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闻到周遭环境中的腐臭、狐臊和膻味,臭味中夹杂着的一丝血腥气,反倒给了我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还算差强人意。    十个百人方阵,千人的死寂生生将战场变成了坟场。    那些杂种都等着听我最后的惨叫和哭嚎。    最后我不可避免地死在了那人的剑下。剑从我的胸口一直划到腹部,剑□□时,我意识尚存,下意识地用手去兜那些从我体内逃窜出来的肠子,不过没兜稳,滑溜溜的肠子从我的指间流了下去。我很怕疼,因此先前就用魔法封住了自己的痛感,如今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自己的肚子,那感觉很是微妙:    别离开我,肠子。    接着我就被放上了火刑台,嗯——或是说,火化台。那些杂种一定以为我死透了。    由于受了致命伤,我很快就失去了对于魔法的控制,刚才被屏蔽的痛感如海啸一样吞噬了我。想我精通控火术,在此之前连烫伤都不曾有过,头一回和火亲密接触就是在这法厄同劫火中焚烧……殆尽?    那感觉真他妈得痛,痛得我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麻。    脑中的这一幕就像是在前一秒发生的,但现在,我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身处那个场景中。    逃出生天了?    不,是逃出堕地了。    血腥味越来越近,只听“锵”的一声,我被一双皱巴巴的手抽了出来。喵了个咪!谁准那脏手碰我了!    “擂台优胜者阿昙,赐予宝剑一柄,晋级幽绿密林生存战!”老人的声音尖得像个娘娘腔。    “小人拜谢执政。”某个手上血腥味很浓的人双手高举过头,接过了我。    等等,我为什么说接过了“我”,还有,我是怎么感受到这一切的?    我已经死了!?    坚韧如我的灵魂,在我死后大脑全然无意识的状态下,效仿寄居蟹、鸠占鹊巢的伟大精神,选择这把杀死我的剑作为宿主,而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剑灵。    哈哈……我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没死,也没活,总比死透了好得多啊!    一滴血滴在了剑身上,老人铿锵陈词:“以汝鲜血,禩寄命之剑,为正义之左右,戴胜利之羽翼,斩懦弱,斩残虐,斩偏颇,斩傲慢。每一位勇士的第一次授剑仪式都会在他的一生中留下深刻的、重要的意义,这对于地界的勇士来说也一样。来吧,孩子,请为这把宝剑取一个与之相配的英武的名字。”    呵呵呵,老头你真的好意思把这光线昏暗气味恶心还有一堆贼眉鼠目的围观群众的环境叫做授剑仪式吗?    骑士这职称最初是重霄之城那些闲得发慌的人搞出来的,这些年在帝国也普遍流行,贵族要是不蓄养几个骑士就好像很没面子一样。正统骑士晋封中授剑仪式是最重要的一环,主持者一般是君主或世俗王室、贵族或神职人员,主持者用佩剑放在受封者的颈上或肩头轻轻拍打几下,受封者宣誓,最后,新骑士郑重上马,绕场一周并以小型对决的形式来展示武功。    好吧,这伙人看起来不仅将繁琐的仪式都省去了,还玩儿了个宗教大乱炖。你们到底是信仰中央大陆的善神教还是天神一族的十二神教?这阵势哪儿也沾不上边,把两个神话体系的神强行放在一起,穿越感这么强主办方你们确定没有感到违和感!?    这种从内到外都写着“不靠谱”的授剑典礼真叫人没眼看。说起来,这种小鬼真的能成为骑士吗?连马都没有的骑士,抱歉,见多识广的我还真没见过。三岁孩子玩的骑士扮演游戏都比这靠谱……喂老头!谁准你用剑在小鬼肩膀上点三下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剑誓启动了?    这么草率也能生效?十二神啊,逗我?我难道就这么变成了这小鬼的所有物了!?    “爻。”那个黑发蓝瞳的小鬼没有辜负他那双长得很副不走心的死鱼眼,在三秒之内毫不拖泥带水地起了这么个不走心的名字。    窑?窑子?    “噢——孩子,这真的是你起的名字吗?有什么含义吗?”看得出来老人很努力地在模仿神殿中神父主持仪式的阴阳顿挫,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在东方古国语言中,爻字是两个叉。”小鬼利落地说。    爻,就是变化。归功于泡图书馆这个习惯,我对“爻”这个异国文字有一丝印象,名字与我本身变幻无常的生命状态倒也符合。    “两个叉,长得就像剑一样,很适合当剑的名字。”小鬼面无表情地添了一句解释。    没有心脏的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心力憔悴的感觉。    也罢。反正没有了心跳,已没有什么事能令我“憔悴”了,也算与之前相反的另一极端的所向披靡。    很快我就知道了我来到了个什么鬼地方。    地界是地下之城混沌、宝器之城缇亚和冥域阿克隆的统称。跟随小鬼的行动轨迹,我大致观察了这座城市:犯罪者无所是处,因为没有好人供他们消遣;街边一些男人在相互取乐,因为没有更多的女人供他们玩乐;神庙成了废墟和菜市场。    神的光辉遗弃了这里。镇上的建筑物被敷衍地涂上了绛紫色颜料。喜欢千篇一律的紫是这里的统治者的癖好之一,统治者命令奴隶去危险的地底深渊开采紫砂石运回地下国研磨成紫色颜料。    果不其然,这里是以堕落闻名的地下之城。    一时不习惯视线范围内被紫色占领,我将视线转向那个擅自给我取名的小鬼。他有一头在这里很少能看到的纯黑的中长头发,眼珠是海蓝色,而皮肤的苍白则很大程度上得归因于这里的日照时间太短。他看上去正处于少年时期,我尝试进一步推测他的原籍,但在人种混杂的地下城,混血太多,他的长相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有一句话叫,做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想这句话可能也适用于不甘心沦落为咸鱼的剑灵。在我苏醒的这天,我就有一个梦想:施予我恩惠的朋友、带给我伤害的敌人,加倍回敬他们。    不过,在中脏乱差的地方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那种梦想死绝了的地方。    小鬼带着我来到了一处环形的场地,往地底数,一共三层,石壁上被凿上了密密麻麻的洞穴,远远看上去和老鼠窝没什么两样。    真没法想象我有朝一日会住到洞里面去。哎,事实发生的时候总不需要过多的想象。    “爻君。”我反应过来小鬼是在叫我,但没想到他纯粹只是叫我的名字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深深看着他深蓝色的瞳仁,想从那双死鱼眼里看到一丝属于少年人的东西,比如热血啊,梦想啊,但过了几秒后,我确定他是一条咸鱼。    一条没有梦想、随便活活的咸鱼。    走进洞穴,透过后窗只见斑斑驳驳的紫色墙壁,贴着枯死的莓苔,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你一早起床绝不会想拉开窗帘的景色。窗前放着一盆应景的盆栽,只有几片歪歪扭扭的叶子和光秃秃一枚破帽似的花苞,看不出是什么植物。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偏偏来到了这种破落的国度。    少年躺倒在了床上,将我枕在脖子下面,某种我活着时没有的第六感告诉我,是她,就是她,我们的朋友……    简单来说,女的。    然而,女的都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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