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角上的伤口已经变深不再淌血,黏黏糊糊的血迹已经干涸,糊花了脸。此时正揪着救命稻草般攥住他不放,生怕他放手不管自己。    燕靖予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心软了些。明白祖母因何种原因要关她至此,到底是自己好心一片反害了她,有几分愧疚。    “伤口还疼么?”    “给…给吃的就不疼。”    他哭笑不得,短暂思索后,又抽回要去抱住她的双手,让小厮将她带出去。    只怕自己今后得远离着她了,不然祖母定不会放过她。    秦轻霜得救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要大夫来包扎伤口,而是大快朵颐着下人送来的点心,胡塞海吃了一顿后,才想起脑袋疼这一茬,肯让大夫瞧伤口。    大约是地牢阴冷潮湿,加之受了点伤,不消片刻,玉荷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几次伸手去触碰到秦轻霜额头时,只觉越发烫了起来,遂立刻让大夫开了治风寒的汤药。    等到高烧不止时,秦轻霜便开始呓语,饶是全身被被子捂得严实,也觉得冷。    从古至今,婢子命贱。玉荷虽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却也没有其他办法,药给她煎了,吃的喝的全应了她,这次能不能挺过去也得看她自己了。    老王妃那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丫头能熬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只怕这场来势汹汹的疟疾,她不能轻易挺过去。    为她照理好一切,玉荷手中还有未完成的活计,回头看了她几眼,便关上门离去了。    秦轻霜趟在床上,全身烫的厉害,整个脑袋似乎已经成了浆糊,稍微动弹一下,便觉得晕乎乎的受不了,好像刚刚吃的小米粥成了融化在腹中的铅汞,实在难受。    她明白自己是受了凉,生病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堪忧,她的身份又如此尴尬,只怕府上无人愿意照管她。    她全身烧的厉害,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鼻塞的厉害,喉咙如同被人强行灌进了瓦砾,吞咽口水都费劲。    玉荷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秦轻霜迷糊间觉得全身烫的难受,想喝口凉茶。她费力的睁开眼,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半截蜡烛已经快要燃之殆尽,使得光线都暗了许多。    她挣扎着起身,想去桌边倒水喝,却全身无力使不上劲,遂求助的开口唤到:“玉荷姑姑,你在么?”    无人应她,她又只好掀开被子下床去。    几步的距离她走的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湿冷的汗液,等她倒了茶喝了水,却再无力回床上去。连坐在凳子上都觉得腰际酸软无力。    秦轻霜觉得趴在桌子上,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扛了这么久,每天像只斗志昂扬的护仔母鸡,还是有垮了的一天。    大概人生病的时候,都会变得脆弱许多,尤其又是一个人。    她就趴在那儿,眼睛红红的,鼻子酸的不行,没过一会儿便开始咳嗽起来。起初是很小声的那种,之后约咳越大声,似乎连胃都要被活活咳出来。    她起身回床,站起身的那会儿,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止不住头重脚轻,一头往地栽了下去。    暗叫不好的同时却没有预料的痛楚,她落地的瞬间,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身子跟着一软倒在了来人的怀中。    “怎么不好好躺着,都病了人还这么不消停。”    听这声音,是本应还在沐浴的世子殿下来了。    燕靖予没唤人伺候,沐浴焚香后偷溜着出来看她,本是给她带了玉露膏擦拭伤口,毕竟女儿家脸上留疤,难免有些不好。怎知一进门,就看她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只好伸手去接她。    “你烫的好厉害,先上床好好休息,我让玉荷来照顾你,需要什么你同她讲便是。”    秦轻霜摊在他怀里,被他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回床上,眼泪流的更凶的,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你哭什么,平日里不是很能蹦跶么。”    燕靖予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被滚烫炙热的泪水烫的缩回了手。    “谁也不会一直轻松微笑,都有咬紧牙关的时候。”她裹着被子,声音沙哑的厉害。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柔软的枕巾。    秦轻霜突然的柔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印象中这女人都是一副吃嘛嘛香,能屈能伸的样子,今日这般模样他倒是未曾见过。    她染了风寒,整张小脸烧的红扑扑的,卷翘的睫毛沾着晶莹的泪珠儿,点朱檀口倔强似的轻咬着,又似要哭出来一般,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他的心陡然间被撞了下,极细微的一下,轻到他很快就忽视了这一点。    秦轻霜继续咳嗽着,红唇翕张,露出丁香小舌,娇.喘连连,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修眉紧紧拧在一起,很是难受的样子。    燕靖予不忍看她这般,伸手轻轻拍打她背,见她侧卧着,背脊空出一块缺口,又替她理好被褥。    “你且再忍忍,我已经和祖母说好,让她日后不再为难你,等时机成熟,我再助你出府。”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哄孩子般那样安慰她,全然没有之前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秦轻霜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被角,怎么都擦不干溢出的泪水。    受苦受罚,忍饥挨饿将近一个月,打不死的小强都难扛过去。不知她命里犯冲怎么的,偏摊上这么个事儿。    燕靖予知道她在哭,也觉得确实委屈了她一些,这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扛着一国藩王的性命,确实较寻常家宅不幸不同。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默默的陪着她,直到她情绪稳定了些,才起身离开。    秦轻霜已经睡了过去,只是睡的很不踏实,高烧不止只觉得全身都酸痛无力,她依稀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喊渴的时候,有人贴心的将茶水递到她嘴边,可那人笨拙的很,一看就是没伺候过人的,弄得她脸上倒是都是,七手八脚的给她擦干净,又还弄洒了些在被子上。    只是那人身上很舒服,被他搂在怀中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伴着好闻的冷幽香,如清酒翠竹般清冽。她想,若是自己没有鼻塞,铁定要扑在他怀中闻个够。    深夜,秦府,兰院。    吴氏独坐在桌前,有些心神不宁,手中的绣着的鸳鸯十字锦迟迟未落针脚。    “挽香,老爷呢?”    被唤的丫头正理着床铺,听她这么问起,回头有些小心的说道:“老爷说今日就不过来了,夫人您早些休息吧。”    吴氏放下手中的锦绣,叹了口气,“你今日没有见到老爷吧。”    挽香低下头,也没有狡辩。夫人这几日总盼着老爷来此,可次次都以失望告终,想当初,夫人才进府的时候,老爷是夜夜娇宠,百般疼爱。那些个姨娘婆子的,谁不钦羡,如今小姐犯了这错事,老爷便再也没有踏进过兰院一步。    “夫人,您莫要多想,老爷这几日兴许是累的,等过上几日,他便会来看望您了。”    吴氏看着敞开的大门,见院中静悄悄的,又是一阵泪光盈盈。    因为霜霜的事,她已经多次恳求了自己的夫君,亦用光了最后一丝夫妻情意,磨完了老爷所有的耐心。    可那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九死一生才保住的孩子,怎么忍心她吃苦。    吴氏暗地里买通了王府的下人,得知今日秦轻霜被老王妃关进地牢的事,担心的茶饭不思,指望能去夫君那说说好话,可他已经不见她了。    到底是自己女儿,哪有不疼惜之理,吴氏思忖后,毅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要去找老爷谈谈,我的霜霜,我的霜霜她……”    一句话没说完,泪眼又哗哗的流下来。    挽香赶紧上前拖出她,摇头道:“夫人不可,您也瞧见了,老爷去一次王府回来脸色便差一次,对您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咱们会被赶出去的。”    “怎样都好,我只要的女儿平平安安的,那也是他的骨肉,他就不心疼么?”    “夫人,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您先观察个两天,老王妃不会对小姐下狠手的,咱秦家现在  还有大少爷撑着,总得卖几分薄面不是。”    吴氏哭的梨花带雨,一想到秦轻霜此刻正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心窝子都疼。    那丫头若是肯听她的话,寻着个好夫婿,哪里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怪那个作妖的裴家小子,若不是他哄骗自己女儿,与他私相授受,她那么乖巧听话的霜霜,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有悖常伦的事情。    让自己女儿去做一个将死之人的小妾,她本就不乐意,所以得知秦轻霜逃婚毁了这场婚礼后,她又心生几丝雀跃,本以为自己求情能保住她,岂知昭平王爷就那样去了,背上一条人命,她女儿这辈子怕是无人敢娶了。    况且老王妃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放过她女儿打算。    吴氏心疼不已,摇头哭泣到自己还是高估了在夫君心中的地位。    妾,终究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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