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鸿天师顾不得去追那小孩，忙蹲下来要查看白青鸾的伤势。因着那小孩咬在她的手臂上，白青鸾不愿意撩起衣服来给鸿天师看。鸿天师心中耻笑她迂腐，又见她衣服上并没有大片血渍，料想也无大碍，便丢一瓶药给白青鸾，说道：“你自己上点药，看看有没有红肿发黑，一般牙咬问题不大，就怕那小妖精牙齿上有毒液。”　　白青鸾一听他这样说也紧张起来，背过身去撩起衣袖一看，白皙的手臂上深深一圈咬合的牙印，但只有虎牙的位置扎破了两个小洞。伤口看起来并无异样，流血也不多，白青鸾放下心，敷上些药粉，对鸿天师说：“看起来还好，除了疼些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鸿天师从白青鸾手上接过药瓶，给自己下巴上也敷上厚厚的一层。两个人修整了一下，又跟着红线的指引继续前行。黑暗的甬道里，只有夜明珠一握莹莹的光华。白青鸾从未走过这样多的路，渐渐就跟不上鸿天师了,偏那甬道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身前身后全是一式一样的黑暗。　　鸿天师也走的十分心焦，石壁看起来一模一样，仿佛一直在原地行走。焦躁的情绪像正在倒水的杯子，水位越高，人就越暴躁。鸿天师不管白青鸾是不是跟得上，走的越来越快。心里也开始埋怨，自己跟胡力是多少年的冤家对头，难道今日要为了他困在此地不成。他心中胡思乱想，忽听的白青鸾在身后叫他，“鸿天师，鸿天师……”　　鸿天师被愤懑的情绪左右，并不想搭理她。可白青鸾不屈不挠的喊他：“鸿天师，不对呀！”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问道：“鬼叫什么呀，什么不对？”　　白青鸾见他语气不善，忙说：“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转圈圈，这里明明是走过的。”　　鸿天师没好气的说：“这石壁全都一个样，你怎么就觉得是走过的？”　　“是看起来一样的，但你刚才跟小妖精打架的时候，将石壁上的石头打下来好多，那个地方墙上有坑。只是……”白青鸾话说道一半，又停下来不语。　　鸿天师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看到了石壁上的坑，却没看到散落到地上的石块。还有你的胡子，我明明记得那小孩撒了一地，可地上什么都没有！”　　鸿天师心念一动，不排除他们被困在迷阵中的可能。他问：“石壁上有坑的地方在哪里？”　　“我们刚走过。往回走很快就能到。要回去看看吗？”　　鸿天师折身朝回走，用行动回答了白青鸾的问题。白青鸾走的累极了，她勉力跟上他，很快就走到了她说的那处地方。鸿天师仔细比对，发现这里确实像极了刚才与小孩打架的地方，唯一的是地上干干净净，一根胡子一块石头都没有。　　“这里实在太古怪了！”鸿天师回头一看，白青鸾已经顺着石壁靠坐了下去。他问：“你走不动了？”　　白青鸾老老实实点头。　　“那你呆在这里，我再反方向走一走，看看是不是还能回到这里！”　　白青鸾很想说不，但她没有跟鸿天师讨价的理由，便把心中的担忧压下，便可怜巴巴的说：“天师，一定要回来找我！”　　鸿天师见她一派楚楚可怜，焦躁的情绪有所收敛，便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没了白青鸾，鸿天师走的非常快，他用了一刻钟不到，果然就绕了回来。白青鸾看到他，心中又高兴又担忧。鸿天师泄气的在地上坐下，“被你说中了，我看八成遇到鬼打墙了！”　　“啊！”白青鸾脸都绿了，“天师，你不是很会捉鬼除妖吗？”　　鸿天师老不好意思的说：“我说的是‘八成遇到鬼打墙’，还有两成不是呢！对付鬼的法子我都用了，不管用！”　　白青鸾还要再问，鸿天师打断她，“你别吵了，让我好好想想！”　　白青鸾识趣的闭上嘴，看鸿天师双腿盘膝，双手放在膝盖上，扭动身体调整好姿势，进入打坐入定的样子。她不敢吵他，又觉得鸿天师没了胡子的下巴上，那一层厚厚的药粉仿佛白面一样，诡异又搞笑。白青鸾正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姐姐，姐姐！”　　她四下望了望，并没有看见有人，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就朝着鸿天师移了移。　　“姐姐，这儿，这儿呢！”那个声音还在喊着。　　这次声音很近，白青鸾寻声望去，只见头顶上方的石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洞口，刚才的那个小孩正趴在洞口上喊她。　　白青鸾吓得伸手就去推鸿天师，可她的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就抬不起来。她感觉自己跟鸿天师之间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壁，近在咫尺入定的鸿天师，半分也感觉不到身边的异样。明明捣鬼的是那小孩，他却像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瘪着嘴巴，泫然若泣的说：“姐姐，你别叫那个怪老头打我！”　　白青鸾想‘啊啊啊’大叫，奈何发不出半个音节。只见那小孩所在的石洞竟然慢慢朝她移过来，很快到到了她的旁边。这次小孩爬上来蹲在洞口上，可怜巴巴的说：“姐姐，你也不要打我！”　　白青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说，吸我血的是你呢，怎么到叫我不要打你！　　那小孩慢慢站起来，伸出两条胖乎乎莹亮亮的手臂搂住了白青鸾的脖子。白青鸾眼见他靠上来，自己却动弹不得，只觉得后背麻酥酥的，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那小孩把自己整个挂在白青鸾身上，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在白青鸾脖子上拱来拱去，嘴里一叠声的喊着‘姐姐’，末了又说：“姐姐，你帮帮我吧！”　　白青鸾全身僵硬，生怕他的尖牙又咬上来。心中念头转的飞快，听到他请求帮忙，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小孩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白青鸾立刻觉得堵在胸口的气流一散而去，‘呼’的便嘘出了一口气。　　她见这小孩在她身上猴了这么半天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料想他有求与她，便盘算着做交换，于是问：“我就是一介凡人，能帮你什么？”　　小孩子搂住她的脖子，眨眼的功夫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他哑着声音说：“姐姐，帮我救我娘亲！你的血那么纯净，一定可以！”　　白青鸾一听又要放她的血，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那小孩觉察她的异样，忙说：“不会死人的！”　　明明是句安慰的话，白青鸾听着却觉得怪渗人的。她略略考虑了一下，如果不答应他，估计也走不脱，便意味声长的‘哦’了一声，说：“姐姐可以帮你！”　　那小孩一听，高兴的跃到地上，原地转起圈来。　　白青鸾接着说：“但是姐姐也有个请求。”　　小孩子爬上白青鸾的膝盖，眼睛里的泪水变成了亮晶晶的珠子，“姐姐，你说！”　　“姐姐到此地来，是为了找一个叫胡力的大哥哥。你帮我找到他，姐姐忙你救娘亲！”　　小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跳下地拊掌笑道：“这里是刚来了一个大哥哥，整日里抱着混元杵不肯撒手呢！”　　白青鸾忙问：“他长什么样子？”　　那小孩说：“能无声无息潜入灵禾地宫的都不是一般人，我哪里敢凑到跟前看他的样子，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灵禾地宫？”　　小孩瞧着白青鸾一脸疑惑，问：“姐姐，你该不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见白青鸾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又问，“那也不知道我是禾鱼，小禾鱼？”　　白青鸾摇头，“就是水潭底下那些发光的鱼儿？”　　“嗯！我呀，我叫禾青青，就是喷水射你们的那条呀！”　　白青鸾朝后靠了靠，那么大一条一条的鱼，还叫‘小禾鱼’。这个小禾青青喷的是水吗，能把石头都蚀穿了，他喷的简直就是最猛烈的酸液。　　小孩子又猴上来。白青鸾浑身僵硬，鸡皮疙瘩掉了一身。她虽然早就猜到这小孩大概就是水潭中的怪鱼，却没料到是那么厉害的一条。如今害怕也晚了，何况还有求与他，白青鸾强自镇定的说：“青青，你带姐姐去找胡哥哥吧！”　　小孩扭头看了看兀自还在入定的鸿天师，压低声音说：“姐姐，能不能不带这个臭道士！他吃我族人，还打我！”　　白青鸾说：“鸿天师确实是个臭道士，他不该吃你的族人，打你更是大大的不该。可他是姐姐的朋友，一直都在护佑姐姐的周全。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那小孩一脸为难，末了一咬牙，撤去隔绝的咒术，抬脚就狠狠的踹在鸿天师的胸口上。　　鸿天师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正专心入定休息。这一脚下去，他的护体罡气反抗，把青青猛的弹了出去。青青完全没料到，小身子弹到对面的石壁上，痛的哇哇叫。白青鸾见他淘气在先，并不十分的同情他，又想他一派孩子心性，怕他生气了不肯领着去找胡力，这才忙上前去扶了青青起来，柔声安慰哄劝他。　　青青扭在白青鸾怀中哭闹不休，鸿天师见自己不过入定了一会功夫，白青鸾竟然跟这小妖精厮混到一起去了，惊讶的不得了。他正要发问，白青鸾说：“天师，你快跟青青道个歉，他知道胡力在哪里，答应带我们去呢！”　　鸿天师哪里肯跟禾青青道歉，他撇着嘴说：“什么禾青青，我还柳青青呢！说不定就是他困我们在此，我还跟他道歉！”说完一瞪眼，撸了撸袖子说：“我还没跟他算账呢，敢拔我胡子，我一定要把他屁股打烂！”　　禾青青一听，哭的更厉害，“姐姐，我不带他，不带他……”　　白青鸾少不得又花了大力气软语安慰，说的嘴干舌燥，方才让青青止住了哭。禾青青满面泪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红通通的。若不是全身发光，跟人间的小孩并无二致。白青鸾见他情绪稳定，忙说：“青青，乖孩子，现在带我们去找胡力吧！”　　禾青青扬起小脸，可怜巴巴的问：“那姐姐，出发之前能不能再给我喝一口你的血啊？”　　白青鸾吓了一跳，回头就朝鸿天师望去。鸿天师大叫：“不可！你就不怕这妖精吸干你的血？”　　白青鸾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禾青青忙说：“姐姐，我真的只喝一口，真的！”　　白青鸾嘘一口气问：“为什么要喝姐姐的血？”　　“姐姐，你没发现我身体的光芒淡了些吗？你的血能消减我身上的光芒，一旦我不发光了，就跟人类小孩一样，可以在世间行走啦！”　　白青鸾又回头看鸿天师，鸿天师瞪着眼睛作势要上来拉禾青青，嘴里还是一叠声的说：“不行不行不行，啊，白青鸾，你是不是个傻子！”　　白青鸾已然将手臂递给了禾青青，扭着头不看他，轻轻的说：“青青，你可别朝姐姐吐那种能将石头都化了的水呀~”　　禾青青高兴坏了，毫不客气的朝着白青鸾手臂咬下去。这次他并没有狠狠用力咬，只将两颗尖牙扎进去，很斯文的吸了一小口。白青鸾并没有觉得多痛，见他说话算话，对青青的防备之心便卸下了几分。　　禾青青满足的砸吧着嘴，白青鸾仔细的看了他几眼，并不觉得他吸了血后身上的光芒暗淡了些。禾青青却很高兴，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转身朝着石壁一指，石壁便破开一个圆圆的洞口来。他麻利的钻进去，走了几步回头瞧见白青鸾和鸿天师还站在外头，便招手喊道：“姐姐，来呀！”　　鸿天师小声的问白青鸾，“真的要跟他去？”　　白青鸾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鸿天师被怼的哑口无言，蹲在洞口抱怨道：“小妖精，你就不能把这洞弄大点？叫我们爬过去吗？”　　禾青青不喜欢他，却不想白青鸾委屈的爬着走，便又使了神通，将洞口扩成一人多高，方便他们通行。等他们走过来，禾青青握住白青鸾的手领着她朝里走。白青鸾惊奇的发现，这石壁在禾青青面前仿佛有生命一般，不等他走过来便自动的朝四周退去，让出一条通道出来。她仍不住夸道：“青青，你好厉害呀！”　　这一夸禾青青更来劲了，拖着白青鸾飞奔起来。白青鸾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石壁撞去，吓得尖叫着闭上眼，面上一股风刮过，朝两边耳后去了，将头发都吹得飘了起来。预期的撞击并没有来，白青鸾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山石飞快的朝两边让开，一式一样单调的褐色看的她眼晕。好在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较大的空间，夜明珠的光芒只照到几丈远的地方便融入黑暗中，四周空荡荡，却又不知哪来的风将衣带都吹得飘了起来。　　白青鸾有些怕，丢开禾青青的手朝鸿天师靠了靠。禾青青不以为意，朝黑暗中跑去，亮亮的小身体仿佛在爬台阶，渐渐爬到半空中去了。白青鸾和鸿天师没有贸然的跟过去，禾青青也不叫他们。一错眼的功夫，只听‘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响声，四周亮起了明晃晃的光。白青鸾本能的闭上眼睛，待刺目的光晕过去后，再一看，禾青青原来是爬到了前方的墙壁上，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竟把安放在两人多高的石壁上的火把都点燃了。　　明亮的火光照了整个巨大的空间。白青鸾还来不及细看，便听见禾青青远远的对她喊：“姐姐，你看这边！”　　寻着声音看过去，禾青青不知何时又移动到了她右边的石壁上。这一看她欢喜的叫起来，她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的石台，台子正上方歪着头抱着一根金色棒子的人不是胡力却是谁？　　禾青青顺着石壁游走到地上，他破山石的功夫当真是一等一的厉害，一眨眼又来到白青鸾的跟前。“姐姐，是你要找的哥哥吗？”　　白青鸾不回答他，嘴里喊道：“胡力！”喊完就要朝高台跑去。　　鸿天师一把拉住她，“别动，有古怪！我们一行这么大动静，胡力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禾青青笑道：“他呀，贪心混元杵反被迷到幻境中去啦！”　　鸿天师一听‘混元杵’，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是那个上古神器，混元杵？”　　“嗯，不知罔象从哪里得来的。本来罔象也被困在混元杵的幻境中，前几日却突然醒来跑了出去。结果罔象没回来，倒来了这个人。”　　白青鸾在禾青青面前蹲下，问：“青青，你知道怎样才能从混元杵的幻境中醒来吗？”　　禾青青皱了皱眉头，“不知道！”　　白青鸾慢慢站起来，顺着台阶朝着高台走上去。胡力抱着其貌不扬的粗棒子，闭着双眼，脸上是痴痴的笑容。她担忧的蹲在他身前，轻轻的喊：“胡力？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