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安阳城的北门被攻破，大批羯族的人马蜂拥着进入城内，京城的百姓们也被突如其来的战火搅得慌乱起来，有的人紧闭家门蜷缩在家中，更多的人则是疯狂的朝着另外的几处城门涌去。 大街上一时乱作一团，全是逃难的百姓。 萧昭月紧紧跟着莫烟，莫奕则背着萧昭羽，护卫的人群分散在他们周围，几人顺着人流的方向拐入城墙的死角处。只见树丛后站着两人，见他们到来之后在墙边摸索了一阵按到某个机关，城墙上便慢慢挪动开一个能够通过一人的夹缝。 “小姐，我们需要尽快了，一旦外围被羯族人围住，我们再想要脱身就很难了！”莫奕说着，首先通过了夹缝，确认外面没有情况后示意萧昭月动作快一些。 萧昭月点点头，先将萧昭羽推了过去，自己正要通过的时候，身后的护卫突然拔出了刀，喊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快出来！” 萧昭月扶着墙一惊，回头望去，街头拐角处站着凌南和寒宇芥。尽管护卫一再警告呵斥，凌南仍旧熟视无睹的拉着寒宇芥一步一步的靠近。 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凌南先将寒宇芥按跪了下去，随后自己也跪了下来，她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这是此生，奴婢求小姐的最后一件事情，带上阿芥离开京城。”寒宇芥虽然脸色很难看，明显抗拒这个决定，但是也跟随着凌南低了下了头。 “小姐！多带一个孩子就是多一个累赘！”莫烟急忙阻止道。 萧昭月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小羽是自己的亲弟弟，她护着他是应该的，但是寒宇芥的生死说到底和自己关系不大，虽然他是太子表哥的儿子，但是多上一个柔弱的小孩子，肯定会增加他们成功逃命的风险。 “小姐！您知道这些年间，太子妃在太子面前说过多少次要杀了你吗？您知道太子妃曾经偷偷给您下过毒吗？您知道太子妃被禁足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凌南抬起头倔强的喊道：“太子殿下一直很矛盾，但是他始终没有做出伤害您的事情，因为您是他的表妹，是他为数不多血脉维系着的亲人，殿下一心护着您，您却可以看着他的孩子就这样全部死去吗？” 萧昭月正要转身通过夹缝，听了这话之后迟疑了。 “小姐！”莫烟催促道。 凌南仍旧坚持的说道：“小姐！如今皇宫中受困的亲人您没有办法救她们！可是太子的阿芥却在这里，就在距离您十步的位置！” “娘，不用求她了！您冒死将我带出来就是错的！”寒宇芥见萧昭月根本没有回头的打算，气愤的说道，“我早就说过，咱们一家人死在一起就好了，只需一把火烧了倒也干净，再者她本来就没有义务救我！” 萧昭月此刻也希望自己能够冷血一些，但是听到凌南提起困在宫中的萧家人，听到那么小的孩子说出一家人烧死在一起的话，她在心中问起自己，如果这一走真的是诀别，那么到底是逃出生天的人更快乐，还是死在一起的人更幸福呢？ “让他过来！”萧昭月说完，穿过了夹缝。 身后传来寒宇芥尖锐的喊叫声：“你们放开我！娘！娘——！” 一行人通过夹缝后再次关闭了它，并用藤蔓掩盖上。莫烟等人确认安全后迅速带他们转移到了对面的树林中。 寒宇芥在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出声，趴在一名护卫的背上紧紧盯着萧昭月，一双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萧昭月瞪了回去，小声说道：“瞪我也没用了，这是你娘的选择，但是你要是不乖的话我随时让人把你丢下！” “你不会丢下我的！”寒宇芥忍耐了半天，终究憋出一句话，随后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她。 臭小鬼，当初宫里遇见的时候那么乖巧，怎么现在这么欠揍呢？ “现在我们怎么办？”萧昭月见莫烟在树上刻画着什么，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在留暗号吗？” 莫烟点点头：“还有几人没有返回，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尽快远离京城，躲得越远越好！不能等他们回来了，给他们留下信号之后他们到时候就能追上我们。”说着吩咐其他人加强戒备，他们要赶去附近一个圈养马匹的茶摊。 从树丛小道抄近路很快就看到了茶摊的影子，但是茶摊周围有一队羯族士兵，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人，似乎正在休息。他们身后的官道上，是一批刚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被刀刃吓住不敢继续前行。 “小姐请在此稍作等候，我们必须抢到马匹才好逃脱。”莫烟示意四人留下，其余人绕路混入了逃命的百姓中，慢慢向茶摊靠近。 萧昭月意识到可能有什么血腥的场面会发生，搂过萧昭羽不让他瞧见这些。又想开口让寒宇芥也转过身去，可是这小孩却一脸严肃的看着茶摊的情形，丝毫没有挪开目光的打算。 “阿芥，你还是转过身别看吧。” 寒宇芥瞥了她一眼，很是不屑的说道：“杀人见血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杀的是羯族人，有什么可害怕的，别拿晚上会睡不着吓唬我，这一招我娘早就用过了。” 萧昭月默默无语，这个小屁孩儿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感情原来在宫里那么识大体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这场单方面的杀戮没有持续太久，在远处百姓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护卫带着三人迅速跑到茶摊的位置，分配好马匹之后立刻翻身上马。 “小姐就和奴婢挤一下吧，等会儿速度太快了一定要抱紧奴婢不能松手！”莫烟不放心的说道，“两个孩子拿绳子绑一下，以防万一。” 这绝对是萧昭月骑过最颠簸的一次马了，即使有厚实的衣裳裤子隔着，也免不了撞击和摩擦带来的疼痛。强忍着不适张望四周看了看萧昭羽和寒宇芥，两个孩子被护卫放在身前，几乎整个人都挡住了他们，看起来很安全。 正当萧昭月放下心来觉得能这样一路顺遂的逃出京城地界的时候，后方逐渐出现了一批愤怒叫嚣着的羯族人马。 “保护小姐和少爷！”莫奕高声喊着，同时安抚着怀中的萧昭羽让他抓紧马鞍伏低身子。 最后面的十人已经抽出武器，随侍准备应对后方的危险。 羯族人张弓搭箭，第一波箭雨已经袭来。 莫烟等人加重了抽鞭子的力道，催动马儿加快速度，后排一些弓箭也被护卫直接斩断。 但是寻常骏马毕竟比不上战马耐力好，两队人马的距离也在逐渐接近。 领头小队先冲出树林茂密的小道，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前方突如其来的河流让莫烟心里一紧，迅速勒转马头带着人马开始沿着河岸搜寻起可以渡河的位置来。 后方追击速度较快的羯族人已经和护卫交上手，莫烟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发现了远处一座桥梁，虽然貌似已经废弃，但是仍然当机立断的说道：“前面过河！” 萧昭月闭上眼昏昏沉沉的，都被颠簸的快吐了，听到莫烟说过河之后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冬季的河水虽然没有夏季的湍急但是仍旧不慢，尤其这个温度若是掉入冰冷的河水中，怕是要丢掉半条命！ 马匹飞速踏上废桥发出陈旧的嘎吱声，等莫烟带着萧昭月通过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清晰的断裂声，木桥从中间坍塌断开，萧昭月直直的向后跌落。 正巧跟在身后的是寒宇芥，带着他的护卫本身背上已经中了两箭，前方突然断裂他一时反应不及连带着寒宇芥也向前栽去。 莫烟一把揪住萧昭月的胳膊将她带回了桥上，同时马上催促道：“小姐快走！” 萧昭月刚要起身向对岸跑去，一回首却发现河流中寒宇芥紧紧抓住了一块岩石，冰冷的河水正一下又一下冲击着他单薄的身子。 “小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莫烟掏出刀来，斩断几根飞来的箭羽，喊道，“这里奴婢可以应对一下马上就追上去，快过去上马！” 被阻断了的几人也调转了马头，直接冲着追上来的羯族人马迎了上去。 “姐姐！快过来啊！”萧昭羽在她身后着急的喊着。 萧昭月却猛地发现有个羯族士兵发现了河流中若隐若现的寒宇芥，眼见那人张弓搭箭一支利箭便直直的冲着他而去。 “低头！”萧昭月大吼道。 寒宇芥松开一只手，水流强大的力量将他一晃，堪堪避开了那只箭。 “莫烟！护着小羽继续北上，一定要将他安然无恙的交给齐王！”萧昭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那个倔强的小身板，想起他出城前那番悲戚的话语，还没给莫烟的反应的时间便直直跳下了河。 真冷！ 萧昭月一入水就感到四面八方的湿冷气息将自己包围，逐渐渗透皮肤进入骨头一般的刺痛。她顺着水流游向寒宇芥，喊道：“把手给我！” 寒宇芥已经闭着眼呛了好几口河水了，眯着眼看见她逐渐向自己靠近，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抓了过去。萧昭月一把拉过他搂紧，一个猛子扎入冰冷的河水里，顺着水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姐姐——！” 萧昭羽凄厉的喊叫便是她最后听清的一句话。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