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冰凉,可裕王府中仍旧灯火通明。 后院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平息下来,把连成片的宅子烧了个零落。 火势十分之大,整个京城都出现了一时的火光冲天。连陛下都派人来问过两句。 宁皓负手站在书房当中,听底下的人跪着回话,“……如今却是住进了尚书府里。” 宁皓嗯了一声,“楼珏诚?” “楼珏诚想来还不知道这件事。”底下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裕王,见他垂着头,手在抚自己的袖摆,那里绣着一副竹叶,竹叶精细栩栩如生。 “王爷,就这般放了王妃出府,会不会……” 宁皓的手一顿,语气寡淡下来,“王妃?”他声音温润如玉,像是玉石的敲击声,只是其中带了点厌恶,“正是为了找着王妃才放她出去。” 跪着的人自然知道个大概,只是他陪王爷去见过那位“王妃”几次,她垂着眼温顺的不成样子,每次抬头看王爷的时候都是眼角微湿,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哪里像个妖精,只是王爷说她是,他哪里敢多嘴。 “她既是去找了楼莹,想来仍贪恋人世繁华,或是留恋这副肉体。”说着他便越发不耐起来,温和的脸也渐渐的扭曲了起来,“给本王仔细盯着。” 说完他突然嗤笑了一声,“我瞧着她胆敢去给宁晏送信,也算不得什么精明妖怪,总会露出破绽的。” . 宁晏手撑着窗台翻身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头竟比外头更黑,他一进来,柳依依连他面部轮廓都看不清了。 她披上外衣很快从床上下来,落地的时候忘记自己腿上的伤,扯了一下顿时就“嘶”了一声。 这声音把安静的夜撕开了一条口子。 宁晏却已经堂而皇之的点了蜡烛。 “诶你……”柳依依刚想说话,他就抬眼看了过来,那种后背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柳依依突然开始怀疑,他是真的喜欢柳细梦吗? 柳依依没谈过恋爱,但是她回想了下,喜欢应该是那天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宁皓那种表情,柔的像是水,眼神里头的爱意几乎都要满了出来,即便是后来发现她不是柳细梦,看到她也总会有一阵的恍惚。 可是宁晏呢,除了那日她在梦中看见他时,他的表情勉强算是温和,现在见着她,简直是十二月的寒风,眼神几乎把她给冻住了。 她不敢质疑他燃了蜡烛,更是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了尚书府的人,只压低了嗓子问他,“你来做什么?” 他突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前一拽,然后另一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 两人离得很近,近的让柳依依几乎要以为他要亲上来了。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这样的人,原以为呼吸都应该是冷的,可是竟然也是暖丝丝的。 他松开拽她胳膊的手,用大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柳依依朝边上一躲,虽然擦了药可脸上的伤还是有点疼,“他伤的你?” 宁晏表情阴狠,一双桃花眼此刻漆黑一片,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包住了全部的光。 柳依依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又用受伤的脚着了地,她忍不住皱了眉。 伤到了腿就真的是诸事不便,今天她和幽歌逃跑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匆忙,跨过门槛的时候忘记自己的长裙了,或者说她根本都还没有习惯古代人的这种随时能绊住脚的裙子,瞬间就摔了个狗吃屎。 当时也来不及顾及,后来一瘸一拐的上了车之后才发现小腿那里摔破了好大一块皮。虽然没让楼莹找大夫,可是还是由着幽歌给她上了药,包上了纱布绷带。 刚才折腾的那两下估计得裂开了。 宁晏朝她看了一眼,这次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掀了袍子在桌前坐下,“你去睡吧。” “啊?”柳依依支着一条腿跳回床边坐下,听这话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说古代人都很保守的吗? “你就坐在这儿?” 宁晏一直盯着她,现在似乎是有些纳闷她问这个话的意思,挑了挑眉。 柳依依有些说不上来的怕他,虽然比之前好了很多,毕竟宁晏没对她柳依依做过什么,她心理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当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虚的把床帷放下,“那你坐就坐着吧,只是天亮之前你得走啊,不然被尚书府的人看见了真是说不清了,再说了我现在虽然是不在裕王府,可是我现在的身份……” “闭嘴。”宁晏拿指节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睡。” 柳依依不敢再说,讷讷的应了一句哦,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原本是很困又很累,可是一想着屋子里还坐着个瘟神,脑子里的那根筋就一直吊着,她翻来覆去好一阵子,终于转过来盯着宁晏的方向。 他朝她这边坐着,垂着眼,手在拨动一串佛珠,柳依依心里鄙夷,这样的人还信佛呢? 他突然抬了眼看她,柳依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烛光太亮,我睡不着。” 她闷在被子里,隔着帷幔与他说话,语气遮遮掩掩,听去竟有些可怜巴巴。 宁晏拨佛珠的手一顿,然后朝她看来。 这下柳依依看清了他眼底的那一湾浅浅的水,是她设想的那种充满爱意的温柔,他似乎有些无奈,这种无奈又满满都是包容。 “唰”的一声,室内陷入了漆黑。 他挥袖灭掉了蜡烛。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柔软,似乎是在哄她入眠。 . 柳依依原本以为该是提心吊胆的一夜,想不到竟然酣睡到了日高三丈,幽歌过来把她叫醒的时候她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她下意识的朝桌子那边看去,椅子摆放整齐,仿佛昨夜那阵寒风瑟瑟只是一个梦。 “呀姑娘你的腿。”柳依依低头看了一眼,果然那白色的纱布上渗出了些血来,幽梦忍不住说,“您再这样折腾,怕是许久都好不了。” 柳依依心虚的哦了一声,“我睡相不好,想来是夜里碰到了,你别担心,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啊?”楼莹带了人走进来,又吩咐把饭菜摆上,“原是日日都我一人用早膳也无趣的很,想着你来了能陪我一块儿就太好了。” 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嗯,看来昨夜睡的还不错,现是瞧着脸色都好了些。” 昨晚担惊受怕的柳依依:…… 她很快洗漱好坐到楼莹边上,两人自幼相识,倒也经常同吃同住,所以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手帕交这儿通通是不作数的。 “我给你带了药膏来,是我特地让人去寻的,说是对擦伤什么的都好的快,而且一准不会留疤,一会儿吃了饭让幽歌擦上。” 柳依依点点头,“要你挂心了。” “这有什么的。”楼莹不甚在意。吃了饭之后她也没走,就陪在柳依依身边,看幽歌把纱布解开,里头擦的狠了,血肉看去尤其渗人,“疼么?” 肯定是疼的要死了啊。 柳依依回想原书里面的柳细梦,京城明珠,永远的端庄温柔,就算是在好姐妹面前也一直是大姐姐的形象,当下她就咬牙微笑,“还好,你别担心。” 好不容易擦好了药又包上了纱布,幽歌就千叮咛万嘱咐,“您可千万别乱动了,不然受罪的又还是您。” 楼莹笑起来,“我看你真是有负京里头的名声,如今竟是要你的丫头……” “姑娘。”楼莹的丫鬟急匆匆的进来,神色着急,“少爷来了我们院子。也没让小厮通报,刚才去了咱们那边才叫人发现,现在已经朝这边来了。” 楼莹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他今日怎么下朝这样早,来我院子做什么?” 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急的额头都要冒出汗来了,她虽是肯定自己哥哥的人品,可是这件事到底是涉及到了柳细梦,她不好不更加小心。 楼莹叫人开了窗户,然后又让幽歌扶了柳依依藏在深色帷幔的后头,“先委屈你在这儿,我马上打发他走。” 柳依依握了握她的手,“你别急,也别怕。” 楼莹看了她一眼,竟真的就有了底气,嗯了一声,然后就坐回刚才的桌前。 楼珏诚今日下朝的早,且想起父母离府多日,家中那个小霸王竟是许久没出去玩了,一时起了关心,结果扑了个空。 “你怎么今日到偏房坐着了?” 楼莹扫了他一眼,“我来这儿看花呢。” 京城三月桃花开,楼珏诚看了一眼,果然偏房这儿的窗往外看去像是这个院子最好的景色。 楼珏诚坐下,“你很久不出门玩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楼莹是怕了哥哥突如其来的关心,“没有啊,春困烦人,我倦极了便不太想出门。” 楼珏诚点点头,“还是要多走走,瞧你这身子……”他说话突然一顿,“你伤着哪儿了吗?” 楼莹心砰的一声,“啊?什么?” “你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子药味……” “没有啊。”楼莹装作用力的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 楼珏诚看了妹妹一眼,竟就站了起来,“爹娘不在你也要安分点知道吗?” 他转身出门,临出门前突然回了头,厢房东侧那处一挂深色的帷幔垂着,窗子里吹进来一阵风,带的那卷帷幔微微晃了晃。 满室的药香几乎醉人。 楼珏诚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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