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临近月底的时候何树根的病情总算有了起色，虽说身子骨还有些虚，但也能下地走动了，好歹也能做些事。　　　　时值金秋田里的作物也渐渐成熟起来，一片片焦黄的大地遍地，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的腰肢。　　　　里正老爷子不由磕了磕烟杆子，望着焦黄的一片片笑眯了眼，老天爷赏脸吃饭，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眼瞅着丰收在即，在秋收之前娇娘打算再进一趟城，把手里这刚接的活计交了，换些银钱也好回来忙着秋收。　　　　她爹身子还未好，娘又眼看着临盆在即，今年地里的活计她势必要辛苦些了，不过摸着怀里的帕子，看了看身体安康的爹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娇娘心想。　　　　“娇娘，带上这个，”刘氏腆着肚子，伸手往娇娘的怀里踹了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刘氏今早做的肉馅饼子。　　　　绞的是老田家的小子前两日在山上套的野鸡肉，刘氏使了几十个铜板换的，舍不得一块儿炖喽，给丈夫炖了一顿鸡汤片了胸脯子上的肉就做了饼子。　　　　爷几个也有阵子没沾荤腥了，这冷不丁的打打牙祭还真觉得怪香的慌。　　　　因着何树根出事之时王老婆子的袖手旁观，刘氏也不复往日的低眉顺眼了，决定不再忍气吞声下去，就在将将过去这个月，王老婆子诺诺的过来要钱，刘氏一反常态的没有痛快的拿钱，由着王老婆子胡搅蛮缠的闹腾，最后也只给了几串铜钱了事，并决意此后每月的孝敬就这么些，再多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王老婆子当然是扯着脖子不乐意了，然而面对这狠心的老太婆瞎作妖，刘氏内心却毫无波动，只觉得心下凉凉。　　　　面对这向来软糯的大儿媳王老婆子心下踹踹，本来还一肚子的恶气没发待听到大儿媳嘴里凉凉的指控她的罪行，王老婆子登时就没话说了。　　　　老脸憋得通红，最后也只得在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白眼中匆匆离去。　　　　这个大儿媳是越来越不好拿捏了，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给她这个婆婆留。　　　　还有她那个大儿子就这样竟然一句话都没为她这个老娘说，王老婆子心下气愤，然而对上这个一向木讷不讨喜的大儿子木然冰凉的目光也是心虚，只能讪讪而归。　　　　“娘，我不要，我带了贴饼子呢！这个还是留着给您跟爹吃吧！爹的身子还乏着呢，您也得补补身子了。”这半年来她娘就跟着担惊受怕了，也没吃什么好东西肚里的小子亏着呢。　　　　望着刘氏清瘦憔悴的面颊娇娘心下一酸，她娘总是这么辛苦，还老想着她。　　　　“听话，这路上远着呢！就你那一块干巴饼子能顶什么用，爹娘就是在亏还差你这点了！快带上吧！”刘氏摇了摇头，不由分说的搁在了篮子布子上。　　　　她知道闺女贴心，可她在有心也不至于亏了自个儿闺女去。　　　　见刘氏坚持娇娘无奈也只好收着了，刘氏这才缓了脸色。　　　　“到了那儿也别多逛，送完了绣样就回来，”片刻刘氏又伸手盖了盖篮子上的蓝布嘱咐“这东西不多啊，也是片心意，你爹生病这人家没少帮衬，咱也不能忘了，跟余娘子说说谢谢人家。”　　　　“哎！”娇娘脆生生的应了，转身又摸了摸篮子走了。　　　　这里面可有她娘辛苦攒的十几个鸡蛋呢，都没舍得吃。　　　　待那道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刘氏才轻叹口气扶着腰进了屋子。　　　　这丈夫也是个闲不住的，身子骨才将将好就急着出去干活怎么说都不听。晌午还是多煮些红豆粥吧，温补。　　　　“娇娘又出门啊！”望见那抹瘦小的身影，老郭头咧着一颗缺了口的门牙乐呵呵的问道。　　　　娇娘笑了笑“是啊！又接了份活计，得送过去的。”　　　　“嘿嘿！丫头就是手巧，可比你小婉妹子灵巧多了，那丫头连自己的衣裳都做不好，还得你小婶做。”瞧见那满满的篮子老郭头渍渍说道，自家那个就会疯玩的傻丫头就是跟人家小姑娘没法比。　　　　他可是听那绣纺的余掌柜说过，这丫头的绣工好着呢，那画的花样子跟真的似的，一张绢子能换不少钱呢。　　　　怎么他家那孙女就没这手艺？　　　　对此娇娘也只笑了笑“小婉年纪还小嘛！”　　　　老郭叔这辈子就只得了个闺女，这小婉就是老人家的小外孙女，年纪只比娇娘小了两岁，人儿俏皮又可爱娇娘倒是挺喜欢的。　　　　“嗨！那丫头呦多大的人了就知道玩！”话虽如此说，可老郭叔布满沟壑的脸上却是慈爱的笑容，自家的小孙女虽然不如人家闺女能干，可也是可心的。　　　　老人家一辈子就只得这么一个闺女，爱屋及乌自然也十分待见小外孙女了。　　　　看到老人家这般慈爱的样子娇娘也只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羡慕，自家那位一向心高气傲的爷爷可从来没正眼看过她一眼，旁人的子孙和睦，她也只有羡慕羡慕作罢了。　　　　搭车的不多，待老黄牛一路晃晃悠悠的进了城，车上也只剩娇娘一个了，拉到西门胡同巷口那儿，娇娘下了牛车跟老郭叔打了声招呼就奔着接口的秀坊去了。　　　　娇娘到的时候秀坊的余娘子正招呼着客人呢，瞥见她来了也只摆了摆手转头又招呼起了客人。　　　　娇娘见她摆手示意点了点头也没出声打扰，捡了个空抱着包袱坐了。　　　　抬眼就见挂着一脸笑的余娘子周到讨好的笑着，嘴里还不断的介绍着，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耐心。　　　　“李小姐，您瞧这苏绣的绸缎可是从南边过来的布匹呢，蜀中的蚕喂得精细，吐得丝都比咱们这儿的软，您摸摸这料子。多光滑啊，一点丝丝都没有，就这么穿着啊，一点剐蹭都没有。真正是丝滑似乳。”　　　　“嗯，是不错。”一身绸缎掐腰富贵打扮的小娘子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这布料跟京中的蜀锻没法比，可也是不错的了，穿出去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您想要那种颜色啊，我还能给您预定下回头再托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就不劳您亲自出来挑选了。”余娘子还在不遗余力的推销。　　　　“成，您看着吧！我家小姐自是要最先挑选的！”丫鬟口齿伶俐的回答道，她们家小姐自是要先挑选的。　　　　“把这几匹都包起来吧！”片刻面目沉静的小姐说道，身为知府千金，她向来是不会再穿戴上亏待自己的，这几匹都不错拿来裁纸些鲜亮衣裳也不错。　　　　“哎！好嘞！”一下子成交一笔大生意，余娘子心下高兴，麻利的吩咐小伙计从库房里搬喽，抬些新布来，这可是千金大小姐可不能怠慢了。　　　　“掌柜的，送到县令府就行了，”小丫鬟痛快的付了银子，神色稍显倨傲的抬了抬细细的脖子，转身就搀着自家小姐走了。　　　　“哎！慢走啊！李小姐！”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余娘子脸上乐开了花，收了银子这会子也终于有功夫招待小姑娘了。　　　　“余姐姐，这是我秀好的花样子你瞧瞧可还行？”　　　　余娘子揭了一块儿打量了一眼满意的笑了笑“你的手艺我自是放心的！前个东口的林夫人还指名单要这个花样子呢，哎呦，可巧我这铺子里没货，这会子你来了可不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这喜鹊登枝采并莲好兆头啊！”　　　　余娘子乐呵呵的说道，满面的春风掩都掩不住，这一连招揽了两位大客户，这个月的嚼谷进项就出来了。　　　　可不就让她高兴嘛！　　　　见她这般红光满面的娇娘也抿唇笑了笑，抬手就掀了另一面向前递去。　　　　“上次多亏余姐姐帮忙，这几枚鸡蛋是我娘特地攒的，给余姐姐尝鲜。”　　　　余娘子一瞧那十几枚圆滚滚的鸡蛋就道“哎呦！这是干嘛呀？这乡里乡亲谁还没个难事，何况我也没帮什么大忙不是！何必这么客气呢！”　　　　余娘子是真的汗颜，平素虽说她为人还算厚道，可从中也是赚了不少差价的，难为这小小的姑娘还这般有心，哎呦，这十几个鸡蛋也得攒了不少天呢，小姑娘有心了。　　　　“余姐姐别推拒，要不是您那几两银子帮衬，恐怕我爹他现在都……”剩下的话娇娘没说，那隐含的哽咽却是看的余娘子一叹。　　　　想也知道这何家前段日子的不好过，也幸好老天垂怜的，让这一家子总算度过难关了。　　　　“哎！得嘞！我要了还不成吗？这功啊，我就厚着脸皮领了，小姑娘快擦擦金豆子，回头啊别把我这铺子给水漫金山喽！”余娘子接过篮子笑笑说道。　　　　果然小姑娘破涕为笑，姐妹两又商量了几个花样子，中午余娘子还留了饭，直到晌午娇娘才提了篮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