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筅明拿他从拍卖行买回来的那块古玉去找孟景初鉴定,“孟小姐,您看这——” 孟景初拿了赵筅明的玉石,她先看了一眼,似假非真,“稍等,”孟景初搬出来一套仪器,赵筅明没见这位孟小姐鉴宝用过仪器,她通常都是看那么一两眼,就能看个九分真。 孟景初将赵筅明的玉在微光下看,她看得很仔细,从玉的色泽和内里的纹路她看了又看,赵筅明很紧张,他不仅紧张他的钱,还紧张孟景初的神色,这位孟小姐迟迟不说话,他便心慌。 “赵行长,这个——” “孟小姐,您有话直说,有话直说。” 孟景初将赵筅明的玉摆在她的黄花梨木桌上,“赵先生,您这玉不是真的玉,也不是石头,更不是翡也不是翠,这是块人造晶体,价值不明。” “这是什么意思?” 孟景初给赵筅明倒茶,她说:“就是说您买的连玉都不是,这不是自然矿物,我倒觉得这个技艺很精巧,虽不说登峰造极,但显然也不是出自于庸匠之手。” 赵筅明接过孟景初递过来的茶,他听她说:“这假玉无论是工艺、打磨、配色,全部仿真,寻常人看不出来,并且这里头仿似还带着天然杂质,但这不是真的,这是后天工艺。” 赵筅明茶也喝不下去了,“照孟小姐的意思,我又买了块假玉。” 孟景初笑,她点点头,“来日方长嘛,赵行长将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赵筅明摇摇头,他拿着他的假玉出去了,他来的时候用盒子装着玉,此刻出去,就随意往口袋里一放,混不在意了。 孟景初望着外头,又看了看她的仪器,心道:“买卖市场,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假货满天飞,纸币也是满天飞。” 孟景初起身,用软布仔细擦了擦镜头,又准备收起来,谁知赵筅明又扭头回来了,“孟小姐,忘了付钱,这是支票,谢谢你。” 赵筅明递上一张十万的支票,孟景初看了一眼,也说:“谢谢。” 赵筅明情绪不高,兴致委顿,孟景初原想多说几句,提点他,这块假玉还能再卖出去,不说赚钱,起码能不烂在手里。 但孟景初没说,现代人没有傻子,谁也不是傻子,她替赵筅明做什么恶人,等他想通了,自然就懂得古董行当里的奥妙了。包括洗钱,包括明知是假货,还高价买入卖掉,都是手段,正常无比。 送走了赵筅明,孟景初一个人坐在室内喝茶,她家里有很多茶,各种茶,英国的茶,印尼的茶,还有中国茶园的茶,但孟景初觉得没味儿,她行过许多地方,喝过许多地方的茶,唯独有一回,她在伊朗喝过一次红茶,倒真的让她喝出来了过去的味道。 是的,过去的味道。孟景初心想,我是活了太多年了,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的人,历过太多的险,如今我不老不死,不病不衰,可心已经朽了。垂垂老矣。 孟景初曾经在埃及认识一个小伙儿,会说中国话,还能当翻译,孟景初租了他,一天给100块钱,他乐颠颠的,孟景初喜欢跟年轻小伙子一块儿玩,她就爱看他们年轻的躯壳,爱他们身上的汗水,和脸上的希望。年轻人的脸上总是写满希望,他们不像中年人,脸上写满欲望,而老年人,写的是死气,是冷漠,是绝望。 绝望不是觉悟,觉悟是很宗教性质的东西,它神秘不可触摸,它高高在上,符合统治阶级的纲领,它与科学无关。 与神秘相关的就是宗教,就是仪式,也是所谓的信仰。 孟景初没有信仰,她信仰武力,她信仰金钱,她信仰强者强,弱者弱。孟景初仰着头,在她的黄花梨木椅子上打盹儿。 那个女人又在睡觉。 陈凤桐驱车前往孟宅的时候,看见他喜欢的那女人又在睡觉,他发现她很嗜睡,好像一直睡不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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