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个感觉走,接下来识破伪装就变得很容易了。她的装扮很专业,近距离端详她的面部可以看到双眼皮被糊住了营造出一种眼小无神的糙汉效果,一看就是老手。不像那些追求男装时尚的小姐们,睁着双双大眼睛擦脂抹粉,挺着胸,硬要套上男装画两撇粗眉,被我一眼看破女儿身份后还要做出一副“人家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难以掩盖自己天生丽质讨厌了啦”的模样。    当然,剑主是女人还是男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两样。从前我的对手和朋友都觉得我不可一世必然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他们不知道的是,拜我伟大的母亲和我那同样不可一世的挚友所赐,我对女性一直怀有敬畏之心,她们的脾气有时候就像她们的长头发那样坚韧,而且她们固有的怜悯之心有时也让人感动。    待我在剑中修炼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够与她沟通了。那时我得赐予这个女孩一个梦想:离开这里,去广阔的重霄之城,去地面上那些错落在山川大河间的国度,最重要的是,走的时候别忘了捎上我。    对了,剑主小鬼叫什么来着?阿猫?阿狗?这时,小鬼举起一把小刀在剑身上刻字,我端详起她的字来。一个“昙”字,一个“爻”字。用得不是我熟识的文字,起初我不认得“昙”字,索性她边刻边念,我才知道她叫阿昙。    阿昙(Aton),太阳,十分普通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的是阳光男孩。我从她光洁的额头打量到清冷的下颚,感叹这真是个从性别到性格全盘不配的名字。    现在,这个小鬼像个更小的小鬼一样等不及要在自己的所有物上面画记号。她的字倒是出乎意料得俊逸,像图腾又像宗教符号,如她夜空般的眼睛一般天生带着某种神秘色彩。作为一个地下之城的居民,她既没有使用地界的二十四字母,也没有使用大陆通用的曦形文字,而是刻下了跨越大海最东方的部落的文字,让人忍不住怀疑莫非她也像我一样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堕落到这里?    正当我猜测她可能经历的变故、以及变故前的身份时,小鬼在床上脱下鞋袜,开始抠脚。    十二神啊,这小鬼刚才在人前不都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块脸扮酷吗?说到底你的手和脚一样脏,抠脚等同于双倍脏啊!我忍不住出言教导这个缺乏教育的小鬼关于伤口病菌感染的常识,她却拾起了刚刚被不羁地丢到地上的袜子,敷衍地擦了下手上的伤口——我去他喵的变故,去他喵的是女的,这小鬼是从小生活在里才能糙成这样的!    咯吱——洞穴的那扇破铁门被一把推开。来了三个人,一个是红毛鬼,一个长着瘌痢头,还有一个一头骚气的紫发。    那个留着骚紫色长发的男孩冲着小鬼说道:“听说昙少使了些卑鄙的手段赢了擂台赛,老头子还送了你一把剑。不知道那把剑有没有让你变得强一些。”    “一把破剑而已。”小鬼随手把我丢在了地上。“所以,你们来挑衅的,还是邀战?”    “都不是——”红毛鬼和瘌痢头同时说:“你受死吧!”    小鬼“哦”了一声。    在这种阴暗的地界,比赛原本就没什么原则可言。尽管我对现在的剑主小鬼没什么感情可言,但比起她被打败后剑被那三小流氓组占有,我从未如此真心地向神祈祷她胜利。    差点忘了这里的祈祷不在神的服务区。    “给你们。”剑主小鬼用脚把我踢到了那三人脚边。    “噢你看他,希望拿这把破剑换他的命呢。”红毛鬼鄙夷地说。对于他们这样皆身处底层却还互相鄙视、攻击的态度,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任何未来的希望。    就在骚气头弯腰拾剑的时候,剑主小鬼突然抄起刚才那柄刻刀,猛烈地朝那三人中个头最高的骚气头进攻,一举夺下了那人的后颈,随即抬脚种种一踢,将三人逼到门外,毫不恋战地合上了铁栅栏。    “我们下一场见。”她用脚一勾,把剑重新握回手中。    “鬼托生的!只敢躲在里头!”瘌痢头在外面气势凌人。一听便知道这种人是典型的吐刚茹柔型人格,我赌一旦小鬼开门,他只敢后退。    小鬼拉下了洞穴内黑色的帘子,把自己扔回了黑暗中。    那是什么?她走过去挪开石板,我看到一个狗洞,三尺高,2尺宽的半圆形开口。    我生前走过三十米高二十米宽的拱门、万珍之珍的黄金门、天人交接的万神门,钻狗洞今天倒是头一遭。    好在我不仅能文能武,还忒能屈能伸,我走到狗洞前正打算附身钻洞,却直接穿墙而过。那一刻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把角色的悲愤化为搞笑桥段的滑稽演员。    钻完狗洞,小鬼猫着步子走进了地下三层。穿过一大片暗紫色的建筑物,来到一扇门前,这时她蝶翅般的睫毛微微一颤,片刻后她已从可以刻意而为的低沉男声变作了切冰断玉的女声,清越怡人自带三分寒意。“剑尊大人。”    开门的男人白发白袍,戴着一双白色的厚手套尤为扎眼,看上去人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见到小鬼便和蔼可亲地笑了。一只手手搭在她的腰上,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柔声说:“说吧,小阿昙不轻易来看我,这回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剑主小鬼握着我的手指又紧了紧,她放轻了声音对男人说:“我想学剑术。”    “哦——”男人拖长了声音,瞬间动手扯开了她束发的蓝色发带,她吃痛,喉咙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男人似乎对这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很是欣喜,眉头微微挑起,他用手指划过那雾般散开的黑发,边把弄头发边问:“小阿昙想不想尝一尝我的‘剑术’?”    渣渣!我忍不住向朝那男人吐了一口假想中的唾沫。散发的剑主小鬼虽然模样上像个女人了,可表情却还是又冷又懒,她像泥鳅一样滑过了这个问题,“不妨将这个问题留到比赛结束吧。”    “狡猾的小家伙,全是仗着我疼惜你了。那么,你求胜的欲望如此强烈又是为何?”男人从背后搂住她。    她双手抱臂,把剑挡在胸前,说:“大人知晓我的一切秘密,我不应该也不可能隐瞒。如大人所知,地界一直在观望南边的海洋之国锡落。巴力会是地下之城最大的帮派,而不久后地界联盟将派使者向三国征兵,如果阿昙能在巴力会勇士赛中夺得前三甲,加入地界战队便有了很大希望。”  男人问:“小阿昙想参战?战场可不是你们女孩子去的地方,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在我的保护下茁壮成长长成美丽的女人,不是很好?”    茁壮成长你妹的,变成女人然后随你上?    小鬼眼眸微垂,“哪里都是战场,对我来说肉眼可见的战场反而另人安心得多。”    男人笑了笑,不可置否,“不如我现在就教你剑术。”    两人开始舞剑。我对所谓地界剑尊那稀巴烂的剑术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他一边借教习而使用的低劣的调情手段更是不屑一顾。要是我能实体化,不,只要让她能听到我说的话就好,随口指点她几句都现在在这儿学“吃豆腐剑术”强得多。    我脱离剑身,琢摸着如何能够出去打探消息。这里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我除了需要了解地界的大小事,最急需知道的是关于剑灵的知识。书到用时方恨少,想我生前看遍了家族万册藏书,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需要懂得如何作为一只剑灵生活。    现在的我充其量也就是一坨思想,武力等于零,法力等于零,灵力接近于零,一旦被那些人发现我的存在,派出任何一个法师都可以轻易地了结现在的剑灵爻。生前的苦修一下子归零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没那些自伤自怜的闲心,因为死前我得知了一个秘密。它关乎大陆上的每一个人,而我的时间并不充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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