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睦一听这话,明显瑟缩了一下,手抽了抽没抽开,也不回头,就那么回道:“夫人切莫取笑我了,我是何等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说罢,他顿了一下,又道:“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便罢了,以后这种话万不可随意出口,一个不好便是杀身之祸。” 余小晚微微一笑,指尖顺着他的掌纹摩挲着。 “多谢殿下提醒,妾身确实大意了。不过,殿下的手相确实极好,不止命好,这情缘也十分令人称羡。” “情,情缘?”玄睦又开始结巴了,“我,我这等人,还,还会有情缘吗?” “自然是有。”余小晚装模作样地点了点他掌心一处,道:“你看这线,自情根而出,一路伴你身侧,虽浅细不易察觉,却贯穿始末,与殿下可谓琴瑟和鸣、并蒂比翼,一伴便是终身。” 身为男主必然是专情且长情的,玄睦和他的女主肯定能长相厮守,这么说自然没错。 玄睦却是不信的,苦笑一声,道:“情缘大抵是有的吧,哪位皇子不是父皇指婚?除非我不及冠便早亡,否则,总会有个妻的。” 余小晚放回他的手,撩了薄被给他盖好,到底是失血过多,身上处处都是凉的。 “若殿下的情缘真是皇子妃,那岂不是更好?郎情妾意,白头偕老,也是人生一桩妙事。” 说罢,余小晚重新执箸夹了块牛肉,“再吃些吧,趁着菜还未凉。” 玄睦微微摇了摇头,“我已够了,多谢夫人。” 余小晚直接把筷子递到了床里侧,“殿下莫不是在嫌弃妾身笨拙?妾身保证不会再弄掉脏了殿下的手。” 玄睦无奈,又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了头,只是依然没有看她,眼帘垂着,睫毛染着窗外的斜阳铺落。 余小晚见状,故意引他说话,免得他不自在。 “殿下的母妃唤殿下渊儿?” 玄睦一怔,睫毛颤了颤,点了下头。 “若殿下不弃,无人时,妾身也唤殿下渊儿可好?” 话音未落,玄睦已抬起了眼帘,眼瞳璨如星子,带着遮掩不住的惊喜。 “可以吗?不会让夫人为难吗?” 看着他那惹人怜惜的模样,余小晚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可也只是想想。 她转头夹了块芹菜递到他唇边,笑道:“说说渊儿与母妃的事吧,妾身想听。” 玄睦安静的嚼完咽下,才轻声说道:“母妃极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算夸张,可一个宫女,长得太美,也是罪过……” 玄睦的声音带着少年向成人过度的沙哑,说起往事娓娓动听。 他的母妃确实命苦,出身卑贱偏又生的烟行媚视,刚入宫不到半月就被皇上看中,封了个从八品的常在。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是怎样都好过,可帝王宠爱,从来都是朝夕之间,他的母妃虽美,可毕竟身份卑贱,没有母族相护,皇上厌弃了,她也便再没了出头之日。 玄睦出生时,玄帝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妃子。 玄睦三岁该为学时,竟连名字都还未取,只有他的母妃给他取的小字——临渊。 临渊,临渊,如临渊畔。 他的母妃是在提醒他:身处险境,能忍则忍,切莫白白丢了性命。 玄睦七岁时,她的母妃不小心开罪了贵妃,被陷害入了冷宫。 也正是那时,皇上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便随手赐了名,单字一个“睦”。 其意不言而喻,是要他敦睦、亲睦、友睦、上和下睦,切勿有不该有的贪念。 玄睦谨记,奈何,他睦,旁人却未必肯睦。 之后十年,他处处仰人鼻息,缺吃少穿倒没什么,可动辄便是挨打受骂,大冬天不知被踹进湖中多少次,身子弱也是那时留下的病根儿,若不是还盼着救出冷宫的母妃,只怕他根本熬不过那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欺凌。 这些年,全靠打小跟着他的太监长生,不然……只怕他即便有心求生,也早已伤病而死。 听到这里,余小晚才反应过来,那小厮竟是太监,难怪生的比旁人白嫩些。 玄睦又说了些和他母妃的往事,都是年幼时的一些鸡毛蒜皮。 比如,他的母妃总会在他生病时,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头,唱着催眠的小曲儿哄他入睡。 再比如,他的母妃总会在他玩的满头大汗跑回来时,笑着用帕子帮他擦汗,还会递过温凉的茶水给他解渴。 余小晚安静地坐在床边听着,直到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弯月悄然挂在窗外的梧桐树梢,玄睦才缓缓停下。 少年沙哑的嗓音消失,屋内显得格外的静谧安详,只能听到风过树梢的沙沙声,还有那和着月光的虫吟翅鸣。 两人都没有唤人掌灯,月光浅淡,洒在床头,落在玄睦垂着的眼帘。他的睫毛细长纤密,樱蕊般铺落,却遮不住他眼角隐约闪动的细碎水光。 余小晚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丢下她跟别人跑了的所谓的妈,即便是这样的妈每每想起都还会心痛,总想找到她问问,为什么当年要抛弃她? 何况这么疼爱自己的娘亲,玄睦又怎能不想。 余小晚不由自主地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丝细软,一如他的人,纤细脆弱,惹人怜惜。 “殿下也许不信,妾身真的懂手相,殿下将来必然荣登大宝,殿下的母妃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殿下共享天伦。” 玄睦不语,微微侧过头去,抬手拭了拭眼角,又轻吸了两下鼻子,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借夫人吉言,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玩笑,夫人以后也万万莫要再提起,虽屋内只有你我二人,可隔墙有耳,谁也说不准。” 余小晚微微颌首,刚想唤长生掌灯,却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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