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微弱细微的呢喃声。 重倾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光让她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窗外是一片绿色的春景,让人心不知不觉的安静。 她身上一袭豆青色裹胸,细碎的头发落在白皙雪嫩的双肩,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有蝴蝶停留过的惊艳又带着山雾的朦胧清冷。 于飞还没有拿着话本赶到,她只能暂时从记忆知道自己的身份。 寄人篱下的少盟主小表妹,孟眉山。 如果你想问是什么盟的少盟主,武林盟。 “小小姐醒了吗?”门外敲了敲,丫鬟轻声询问。 秦苑。 重倾焦躁地想要知道他在哪里,换了衣服就打开了门。 丫鬟看着一向怯懦寡言的小小姐,眼神之中仿佛有了不一样的东西。这让她活了过来像青松像清风,像自然的神迹。 “醒了。” 她压着心底所有的思绪,露出记忆中孟眉山的表情。永远有些低着头收敛着,显得永远淡而缥缈。 “少盟主在等小小姐一起用膳。” 重倾对记忆接受地不多,一旦经常被完整的记忆冲击,很容易神魂不稳。所以知道的只是其中较为重要的碎片。 那里面,没有这个少盟主。 清一色的,都是逆光处威严高大的身影。 “兄长。” 既然是不太亲密的兄妹,重倾选择了这个保守的称呼。少盟主果然没有说什么,而是淡淡地等她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用膳。 这让人尴尬地沉默,让重倾的呼吸都注意了起来。 生死间的情绪,被消磨着极速地淡去。 重倾还未用完,和他略微交谈几句话试探是否有秦苑消息,他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慢条斯理用完早膳,重倾回到小房间就把自己投入榻上。 她有些茫然思念的视线绕着床帏,眼中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庄主抱歉,来晚了。” 少盟主来到会客厅连连拱手道歉,这里坐着一个雪白修长的身影。 “客气。” 秦苑清冷的声音若冰玉叮当。剑悬挂在他腰间,比他人都要冷厉。 “我有一个妹妹,父亲总是让我陪她吃饭,怕她一个人用得太少。” “令尊心慈。”秦苑面无表情地夸赞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盟主脸色微僵。 “不知庄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与武林盟相商。可是魔教又……?” “并非大事。” 秦苑冷淡地说:“令尊写信托我前来,查看令妹根骨。若合适便做我的弟子。” “家妹向来身娇体软,不善武功。想必是父亲在和庄主说笑。” “也许。但我从不说笑。” 少盟主的手紧紧握住,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重新恢复了安定。 “那请庄主休憩一晚,明日再麻烦庄主。” 秦苑略微点头,浑身雪白都服帖在他身上,行走无风像要隐在空气之中。 这分明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柄神剑。 孟寰看着婢女,冷声道:“今晚我去见她。” 婢女不敢抬头,低声答是。 重倾躺在榻上听闻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兄长要来,只是略微动了动手指。然后继续浑身酥软地躺在了床上,昏沉睡去。 守城几日,她实在是精疲力竭。 夜晚,万籁俱寂。 “你醒了?” 黑暗的房间之中,骤然有了声音。重倾惊得神魂一晃,望向桌前黑影。 他正在自如地斟茶:“我说过晚上要来看你,你却睡着了。” “孟眉山,你是真的太困了,还是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胆大而不知礼数了。” 好歹是妹妹,不过是睡着了没看见他,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重倾两世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无论是夫君还是将士,都对她予取予求好的不能再好。 “太困了。” 对他没有好印象,言语间就冷淡不少,也都尽量少字。这更像曾经的孟眉山,孟寰毫不觉得奇怪。 其实吃饭的时候,更多孟眉山是直接默不作声坐下吃完又迅速离开,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兄长。 “明日,有个人要见你。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尽量不要答应。” “嗯。” 她知道了。 孟寰诧异于她今天的好说话,却被她困倦的神色说服了。也许是今天太困了,所以懒得对他摆冰冰凉凉的姿态。 孟眉山好说话的时候,像一堆懒懒散散堆在一起的青纱,美丽清雅。偶尔有风来,极为飘逸仙气。 没有正事,他绝不会在此停留。孟寰很快离开,没过一刻重倾又陷入了梦境。 窗前人看了看她的睡颜,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二日很早的时候,重倾就被侍女穿戴整齐,不是很华贵的衣服,却简练清爽。 薄薄一层妆,像把她本来就漂亮的脸推到瓷炉里烧制了一遍,更加无暇光滑。 远山眉温婉秀丽,眼眸如同青草遍地的草原一样辽阔,发髻彻彻底底梳了起来,缀着漂亮的小铃铛。 就像一束铃兰。 正在树下练剑的孟寰,回过头心跳略微快了一拍。 而向来冰冷目中无人的秦苑,一看见那双眼睛也凝滞了目光。 她遮住了一半的脸,看不清面容。明明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 那一刻,秦苑仿佛听见了自己剑鸣的声音。那也是自己为她颤动的声音。 “这就是家妹。” “见过庄主。”看见秦苑的一瞬,重倾就想飞到他身边。 她的眼神紧紧绕着他,肢体向他倾斜靠拢。那种独一无二的专注像极了一见钟情。 “开始吧。” 秦苑看见了少女听见这句话一瞬间茫然的眼神,略微有些疑惑。 少盟主把剑递给重倾,任由她松松散散地挽着。 告诉她开始什么。 “为庄主舞一段剑。” 孟寰之所以说父亲玩笑,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练剑。 基本功没有,剑法没有,剑招没有。她甚至看都没怎么看过真正的剑术。 她拿着剑,就像小孩子拿着玩具一样。看着它,似乎在思考这个玩具要怎么样才能好玩。 然后,剑举起来了。 她的手腕松软无力,看了一眼孟寰,闭上了眼睛。 孟寰胸有成竹的神情骤然凝固在了脸上。 重倾不可能舞真正的好剑。她不知道孟眉山会什么剑。 她又不能在秦苑面前丢脸,所以她只能舞今早刚刚看过孟寰舞得那套剑法。 她手腕松弛,剑有一点点走形飘散,却是丝毫不差。也许孟寰觉得走形,重倾却自己知道,这剑变得更加灵动,更像身体一部分一样被她掌控,随时可以更改剑势。 孟寰为之惊讶,秦苑却眼神并没有波动。只是淡淡一句:“尚可。” “你可愿和我回山庄。” 孟寰之言,言犹在耳。 重倾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少盟主的脸黑了一个彻底,他阴冷地看了一眼步履谨慎的重倾,她一步一步认真走到他身侧,因为矮小一些就像依附在他身上一样。 “孟眉山。” 重倾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孟寰。 “你此去山庄,怕是很难再回来了。多带些东西,以全你我兄妹情谊。” 这字字句句都是威胁,重倾浑然不惧。哪怕是真正的孟眉山,她记忆里都不存在的人,怎么能威胁得了她。 孟寰看着她的背影。 清雅,幽淡。 突然觉得非常非常地难过,又非常非常地荒谬。 那个白衣冷淡的人影后面跟着一个青色亦步亦趋的女孩。而那曾经是期盼他对她好一点,最终对他失去希望的妹妹。 她用尽全力讨好自己的时候,就好像会一辈子这样下去。可是原来有些一厢情愿的好,最多几个月永远不能一辈子。 似乎秦苑的步子太大了,她跟得有些艰难。秦苑停了几下,让她重新跟上他的身边。 这还是孟府,也还是他家。 可是走在家中的这个女孩,好像已经不是他的妹妹了。 不是从这一刻开始,而是从很久之前她放弃讨好自己,漠视自己开始的。 重倾跟在秦苑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步履因为压抑的兴奋变得活泼跳跃,让秦苑略有些无措。 他很少接触性格活泼开朗的人。远远望着都觉得这样的人难以和他相处。 “武林盟主让我教你,你想学什么?” 真不是重倾骄傲,哪怕在修仙界她的剑法都是首屈一指,哪里需要秦苑教她。 她打量着秦苑,被他一身雪白晃花了眼睛,看着他腰间的长箫。 “不如,你教我吹箫吧。” 秦苑看着她粉嫩的嘴唇:“习剑从明日开始。太阳起来之前,我要在外面看见你。” 冷酷! 绝情! 说好的自己选,大骗子! 重倾睡在另外一个马车上,也许是知道前面有秦苑,她睡得无比地安心。 秦苑担心过不舒服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第二天果然太阳还没有出来就生龙活虎地举着长剑来到了路上。 “今日练习,斩一千剑。” 一千剑斩完,差不多只有吃饭喝水睡觉的时间了。重倾知道他说得必定是标准完美的一千剑。 她哪里需要练剑,更想和他好好相处。 “能不能少一点。” 秦苑微微皱眉。 娇弱的小姑娘委屈地低头:“一千剑太多了。” 秦苑想起孟寰所说,妹妹身娇体软并没有学过练剑的话。 绷紧了脸:“九百九十剑。” “八百剑。” “九百八十剑。” “八百剑。” 重倾执着地看着他,眼神亮亮闪闪充满期待和撒娇。 秦苑的原则寸寸崩溃。 “八百剑,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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