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辛苦……    听到宫崎屻这么问,桑湉唯一想到的回答是:做人可有不辛苦?    不过类似这种交心的谈话模式她并不想与宫崎屻进行,故而淡淡瞥了眼宫崎屻,桑湉说:“我能不被打扰地好好睡到自然醒,就不会辛苦。”    说完她就扭头走掉了,不去管身后宫崎屻正以何种探究的眼神目送她。    重新躺倒在床上,桑湉几乎是秒睡,却在意识彻底沉入黑甜乡之前,她恍恍惚惚地想——隔壁那个战五渣不会又来撬门压锁吧?他要是敢再来,她就拗折他的腿……    凌晨三点,“海女丸”起锚。  凌晨四点,桑湉准时自然醒。    老实说,对自己雷打不动的生物钟,桑湉偶尔也会很没辙。比如这会儿,她明明还想睡,却再也睡不着。    舷窗外是黎明前最黯昧的时刻,在这个季节,桑湉晓得,要到一个小时后,才会像古诗里写的那样,海日生残夜。而慢慢看天光亮起来,是很寂寞的一件事,于是在赖了一分钟的床以后,桑湉一咬牙,掀被而起。    四点二十,桑湉做完一套拉伸操。  四点四十,桑湉做完六组俯卧撑。  五点整,桑湉在公用卫浴间方便洗漱毕。  五点十五,简单吃了口便当、收拾妥当的桑湉来到船首。    此刻海面霞光万丈,一轮旭日耀汪洋。风很大,浪很高,船行此处恰值洋流交汇点。  头一晚夜钓的钓手们尚未起,甲板上只有两名摄像师渡边和山田,二人见到桑湉俱含笑相招,桑湉亦礼貌躬身问好。    寒暄罢桑湉拉开竿包,渡边跟她比较熟,凑过来攀谈:“桑桑这就开钓了么?”  桑湉点点头,抽出一支450g、1.5m长、直柄独节竿。  渡边一见就嗨了:“噢,这是要钓铁板!”    山田亦凑过来,问:“什么叫‘钓铁板’?”他刚涉足海钓摄像,这方面尚属小白一只。  桑湉瞅瞅渡边,意思是你是明工你给他讲讲。    渡边会意,指了指桑湉刚刚掀开的饵箱里两大排金属饵:“呐,这种拟饵,就叫‘铁板’。挂‘铁板’要用专门的钓竿,俗称‘铁板竿’。用这种钓组钓鱼,叫‘铁板路亚钓’,或者直接简称为,‘钓铁板’。”    山田搔搔头,蹲下|身看着那两大排细细窄窄的金属饵:“这……长得也不像铁板啊?”    渡边微笑,拈起一只长约一尺、马兰花斑马色、柳叶菱形铁板饵,递给山田。  山田甫接过,即惊叫:“啊,好沉!”  “所以说——”渡边耐心地答疑解惑道:“比起其它拟饵,它可不就跟铁板似的既重且大嘛。”    山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尖捻着那只铁板饵晃啊晃:“看上去蛮细巧精致的,也不厚,居然这么有份量!”  扭头看了看桑湉,她埋头在配组线,山田于是又问回渡边,“这个饵得多重?”  渡边说:“350?500?”  桑湉眼皮都没抬:“620克。”    小白山田又双举手:“用这么重的饵,要钓的泳层也不会太浅吧?”  渡边答:“Bingo!桑桑拖曳钓底最拿手!”  小白山田又双叒举手:“钓底能钓什么鱼呢?”  渡边答:“这里是深海,自然是钓深海鱼。”  不待小白山田又双叒叕提问,渡边神秘兮兮地一笑:“山田你等下要有心理准备哦,别被桑桑钓上来的巨物惊到了!”    山田张张嘴,说:“我昨天已经被桑桑钓龙虾的绝技惊到一次了……”  渡边一摆手:“那都是小意思!”    配好主线和前导线,桑湉在轮包里选了个20000型纺车轮,速度装妥后,又从山田指尖摘走那只铁板饵。    她手里不停嘴里忽而问山田:“后来您怎么不来跟拍了?”  山田愣了愣,才明白她所指:“那个啊……”他又搔搔头,“草翦桑说宫崎桑想追求您……我就……没好再去跟拍了。”    这回答实在出乎桑湉的意料。她还以为山田是知晓了草翦和宫崎屻的社团背景,而有所避忌呢。  桑湉几乎是啼笑皆非地扶了扶额——草翦那家伙,也太无厘头了吧!    而原本兴头十足的渡边这时恼火了,“啪”一拍山田肩:“我说山田,你上船的目的是什么?”  山田向后缩了缩,嗫嚅不敢言。    渡边气愤地指着他:“是跟拍、跟拍啊!”  “对不起前辈,是我失职了。”山田惭愧地低下头,“下次一定不会了,恳请您原谅。”    见山田这样儿,桑湉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帮忙解释道:“我后来没有钓,您别怪他了。”  渡边依然忿忿的:“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的工作和职责!有闲心帮别人谈恋爱,不如把海钓都分哪几类——搞清楚!”  山田喏喏答:“是,前辈,谨记您教诲。”    渡边批评完山田,平息了小半刻,突然直愣愣问桑湉:“那妳打算接受宫崎的追求吗?”  桑湉:“蛤?”  看来再敬业的人,也免不了熊熊燃烧的八卦魂呀!    桑湉还没想好怎么替草翦圆这个谎,渡边又说道:“宫崎桑长得太帅了!太帅的男人不省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  桑湉难得笑出了声:“长得帅的男人也有省心的。”比如他爸和星野丰。    刚被训完的山田也搭腔:“就是就是,你看木村拓哉跟他老婆就很好!”  渡边不服气:“他和工藤离婚的传闻从来没断过!”  山田嘀咕着反驳道:“那也没离不是么!”  渡边梗着脖子愈大声地驳回去:“你觉得那种日子叫省心?换你是工藤,你愿意成为全日本女性的公敌?”    两人斗了几句嘴,蓦地齐齐掉头问桑湉:“所以桑桑,妳是接受了宫崎的追求了?”    桑湉头一回张口结舌了——我有说过什么吗,把你们误导成这样?!    一句“没有,他没有在追我”尚未来得及出口,甲板梯方向,突传来沉沉澈澈男声:  “我会努力让桑桑喜欢上我的。我也会是个省心的男朋友。”    桑湉一瞬间觉得自个儿脑门肯定划下了无数道黑线,却还是下意识地慢慢抬起了头。    晨光下,宫崎屻一身银色钓鱼服,悠悠闲闲已不晓得上来多久又站了多久。  他手里拄着根儿两节链接可伸缩海浪黄碳素抄网杆。桑湉猜,那大概就是他的拐杖了。  果然,视线对接霎那,宫崎屻口角噙笑道:“桑桑,我来看妳钓鱼了。”  言罢他就拄着那根抄网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抄网杆终究不是拐杖,宫崎屻拄着它走路的姿势讲真颇有些儿滑稽与可笑,然而上天既给了他那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滑稽也可以是雍容,可笑同样能成为萌点。  桑湉心说,谁稀罕你来看。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宫崎屻,并不惹人厌。    山田也注意到宫崎屻的腿瘸了,站起身迎着他,山田很是关切地问:“宫崎桑您这是怎么了?”  宫崎屻微微一勾唇,瞎话编得那叫一个溜:“半夜去厕所,不小心绊倒了。”  山田瞠目:“纳尼?”呆两秒喃喃,“的确太不小心了……”  宫崎屻又一笑,旋即对山田一鞠躬:“昨天谢谢您,山田桑。”    不待山田回礼他又转向渡边一鞠躬:“中国有句古语叫‘君子有成人之美’,昨天是我考虑欠周、山田桑不过是好意,所以请您别再责怪山田桑,要怪就怪我。”  渡边呵呵两声,来一句:“今天我们不会再回避。”  宫崎屻眸光流转凝望住桑湉:“那是自然——桑桑钓鱼这么帅,理应让最好的摄像师录下来。”    渡边:“这样才对嘛!”  山田:“我这就准备录像!”  宫崎屻:“那就拜托二位了。”    桑湉内心OS:你就跟那儿装大尾巴狼吧战五渣!早知如此,我昨晚就该下手再重点!    目光冷淡地斜睨了宫崎屻半晌,桑湉低头给铁板前后各上两个带血槽的大号自杀钩。  这种钩一上,目的极明确——只搏巨物,不斗小鱼!    宫崎屻踱过来,饶有兴味地道:“桑桑这是要大开杀戒啊。”  桑湉没理他,给钓组上又加了铅坠。  她钓鱼时捂得向来严,随即一把拉起了颈间的面罩,戴上偏光镜。    宫崎屻有点惋惜地咂咂舌——这样他就看不到她的小脸了,啧,好遗憾。    五点半,桑湉正式开始钓。  渡边和山田一左一右架起摄像机。  宫崎屻站得稍远倚在舷栏上望着她。    之前,他当然有看过桑湉船钓的视频,不过那些视频都是经过精心剪辑的,漫漫找鱼阶段因不够吸睛,往往不保留。  昨天桑湉又钓得太顺了,尽管她噼里啪啦往上拽鱼时他看得很过瘾,却并不能真正见识一个钓手的功底。  要到这一刻,全程围观她看似枯燥乏味的找鱼期,他才明白他还是小觑了她。    铁板钓,英文名作jigging,意思是不抛钩、直下饵、敲底后摇轮收线不断振动跳跃着抽拟饵。    铁板钓又细分出一类钓法叫慢摇铁板钓,不止竿、饵、组线与铁板钓皆不同,主要手法亦以慢为主,是以英文名作slow jigging。    桑湉这组钓具是jigging,但她手法很灵活——  快抽间隙时不时手把徐徐摇一圈,让鱼竿出现个小弧度,铁板由此往上弹;  当鱼竿几乎恢复到初始状态时,再将竿子快速往下按,令鱼线尽可能的松弛;  时不时她又一边摇手把,一边将鱼竿举得高至一点钟方向,等鱼竿弹回迅捷下放到五点钟方向,实现慢摇铁板的长距离降落。    这些动作叙述起来很简单,在山田那个小白眼里也没啥玄妙甚至很平淡,然而懂的人自然懂,更晓得要做到这点有多难。    说白了快抽铁板与慢摇铁板主要差在重量上——    一套慢摇铁板连竿带饵带轮全加起来一般不超过800克。钓具轻盈方利于钓手做精细慢动作。    桑湉这套钓组则:铁板竿净重450克,铁板饵620克,纺车轮净重885克,火柴棍般粗的50磅主线1500米,再加铅坠和水的阻力与风力……    打个比方吧,用slow jigging钓具与用jigging钓具作钓的区别,就像用木剑与杨过玄铁重剑的区别。    而原本玄铁重剑只适合做大开大阖的直击,简单粗暴搜索不同的泳层,桑湉却偏偏要用其贴底,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花式诱|惑中底层鱼。  半小时过去毫无咬口她也不焦不躁不显丝毫的疲态。    宫崎屻自问这套装备若给他,快抽、慢摇手法穿插着来,他顶多能坚持一刻钟。    铁指寸劲十年功。  每一分付出与努力都会在紧要关头见真章。  如果说宫崎屻此前对与桑湉斗鱼的胜算有五成,至此,他承认,真要不论钓技钓法的比划上,还没比,他已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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