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

各宫每天的膳食基本上都是由御膳房统一配给，除此之外，各宫也设置着各自的私厨。宫女们自然是不必有那御膳房厨子们的手艺，然而那基本的膳食手艺，仍然是必须的，在主子们吃厌了御膳房饭食的时候，她们必须有那拿得出手的看家本事，让主子们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因而今日经过了仪态考核的众宫女，需要进行的是第二轮考核，便是这“膳食”。　　宫女们按照着第一轮的参考顺序，依次到负责食材的太监处领取材料，接着便来到各自的炉灶旁边，开始着第二轮的考核。　　常言道“春粥养颜、夏粥清火、秋粥进补、冬粥暖胃”，宫廷的主子们长期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饮食积滞的情况很是常见，因而若要在私厨中做出让主子满意的饭食，各类容易消化、回味悠长的药粥，便成了首选。宫女们领取材料的时候，几乎绝大多数都领取了粳米、糯米、荞麦、豆类，而因为所制作的粥方不同，则选择了当归、生姜、黄芪……等各类药材。　　制作粥品这样的活计，妤儿是轻车熟路的，因而不过多久，热腾腾的粥便盛在那琥珀色的碗中，甚是诱人。妤儿毕恭毕敬地将碗奉上，茯苓姑姑慢条斯理地接过，用银勺舀了一点，入口细品，妤儿不敢说话，只等着茯苓姑姑的发问：　　“你这粥是个什么名儿？用了什么材料？怎么个做法？”　　妤儿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道：　　“回姑姑的话，奴婢今日要做的是一种香薷厚朴粥，取香薷、厚朴花、白扁豆、置入锅中浸泡两刻钟，再取文火熬煮出汁，加糯米、冰糖熬至软烂，方制成功。”　　“这夏月暑热，难免要选那去暑之品，可是这些药材最是容易损人真气，致人体虚，在这时喝这等粥品，可是适合？”　　“回姑姑的话，此粥清暑而不伤气，去湿而不伤阴，夏月之时，最为适合。”　　茯苓姑姑满意地点头：　　“你倒是对这些药理甚是精通。”　　“姑姑过奖，奴婢也不过是平日里接触得比旁人略多些，知道些皮毛罢了。”　　妤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日里她关照着琦珏，自己也差不多成半个大夫了。　　妤儿的过关几乎是毫无悬念，她带着喜悦的笑容，向茯苓姑姑深深一叩，接着便恭恭敬敬地退到过关秀女的队伍之中，其余那些还未过关的秀女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妤儿心里不免有着一阵感伤，如今纵使过关，身为一介宫女，在这深宫之中，也不过是如同一叶浮萍，随水浮沉，身不由己。不过她看着琦珏和慕音远远地冲着她含笑，心里的高兴暂且压过了不愉快。眼下她只盼着这两个小姐妹也赶紧过关，这样眼下的这点心病便算是除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却见那清容端着一碗桂圆小枣粳米粥，恭恭敬敬地来到了茯苓姑姑面前。　　茯苓姑姑轻轻抬手，用银勺在这碗中轻轻一舀：　　“这粥倒是看着香甜，是怎么个做法？”　　清容谄媚一笑，连声说道：　　“回姑姑的话，奴婢这粥是选了桂圆与小枣去核，然后同那粳米与黄糖下锅熬煮，直至软烂，这桂圆与大枣都有安神益气的功效，一同食用，大有裨益。”　　茯苓姑姑轻轻一笑：　　“这是皇后娘娘最为喜欢的一样粥食了，你倒是有心，居然能打探到这么周详。”　　清容听这话语不对，触目惊心：　　“奴婢不敢妄自打探……今日能得以碰巧做出皇后娘娘心仪的膳食，这是奴婢的荣幸之至。”　　茯苓姑姑冷笑着：　　“真是个有心的姑娘呢！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如此这般，想来也会心中愉悦吧。”　　茯苓姑姑将银勺送进嘴里，她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着，她的表情很是舒缓，看来这清容的膳食制作，也的确是所长之处。然而再下一秒，她的表情忽然凝滞。　　清容细细地观察着茯苓姑姑的一举一动，心跳不已，冷不防见到茯苓姑姑如此神态，心里猛然一惊。　　茯苓姑姑掏出一枚手绢放在口上，吐出一枚带着血的小枣核来，这枣核的两端都是尖锐无比，如此看来，想来便是这粥里的枣核扎破了舌头或嘴唇。　　茯苓姑姑露出一副威严的神色，清容不明就里，正在发呆着，薛公公凑过来仔细一看，勃然大怒：　　“你这贱婢，事到如今，还不磕头请罪！”　　茯苓姑姑将那盛着枣核的手帕掷在地上，清容一见，魂飞魄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茯苓姑姑皱着眉头不说话，薛公公大骂：　　“你还有脸问？！”　　茯苓姑姑冷冷地看着清容，待薛公公话音落下，静静地说道：　　“原来以为是个稳重做事的，谁知道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我只问你，今日这碗粥若是不是老身所喝，而是娘娘或是公主，你可有几颗脑袋担得起这样的罪责？便是你自己不要命了，难道你所在的满宫的宫人，也都不要命了吗？”　　膳食之中出现能够伤人的尖枣核，这等事情可是非同小可。清容腿一软，赶紧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也不敢出言申辩，而是连连求饶：　　“奴婢错了！姑姑饶了奴婢吧，姑姑饶了奴婢吧！”　　薛公公痛心地看着清容，他心知肚明清容是受了茯苓姑姑的算计，然而这指令是王皇后下的，他心里知道已经是回天乏术，救不得了，只得忿忿地：　　“糊涂东西！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你便是这么做事的吗？来人，把这个麻痹大意的秀女拉下去，扔到司礼监的监牢里听候处置！”　　全场的秀女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替清容申辩。清容见薛公公如此说，颤抖不已：　　“公公救我，公公……”　　薛公公生怕清容说出不利自己的话，一个巴掌抽了上去：　　“你若是再敢哼一声，我当即就废了你！”　　茯苓姑姑看着清容，厉声说道：　　“你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此刻还敢摇尾乞怜？你的那些可怜的话，留着在那司礼监里的慢慢说吧！拉她下去！”　　当即就有宫人上前，将吓得瘫坐一团的清容拉了下去，妤儿琦珏慕音三人错愕，在场的其他秀女，也各个都是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