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还没等来檀宗景的回答，上天又猝不及防和她开了个玩笑。 那天夜里，方薇起身喝水，没走两步，就感觉腹部一疼，一股暖意流了出来。方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不是来了亲戚而是另一种可能的。 例假晚了半个月，方薇不是不在意。只是一直拖着，拖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李妈听到杯子打碎的声响，很快赶来，匆匆将煞白了脸的方薇送到医院。 若是方薇不当真，孩子就没有了。 檀宗景得知消息，连夜从国外赶回来。方薇不愿意见他，檀宗景在病房外站了很久，才在护士首肯的眼色下，走进了病房。 说实话，就连方薇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这种棘手的情况。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以前苦苦不得，如今却悄然而至。 “有没有不舒服？”檀宗景问。 方薇背对着他，显然不想理他。 檀宗景在病床边坐下，方薇豁然坐起来，说：“你来干什么。” 檀宗景说：“我们谈谈。” 方薇又躺下，盖过被子，沉默拒绝。 该怎么做，方薇还没想好。思绪一团乱麻，无法轻易下决定。 五天后，方薇出院。檀宗景倒亲自开车来接她，刚一到家，李妈就迎出来，面色有些紧张地说：“先生……您母亲来了。” 王雅芳年近六十，保养得当，看起来却一点不显老。她穿着一件绛红色改良唐装，下身是白色缎面裙，脚上一双裸色小皮鞋，整个人贵气又精明。 见方薇和檀宗景进来，她才缓缓从沙发上起身，推了推眼镜，她说：“听老李说阿景亲自去接你，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就来这等你了。” 方薇这些年和檀宗景的父母没见过几次面，只是逢年过节，该有的礼数也一点没少。所以她和王雅芳的关系算不上差，也绝算不上好。 而王雅芳不待见方薇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和檀宗景结婚那么多年，至今未替檀家开枝散叶。 因此，方薇心里明白，就算自己表示亲近，他们也未必能以真心待她。 既然如此，不如两不相干。 可如今，檀家不仅有后了，一有还是两个。 只是一个是方薇的，一个是陈芝的。 王雅芳心里高兴自不必说，否则也不会让大通出了那样大的糗，还执意要把陈芝放在身边养着。 可如今方薇也有了，王雅芳心里就有点考究了。只是人老了，心思变了。正牌还是小三小四，王雅芳一概不管，只要是檀家的血脉，她都要。 “我已经让人去打了招呼，以后你就在家，别工作了，檀家不缺那几个钱。” 方薇对她擅自决定要不要工作十分不满，檀宗景见她要发作，揽住了她。 “医生说这段时间很危险，不工作也好。” 方薇瞪了他一眼，说：“要不要做，我自己能决定，不要别人来插手。” 王雅芳也没生气，她早看出方薇看着温吞，实际上也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当初她同意檀宗景娶方薇，一面是她背后有方家，另一面就是怕檀宗景想不开。 无论方薇还是谁，只要檀宗景想娶，她应了就是。反正，宋芸都死了。 只是……想起宋芸那个孩子，王雅芳还是觉得有点惋惜。 这世上，哪有母亲不疼孩子的。檀宗景当年闹得那么厉害，又是断绝关系又是寻死觅活的。她也折腾累了，就要妥协的时候，那孩子却走了。单要是她一个人走了也没那么心痛。 痛就痛，宋芸不是一个人走的。 王雅芳叹口气，淡淡说：“这是你和阿景第一个孩子，你做母亲也多担待点，别由着性子乱来。” 檀宗景挡在方薇身前，冷冷开口：“我们的事不用你插手。” 王雅芳看了儿子一眼，笑了笑，说：“从小到大你惹的祸事要是能但得住，我也不来插手。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檀家上下安宁，永无祸端。”王雅芳意有所指，檀宗景和方薇不会听不出来。 檀宗景看了站在一侧的李妈，对她说：“送夫人上去休息。” 方薇本就累，也不愿多待，王雅芳却开口，叫住了方薇。 “阿景要说什么，我很清楚。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也不用接下来几个月不安生。” 方薇站着，脸色发白。 檀宗景喝住她，“妈！” 王雅芳侧过身，冷冷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别开口。陈芝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五个月大，况且还是个男孩。你若是想对她做什么，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方薇脚底发凉，那些在电视剧里才上演的情节真真实实展现在眼前，让她直反胃。 檀宗景气急，一抬手，近处的摆件摔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给我滚出去！” 王雅芳面色不改，转过身对方薇说：“妈不是为难你，女人有女人的难处。但今天我话撂这了，陈芝就算生了孩子，对你在檀家的地位也没什么影响。只要孩子生下来，剩下的我会替你处理。” 方薇气极怒极，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她转过头看檀宗景，言辞决绝地说：“这个孩子我不会要，我会整理好离婚文件，麻烦你尽快签字。”方薇又看向王雅芳，一字一句说：“我妈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 王雅芳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沙发上，表情也狰狞起来：“方薇你别不知好歹！” 方薇又笑了一下，说：“你儿媳妇的位置，没人稀罕！檀宗景。”她转头看向檀宗景，说：“这婚你要离就离，不要离你也绑不住我！” 王雅芳气得快要晕倒，她压根没想到方薇那么大胆，居然要离婚，还真是翅膀硬了！ 方薇甩下话，蹬蹬蹬上楼，摔门声震耳欲聋。 王雅芳还想说什么，檀宗景压着声音说：“你闹够了没有。” 王雅芳终于不说话，她呆坐在沙发上，僵着背，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片刻，她缓缓起身，说：“你俩要是离了，檀家也就没面了，你想清楚。” “陈芝的孩子，我不要。”檀宗景面色冷峻，话语没有商量余地。 王雅芳抬了抬下巴，淡淡说：“你当初为什么选陈芝你自己心里明白。那个孩子没留下，这个至少能留点念想。不管你要不要，这个孙子我留定了。” 电视，音响，立式空调，所有能砸的檀宗景都砸了。发泄一通后，檀宗景看向王雅芳，眼底有恨：“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陈芝的孩子留不留，和你没半点关系。” 王雅芳气得发抖，扬手给了檀宗景一巴掌，说：“我是你妈！你就算死，你也是我王雅芳的儿子。你的事我最不了主，谁还能做得了主！” 檀宗景两眼通红，像发怒的野兽，一脚将散落的碎片踢开，檀宗景扯了扯领带，就往外走。 王雅芳脸皮抽动，冷静地说：“方薇身子骨差，她肚子里那个多半和檀家无缘，我也是以防万一。我可不想檀家无后。” 檀宗景龇着眼，说：“檀家有没有后我说了算！” 王雅芳不再同他争，她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她深吸了口气，说：“肚子是你搞大的，现在也别怪我做的绝。我会送陈芝去国外，只要孩子落了地，我再不管你！” 撂下这句话，王雅芳拿起手包，快步出了东湖别墅。 方薇睡梦太浅，几乎有一点声响就能惊醒。 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方薇惊得坐起身，却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疲惫可还是很好辨认：“是我。” 檀宗景喝了很多酒，酒气浓郁。他呆坐在床边，不知道是清醒的还是烂醉的。 方薇怒意未消，扯了扯被子，说：“出去。” 檀宗景却久久未动，方薇不想再争，掀开被子准备去客房。 手腕却被猛地拉住，身子后仰，倒回床上。檀宗景将她桎梏在身下，疯了一样地吻她。方薇死死挣扎，她用尽力气一把将檀宗景推开，“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方薇一吼，檀宗景清醒了几分，他笑了一声，突然又暴怒，“是，我他妈就是有病。方薇我告诉你，离婚，你想都别想！” 方薇浑身颤抖，极力克制住愤怒，片刻她冷冷一笑，说：“檀宗景，你是不是犯贱。”方薇对檀宗景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接着说：“怎么，不舍得我走？呵，檀宗景你别告诉我，你真想和我过一辈子吧。” 猛然被击中，檀宗景脸色剧变，他擒住方薇昂起的下巴，死死说：“就这么想离开我和陆江双宿双飞？方薇，没那么容易。谁知道你肚子怀的是谁的种？” 血液直冲脑门，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檀宗景右脸上。方薇虎口阵阵发麻，可就是这样，气血仍一阵阵翻涌。 “给我滚！我恶心！” 方薇看着檀宗景那张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的脸，才终于意识到，那些的温柔不过是梦一场。 是她太天真，檀宗景又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方薇扭过脸，深吸口气，说：“明天我就会去做手术，檀家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已经不爱你了，檀宗景，你困不住我。” 檀宗景眼神更加凶残，方薇肚子的孩子是谁的，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疯了一样的在意，他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他和方薇就算是死，谁也别想离开谁！ “你肚子的孩子要是留不住，你方家也别想好过。” “无耻！”方薇没有一点血色，“有本事就别用威胁这招！” 檀宗景知道踩中方薇痛脚，他笑了笑，说：“方家那老头快死了吧，你说说……到时候你那几个叔伯，会不会争个头破血流。要不要我勉为其难，连带你妈那几块地，替你一块收拾了？” 方薇比谁都清楚，以檀宗景在商场的手段，若是让他插手方家的事，恐怕到时候方家就不姓方，改姓檀了！ 方家是她爷爷方靖国一辈子的心血，她决不可能让方氏毁在檀宗景手里，绝不可能！ 她死死咬唇，几乎要咬破。恨意让她整张脸都狰狞了，她几近奔溃，嘶嘶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巴不得当初死的是我而不是宋芸吗……有什么冲我来……你他妈……你他妈动方家做什么！！” 压抑到极点，情绪决堤地犹如龙卷风，方薇拿起床头灯，狠狠一砸，玻璃碎了到处都是。 她抓起一块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的她满手是血，她根本不在乎，一抬手朝手腕狠狠划去！ “谁允许你死了！”碎片还没碰到皮肤，檀宗景紧紧锢住方薇的手腕，力道之大，本该落在方薇手腕的玻璃片，重重划在檀宗景的手臂上。 满臂瞬间鲜血直流。 方薇脑中彻底空白一片，檀宗景手臂上皮肉翻起深深的口子，檀宗景却像是感受不到痛。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将纯白的被套染上鲜红。 “我……我……”方薇吓傻了，眼泪喷涌出来。一瞬间，她大叫一声，似是疯癫，无处发泄地一拳拳捶在被子上，最后死死抓住被子，无声地哭泣。 檀宗景缓缓退了一步，背靠着白色衣柜无力地下坠。两人像厮杀过后伤痕累累的困兽，一瞬间都退出了搏杀，沉默了。 月光惨白得不带一点感情，檀宗景像被抽去了灵魂，目光呆滞。 慢慢地，他撑着衣柜边沿站起来，脚步踉踉跄跄。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却又是那样渺小。 空气稀薄，他的声音像是累极了，“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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