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柱拘灵

清晨，千翠湖畔。　　柷风看着平静的湖面，心中若有所思。从前往幽山到带秋蓉进入千翠湖，看似没有问题的过程，却总觉有违和之处——事情的进行好像太顺利了。那么多年都失败了，夙琬这次会任由他就这么带走人吗？看着林家的人来往，一切平淡静好，柷风却越来越感到有所不对。　　抑或是自己多心了？　　“柷风，永别了。”　　突然有如鬼魂一般空洞虚缈的女声从柷风耳际掠过，使他不禁一阵心悸。恍惚间，眼前的景色又一下变得模糊，再定神一看，人湖依旧。　　发生了什么？柷风暗暗运气准备，脸上又凸出赤红血纹，心想莫非是在他未留意间，夙琬已悄无声息地下了咒？刚才那声音或许是幻听？他感觉自己在哪儿听过那个声音，但绝对不是玹筝的。　　正思忖间，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周围的景物仿佛被炙热熔化一般，隐约之间有一少女身影显现又迅速消散，举止如受尽酷刑之人痛苦地向柷风张手，形影消失后，景物也恢复了原样，然后又是缥缈的一声：“柷风……”　　柷风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点点滴滴，然而却没有任何异常气息。疑觉之时，秋蓉向他小步跑来，并道了一句：“柷风！原来你在这儿啊！”　　这声音！　　秋蓉见柷风没有反应，轻轻唤了一句：“柷风？”　　脑中有画面不断闪过，柷风看着秋蓉，眼神愈加凝重起来，然后慢慢抬起手，猛地一下掐住了秋蓉的脖子！　　不顾秋蓉惊恐的目光，柷风声音低沉，徐徐说道：“真正的林秋蓉，早就死了。”　　“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困在这里吗？”　　“就算筝儿这样活着站在我面前，也没法迷惑住我！”　　柷风手上不断加力，最后使力一握，眼前的人顿时再无生息，而柷风眼中透露的，仅有冷漠与不屑。　　随着秋蓉的死去，湖泊、房屋、草树以及来往的人，不断分崩离析，然后又重新构建，渐渐变回了原来的花海。　　一阵玉石碎掉的声音，一根参天之柱断裂破碎，碎片化为细尘，细尘又消失于空中。而玉柱相对之处，还有两根立柱，三柱形成了一个三角之阵，随着一柱的消失，阵法的金色光芒变弱了不少，然而依旧可见的是，阵法之外飞舞的花瓣并不能进入光阵中。　　“原来是失传了一千多年的三柱拘灵阵，竟然被夙家藏在了万花阵中，差点就被惑住了。”　　传说三柱拘灵，会让人融入记忆之中，并改变生死之局来迷惑人，不经意就再无法走出阵法，除非及时醒悟将应死之人在幻境中杀死，死者通常乃亲密之人，然而能醒悟之人甚少，能亲手杀人者更少，就算知道是幻境，也不愿意亲手打破。　　然而柷风不一样，曾经一挥释荒之剑，顿时方圆百里尸横遍野，寸草不生，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件消遣之事。这一千多年来，又看惯了玹筝转世的一次又一次死亡，依旧没看到重生之术的成功，除了玹筝被杀的那一瞬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却对生死早已麻木了。　　当初林秋蓉被下了咒，满身浊气无法进入千翠湖，只能暂时在千翠湖附近的村落歇息，等待楚清月到来。虽然没有湖畔夜话，柷风能记得那晚林秋蓉确实出来找到他，然后在月下柷风告诉了她夙琬的真相，他和冷家救人的原因，还有筝儿的一些事。　　林秋蓉也确实是那样的多疑好问，让柷风感到心烦，但他还是一个一个地解答了她的疑问，直到秋蓉自己累了，看着她回屋。　　不过一会儿，秋蓉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当他在夜色中注意到秋蓉瞳孔的空洞时，那位姑娘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向他刺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柷风也在不断自责为何没能早点发现秋蓉身上的咒术。咒术发动时她还有自己的意志，痛苦地反抗着夙琬的控制，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越反抗越会使自身如同遭受千刀万剐。　　她艰难地启唇，唤着柷风的名字，断断续续道：“柷……柷风……快……杀了我……”　　“我已经把你带到这儿了，怎么可能杀了你！绝对不会让你丧命于此！”虽然这么说，柷风却只能抓住秋蓉的手腕，夺过匕首，将秋蓉抱在怀里，召来一只青蓝色的小鸟，让它速去冷家找人救援。　　“妙音快去！”青鸟振翅急去。林秋蓉不断挣扎，几乎快承受不住咒术的压力，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炸裂一般，身子一紧，猛吐出几口血。　　柷风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可恨他当年曾霸道天下，留下的却只有杀戮的本事，一次又一次看着眼前人受苦而无能为力。　　“柷……柷风……”　　“冷家马上就有人来了，坚持住！”柷风紧紧地抱着林秋蓉，一如当年绝望地乞求着玹筝能够活下来。　　林秋蓉突然不再挣扎，柷风稍微松手，以为夙琬的咒术停止了，月光洒落，映在秋蓉的脸上，显得煞是苍白。　　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光采，对柷风笑了笑，轻声说道：“柷风啊，我不是玹筝，我是林秋蓉。”　　柷风心里猛地一惊，尚未明白此话何意，下一瞬间林秋蓉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空中似乎有无形的绳索将她的身体缚住，飘然将她带上了空中。在秋蓉的双眼再度失去光采之前，她唇形微动，说了无声的五个字。　　“柷风，永别了。”然后朝着幽山的方向被带走。　　柷风怒吼一声，化作赤焰魔兽，追了上去，然而自己受封印压制，速度完全赶不上。待他历经三个日落，终于到达幽山时，却又被夙琬的结界挡在外面，　　然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身穿黑色巫女服的林秋蓉，摇晃着走上祭台，随着夙琬的舞蹈，火焰遍布她的全身。不多时，一缕清魂浮出，没有受到夙琬的束缚，向着柷风飘来，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后，又朝远方飘去，消失在云海之中。　　夙琬又失败了，柷风也失败了，等待的是下一世的轮回。　　时间在流逝，这种事情从未停过。柷风也数次想要直接杀掉夙琬，可是她的力量太强大了，如果他死了，筝儿终究会被夙琬缚住，那时全天下也会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也许到了毁灭的时候，神自然就会出手了吧。　　现在这般，就像被神掐住了命运，以玹筝的重生，被要挟着去维持世间人的安逸。或许这就是当初嗜杀之后的诅咒吧。　　也无所谓了。看着阵外纷飞的花瓣，柷风试着向光芒微弱的地方探出手，刚到边缘一道金光闪过，便把他的手弹了回去。　　柷风审视着另外两根柱子，揣测大概要向之前那样毁掉所有柱子，三柱拘灵阵才能被破坏掉。　　“所以还有两段回忆吗？”柷风走到其中一根玉柱之前，伸手触碰，玉柱的光渐发变得强烈，然后一如前次经历，周围又开始发生变化，待景物稳定下来后，柷风发现自己又处于幽山上空。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祭台，一切又再次被尘封，只有山色静谧，直到有人将这份安宁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