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睡到夜里才醒来,汗水浸湿了全身。 走出来,陆江却在厨房忙碌,方薇不知道陆江还会做菜。桌子上摆了几道炒好的小菜,陆江见了她,说:“准备一下过来吃饭。” 方薇冲了个澡,换上上次那套睡衣,坐到桌前。 陆江盛了碗饭给她,自己又盛了一碗,在方薇对面坐下。两人相对着,陆江开口:“很久没做菜,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方薇夹起几根芹菜,塞到嘴里,又吃了口饭,说:“很好吃。” 陆江有点不知所措,扒了几口饭,才愣愣说:“乱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缘故,方薇的胃口一直不太好,吃两口就吃不下了。严重的时候,还会反胃。 陆江不勉强方薇吃很多,洗了个苹果给她,说:“吃点水果也好。” 方薇老实接过,在沙发上抱着啃。 陆江收拾完碗筷,方薇仍是原来的姿势。一个苹果啃了半天也没见少。 陆江笑了笑,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方薇把苹果放下,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问:“卧室里的那个檀木摆件哪买的。” 陆江僵了下,说:“胡乱刻的。” 方薇抬了抬眼,说:“上好的紫檀,又怎么舍得乱刻。” 陆江讪讪,却像是想确认什么,问:“好看吗?” 方薇别过脸,看向窗户下的一大盆绿萝,说:“挺好看的。” 喜欢的话……送你。 陆江忍着话,只敢在心里独自低喃一句。 方薇在陆江家呆了一个周末,两人相安无事地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也偶尔坐在一起看看无聊的剧目,两人像认识很多年的老友一样,谁也没顾忌谁。 只是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提起那场舆论。 手机落在公司没带回来,事情发酵了两天,方薇不知道媒体那边是什么情况,又或者是她压根不想了解有关那件事的半点消息。 方薇从过去二十几年里找不出一天像这两天一样清净的日子。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听。一天三餐,顿顿准时。 早起散步,晚来看大爷遛娃放狗。这一切都是方薇不曾感受过的平静安逸。 日子能过成这般,方薇心想也不错。可方薇明白,逃避只是暂时的,她无法在陆江这里躲一辈子。 于情于理都不像话,她能当陆江是朋友,可陆江呢?他能吗? 他们谁都明白,他们不过是在这段关系之上套上了体面的“朋友”两字。 日久况且生情,若是“情”本就滋长着,到最后只有崩坏。 陆江的小区并不大,方薇转了十分钟就到了头。她迈着步子往回走,她打算今夜就离开,去面对那场风暴。 以陆江的敏锐他不会看不透这一点,方薇离开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他没想到,在方薇离开前,檀宗景会先找上门来。 “她在哪。”檀宗景脸色有些憔悴,可气势依旧压人。 陆江坦然地看着他,“不在。” 檀宗景猝然给了陆江一拳,然后握住他的衣领,冷冷在他耳边说:“你算什么东西。” 陆江轻蔑地笑了一声,猛地推开他,撑着墙站起身,“你又想对她怎么样?求她回去替你收拾烂摊子,还是让她回去当你孩子的妈?嗯?” 陆江看着檀宗景,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静静地看着他。 檀宗景快要疯掉,他找了方薇两天,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她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一瞬间从他的眼皮底子之下没了踪影。 直到他反复确认那天的新闻,终于看见破旧尼桑副驾驶上蜷缩的小小一点。 他顿时确认,那就是方薇,廖凡没告诉他实话。 愤怒到极点,理智通通失效。他驱车而来,带着怒火而来,化成一拳又一拳,落在陆江身上。 陆江也动了怒,两人在过道上搏斗着,谁也没让谁。 檀宗景将陆江抵在墙上,笑着说:“别和我装清高,你也不是什么好苗子,你和蒋曼容那点事,谁不知道啊。” 陆江只是看他,脸色依旧寡淡。 檀宗景无法容忍陆江的轻视,他龇着牙,一字一句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方薇不姓方……姓梁吧?” 陆江的脸猛烈抽了一下,檀宗景笑了,缓缓说:“蒋曼容那种货色也就你和梁修齐看得上,怎么样?蒋曼容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强还是那个老头强?嗯……?” 檀宗景说着,硬生生受了一拳,他一抬头,看着陆江看向的地方。几米开外的楼梯口,方薇直直地站在那,看着他们。 檀宗景喃了一声:“方薇。” 陆江抬起头,和方薇对上视线。 “你先进去。”陆江叫她,檀宗景没有反对。 方薇却一动不动,过道灯坏了一盏,光影斑驳,落在她脸上零零碎碎,辨不清神色。 “有趣吗?”声音轻飘,片刻坠入悬崖,“檀宗景,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可笑吗?” 檀宗景嘴里血腥味翻滚,却只觉阵阵苦涩。 方薇看着檀宗景,整齐的西装变得很凌乱,扣子掉了几颗。她又看见陆江,身子有些弯,拳头红红一片,有的地方破了口,流着血。 过道狭窄,三人僵持着。 或者说,两男一女的格局下,檀宗景和陆江都在等方薇开口。 檀宗景往前走了一步,方薇没有退。 檀宗景的脸越来越清晰,直至挡住光。 方薇扯出一丝笑,可以吗?离开檀宗景……不再见他……不再折磨自己…… 她原以为自己和檀宗景能好好过的,可怎么好好过。过去二十八年她绕着檀宗景活,她天真以为只要檀宗景活她就能活,无论是以恨还是其他。 只要他活着,她就不会死。 可现在现实将她碾成粉末,让她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清醒。不可能的…… 方薇想问一问檀宗景,到底是谁在开玩笑,还是他故意那么做好让她再心死一回? 檀宗景害怕从方薇脸上看到那种表情,陌生,轻视以及绝望。 在他开口前,方薇轻声说:“我会回去,回到你想让我回去的地方。檀宗景,你满意了吗。” 檀宗景一颗心瞬间坠到崖底。 几步远,陆江注视着一切。浑身都痛,他却顾不上,目光未偏分毫,只凝在方薇身上。她倔强地昂着头,那点固执,那点掩藏在温柔下的刻薄一点点冒出头。 凌迟她爱着的那个男人。 檀宗景有些后悔冲动找上门来,如果是这样,他或许应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方薇气消了,再来接她回家。 只是,连檀宗景都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过去他总觉得风流是褒义词,可如今,他不得不清醒。 他满不在乎的“风流”二字,为他种下了什么样的苦果。 “我带你回去。”檀宗景拉方薇,被她躲开。 方薇看向陆江,说:“谢谢你,陆江,谢谢你收留我。” 陆江沉沉“嗯”了一声,方薇低下头,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对门屋里发出一声响动,很快又沉寂下去。 陆江抽回目光,看向檀宗景,淡淡说:“我和她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不信我,也要信她。” 檀宗景愣了片刻,然后朝着门外的垃圾桶踢去,骂了声“操!” 迈巴赫上,气压很低。 方薇不清楚檀宗景到底有多少辆车,正如她从未清楚——他有过多少女人。 檀宗景呼了口气,找话似的说:“饿不饿。” 方薇沉默。 檀宗景尴尬地转过头,发动车,往东湖边开去。 车流堵了又堵,檀宗景脾气坏地摇下车窗怒骂前方插队的傻逼。方薇不着一语,完全不关心路堵不堵,又何时能到家。 主干道上磨了半小时,车子终于逃离出来。檀宗景喉咙灌了水泥,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薇一直很平静,没有哭,更没有闹。 以前她都会哭一哭的。 檀宗景想起第一次带着女人,在转角和方薇迎面撞上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高昂着头,没有躲开,反而走上前来,狠狠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那时候他还想,原来方薇也是有脾气的。回家后,她和所有发现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厉声质问那个女人的身份,质问他们勾搭上的过程。 檀宗景理也没理,任由她哭,也任由她动手。 他想,毕竟是玩女人,他也该做做样子,让方薇出出气。出完气,再送点礼物,也差不多了。 檀宗景压根没想过,方薇有一天会离开他。她再声嘶力竭,到最后还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他自以为是地操控着和方薇的这段关系,可他怎么就能笃定,在两人之间,稳操胜券的会一直是他。 车子开进别墅前的马路,没有车,也没多少人。檀宗景把着方向盘,一直在想停车后第一句话说什么才好。 车子刚停稳,还未熄火。 “我……” 方薇解了安全带,率先下了车,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檀宗景飞快下车,拉住她,方薇没甩开他的手。 她昂着头,檀宗景想靠近,却觉得两人之间不知何时隔了条河。该说什么呢,求她原谅,那又有什么用?他何尝不知道,上一次她松口说好好过,已经给了他机会。 方薇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上次我说的离婚,你考虑好了吗。”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檀宗景心紧了又紧,最后他说:“给我几天时间。” 方薇低下头,抽回手,低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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