人，这个妖怪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袭击了他们。　　他思考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颗沙粒，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方向，他朝那儿迅速扔出了火球，之后便听见一声野兽的痛鸣。　　但这只是个开始，对方其实没有形态，柷风只是按照破除结界的方法试探性地攻击了敌人，这一次遇到的敌人绝对不是个温柔角色，刚才那一击似乎并未对它造成太大影响，它也展开了攻击，柷风只感觉胸口被猛地一击，却不知道对方在何时到了他的身边。　　他逐渐觉得身体疲软，眼前越来越模糊，然后仿佛有一双影子一般的黑手，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他失去了意识。　　　　“筝儿，蛇头杖中蕴藏着从它铸成以来玹家习得的医术和法术，只要你认真去领悟，就能……”　　“哎呀，不听啦！这些东西你跟玹瑟说就好了嘛！”　　别人都说，家族继承人最好是儿子，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后东西就是别人的了，而且女子的能力始终要差一点，但是玹朔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女儿和儿子都是能继承家业的人，姑娘绝对不比男儿弱，所以他一直教授着玹筝玹家所有的本事，可是玹筝无论如何也不想学。　　玹筝从来都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有两个孩子他就一定要让自己把什么都学了，可她偏偏对那些不感兴趣，明明想做好一件事首先就得有兴趣，没有兴趣的话那不是让自己找罪受吗？玹筝才不想那么折磨自己，虽然在父亲的软硬兼施下，她艰难地学了点东西，但是大部分都被荒废了，可以说她还不如玹家资质最差的弟子。　　“明明玹瑟可以学，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学嘛！”　　“玹筝姑娘，请快醒来。”　　“什么？”玹筝自言自语地埋怨了一句，却突然听见有人这样跟她说话，她扫视了周围，并没有其余人在此。　　“玹筝姑娘，请快醒来。”　　玹筝还在奇怪，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话再一次响起，似乎在肯定她并没有产生幻觉，但周围确实是没人。　　“是、是谁？竟然敢、敢在玹家扰事！”　　她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心也跟着快提到嗓子眼了，她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玹家，难道还有谁敢跑到玹家来惹她吗？　　“玹筝姑娘，这一切都是你的梦，只有你自己才能让自己醒来，现在情况危急，请你快点醒来。”　　玹筝被这一番话搞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不就是醒着的吗，刚刚才从爹爹那儿逃出来，自己一个人待着，难道她学会了睁眼睡的技能？　　“你你你你你究竟是谁啊！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架啊！”　　“玹筝姑娘，一切都变了，请你承认这个事实。”　　“什、什么变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爹爹娘亲玹瑟……大家都好好的啊！”　　“他们都不在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爹爹刚刚还在和我说话呢！”玹筝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突然有个不存在的东西跟她说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这不是在捉弄她吗？　　“哦，我知道了，玹瑟是不是你小子在搞什么事？”　　“玹筝姑娘，他们真的不在了，你救不了他们，你还想眼睁睁看着柷风死掉吗？”　　“柷、柷风？他也好好的，死什么死啊……”　　“玹家已经葬身于血阵之中了，只有你一人逃了出来，你现在要去找陌商，这才是事实，如果你再不醒过来，一切就要完了！”　　“血、血阵……”玹筝感觉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那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如果想起来自己就会觉得无比痛苦。　　“对啊……他们都不在了……”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不要醒来了。　　“玹筝姑娘，柷风现在很危险。”　　柷风？柷风能有什么危险啊……他不就在山那边晒太阳吗……　　“玹筝姑娘，请你不要忘了玹家主对你的嘱托。”　　爹爹……爹爹不就每天都逼着我学讨厌的东西吗……　　玹筝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像醉在醇香的酒中，一切都那么美好，为什么要醒过来……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就如一个霹雳，玹筝顿时清醒过来，周围景物瞬时间被击得支离破碎，又被黑暗渐渐侵蚀，在她也被化为黑暗中的一部分之前，一点光迅速向她冲来，顿时扩散开去，让黑暗消失无踪。　　“玹筝姑娘，不要伤心了，他们一直在另一个地方守护着你，我也会一直帮助你。”　　在所有事都回忆起来的同时，玹筝也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是楚清月的，因为见面太少，她才在梦境中不太记得楚清月的声音，但现下周围白光一片，却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清月姐姐，你、你在哪儿？”　　“我在你那儿留了一丝灵力，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就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助你，你刚刚应该是被寐控制住了，别人叫不醒你的，你只有靠自己的意志醒过来。”　　玹筝记得好像爹爹有提过，寐会在夜晚的时候出现，它擅长让人沉浸在梦境中，然后吃掉人的魂魄，但寐是很低级的妖怪，只能控制住意志较薄弱的人例如婴孩或者病者，平常人家随便贴张符都能防住它，能够如现在柷风面前，把玹筝控制住，可想坠天石的影响，已经让一些小妖怪强大化了。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让自己醒来呢？”　　“这个就要你自己努力了，你可以想想你做噩梦的时候有没有在梦中拼命地让自己醒过来。”　　“做噩梦的时候？”　　玹筝想着确实有这样的时候，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很吓人，所以一定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个梦，醒来就好了。　　她假设着一个恐怖的情景，不禁想到了血阵中死去的亲人。　　不行！一定要醒来！醒来就不会看到他们的模样了！　　就在那一瞬间，玹筝睁开了双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准备吃掉她魂魄的寐——这妖怪一般来说没有形态，唯一在进食的时候会以一种黑气的形式出现，正在火堆前，让玹筝看了个一清二楚。　　玹筝吓得拿出蛇头杖向前打去，然而却扑了个空，寐顿时没了形态，而她又开始觉得困了，这样下去她又会沉浸在梦中，一次醒来已经不容易，谁知道下一次是怎样的。　　玹筝想起爹爹说过蛇头杖中存着玹家的法术，估计这种东西老祖宗是有办法对付的，她立刻想办法去尝试着感知蛇头杖中的东西，可是平时自己太懒了，这种危急时刻蛇头杖在她手中仿佛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　　柷风倒在火堆旁边，有些小团的黑气已经在试图钻入他的脑中。眼皮快支撑不住，她不得不拼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被坠天石影响的寐强大得可怕，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困顿过。　　“一定……一定要坚持住啊！”　　就算、就算是为了柷风……　　拼命地让自己不要睡过去，她终于感知到蛇头杖的一点灵力，也不管那是什么，便直接使用出来了。　　一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大洞，从洞中涌出了一群大小不一的蛇，它们纷纷吐着信子，向四周游走，然后又像得到了什么指令，统一地向一个地方迅速游去，然后齐齐张开蛇口，向同一处咬去，接着便听到惨烈的叫声。　　随着叫声的停止，一切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蛇群消失无影，只剩被蛇群吓得紧紧抱着树的玹筝，还有倒在火堆边的柷风。　　好一会儿才抚平惊吓的情绪，玹筝才反应过来，赶紧挪到柷风身边，将他扶起来，试图唤醒他：“柷风，快醒醒！”　　还好并没有向糟糕的方向发展，在玹筝的猛烈摇晃下，柷风皱着眉头慢慢醒来，看清楚是玹筝后，他急忙问道：“筝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　　“可恶，竟然差点栽在寐这种妖怪手里！”说到这里，柷风立刻看了左右的情况，发现寐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奇怪，它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我好像把它杀了……不对不对，我先在梦境中被清月姐姐唤醒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凭感觉从蛇头杖里召唤了一群蛇，那群蛇好像把它杀了……”一想到蛇群，玹筝不禁又是一阵胆寒。　　听到这番话，柷风算是懂了，毕竟在他心里默认为玹筝打不过这种被魔化了的妖怪，玹筝应该无意中使用了玹家的老本领——灵蛇惊。　　不过也确实可以看出玹筝真的很有潜力，只要能感知到，人人都可以用蛇头杖召唤灵蛇，但是要形成蛇群必定是灵力深厚的人，而要想拥有那样的灵力，要么是后天辛苦修为，要么就是天生的。　　很明显，玹筝并不可能通过后天修为拥有深厚的灵力，那么只有可能是天生如此了。　　“好吧，算你厉害了。”柷风耸耸肩，“你还想再休息一会儿吗？”　　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天还是一片沉寂的黑暗，玹筝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算了算了，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那边拣了些果子，你先吃了再走吧。”　　“好。”　　玹筝又回到树边，还好果子还没遭殃，折腾了大半会儿，看到了果子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饿得整个人都快扁了，急忙抓起果子吃起来。　　吃完果子，她抬起头，正准备跟柷风说可以走，然而她却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柷风有如此失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