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车门,走下车,把自己投入微寒的空气中。  这也是她在别人面前唯一的一次把自己深深剖开,深可见骨、痛彻心肺。见髓见肉,裂心摧肝。  她的整个人,没有一处不是肮脏所铸、没有一处不是遍染卑污。那不齿与不堪深入血脉、无处洗涤更无法救赎。只有淳于这个跟了妈妈的姓,只有嫣,这个妈妈给取的名字,是她唯一的骄傲,是她从里到外唯一干净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辱没了。  重新拉上拉链,更直地挺起脊背,她,是淳于嫣!  “迪迪”二声喇叭响。  全开的车窗里,黄建军探出头来:“来,上车,师哥送你回家。”  “”  师哥?这家伙自认师哥?  歪了歪头:“只是师哥?”  闻言黄建军笑了,小丫头鬼的很吗:“只是师哥”。如果你希望我只是师哥,如果我只有变成“师哥”才能走进你的生活,我便只是师哥。如果到最后只有接受你的全部才能让自己成为你生活的组成,那么,我也只有接受。  “那就谢谢师哥了”不再客气:“义庄儿”。    陪着叶教授在地坛参加了一天多的研讨,该认识的人也认识了、该见识的也见识的差不多了,叶教授还有事儿,便把淳于嫣托付给了陈教授,自己先回H市了。这次年会离春节离得太近,陈瑾也没安排什么课题要进行。而且除了几个家在北京或者离得比较近的,今年年会上正儿八经有份量的人物并没来几个,有价值的课题就更是屈指可数,陈教授颇觉没意思,象征性地叮嘱了下旭磊好好照顾小师妹,也就回家陪夫人忙活过年的各项准备工作去了。  知道了淳于嫣那天跟黄建军共同出现纯属偶然,又通过陈教授知道淳于嫣是叶教授的关门弟子,旭磊诧异之余,大喜过望。开始还以为她是B大的,花了好大的力气一通儿神找,差点儿没把档案管的在校生学籍翻个底儿掉。没想到,现下竟得来全不费功夫。得了自家导师的吩咐,再打起受人之托的幌子,当天下午就把接待计划做得天花般乱坠,时间安排得□□般无缝,就等着淳于大小姐过目之后,立马付诸实施了。  送走自家老师去机场,没心思想刚才停车场诡异的一幕,坐谁的车不是坐,至于吗?又不是开出租的,不拉坐儿就没处找人收钱。对了,话说自己坐的是谁的车?抬眼一看,“师哥”,噢,原来是上了他的车。  “谢谢师哥,劳您送我”其实是送了老师又送我,:“也谢谢您今天送老师”把自家导师的份儿也补上。  “不用客气,想去哪儿?”早就看出来她心不在焉,快过年了,小丫头肯定是惦记着要买点什么吧?  “东直门吧”机场奔市区方向那儿应该是最近的地铁站吧?她有点儿拿不准。  “算了,还是最近的地铁站吧”  “没关系,我今天没什么事儿,送你吧。”看他这师哥当的多像样,:“不花钱的车夫,怎么样?”。  “不用了,我的事儿,不方便”虽说这两天黄师哥表现得极好,当初仗财欺人的样子一扫而空,变成大好的良民一枚,可有些事儿还是不麻烦别人的好。  “我自己能成,真的,就不麻烦您了”坚持的笑容里透着坚定的不用你送的决心。  “好吧,”即然这样,他还能说什么,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形象啊。  “下车小心”虽说快过年了,地铁站口人流少了很多,黄建军仍不忘再三嘱咐。  “知道了,放心,师哥白白!”挥着小手再见,一转眼儿就跑得没了人影。  “白白?还黑黑呢”黄建军失笑自语,怎么办,才18,正儿八经的小孩子,先当成小妹妹哄着吧,过二年大点儿就好了。  一路地铁转公交的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331医院的门口。办好出院手续的淳于丹青早早地就等在大门旁了。  “妈妈!”大叫着扑进母亲怀里,淳于嫣幸福地感受着来自妈妈的温暖怀抱。  拎起淳于女士手中的大包,走到路边伸手截车:“妈妈,咱们回家!”回家过年喽!  打车回到家里,已经被淳于嫣提前仔细收拾了一番的房间窗明几净,少得可怜的几件家具上都反射着晶亮的阳光。  伸手摸向客厅的茶几,果然,一尘不染。  “嫣嫣,辛苦你了”淳于丹青心下明白,这不定又是小女儿怎么不吃不睡地抢着时间才打扫出来的呢。眼中泛起一片酸意,为了她,小嫣嫣真是受苦了。  “不辛苦,妈妈,您这两天心里好过点儿没呀?”依向母亲,软软喏喏地问出两人相处时,差不多每天必问的问题。  “好过,一想到就能见到我的小嫣嫣,就什么都好过。”嫣嫣是她的宝贝,能跟宝贝在一起,有什么不好过的。  “妈妈,就要过年了,咱们下午逛街行吗?”  “行,咱们吃完饭就去。”  “真的?”淳于嫣极是兴奋地抬头。  “真的”这次走时医生有交待,她最近的状态不错,可以尝试着融入生活。  “太好了!妈妈,等等我啊,我去下卫生间”欢喜之余,淳于嫣不忘认证,跟主治医生确认过真的可以之后,开心得跳起来。天知道,她有多久没跟妈妈一起逛过商场、超市了。  拎着一大堆吃的、用的、应节的物品回家,除夕之夜,母女两个难得地在家吃了顿你知道我是谁,我也认得你是谁的团圆饭。正常状态下的淳于女士还没忘了给女儿包了个红包,钱虽然只有100块,却乐得淳于嫣抱住她跟猫儿似的腻了好一会儿。  淳于丹青一向不能晚睡,吃过年夜大餐,又陪着妈妈在楼下散了会步,感受下除夕的欢乐氛围,九点过,洗漱完毕的淳于女士就上床睡觉了。  一个人在厨房里善后,淳于嫣的心情难得地轻松,医生说妈妈最近的情况都比较乐观,暴发的时间越来越短,像上次,就只发作了不到四个小时,间歇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几次检查下来,神经系统造影和片子也都表明,妈妈的脑功能正在一点一点儿的进行自我修补,是真的在走向康复,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拥有一个真正健康开朗像从前一样的好妈妈了。  窗外万家灯火,好多阳台上都挂起了圆圆的红灯笼。映得暗夜一片暖红,收起碗碟、刀具放进柜子里锁好,洗净手上的泡沫,趴在自家阳台上看着对面楼的一盏盏灯笼,淳于嫣想,明年,自己一定要记得买两个大灯笼,也挂在自家的阳台上,一个阳台里挂一个,一定也买红色的。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啊,好清凉啊,爽!  黄建军给淳于嫣打电话的时候,淳于姑娘的床上扔着本本儿,人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  “嗯”眨眼惺松地接起电话:“谁啊?”  “怎么还能睡着了?”黄建军忍俊不禁,:“你个小懒虫,不守岁啊?”  “噢,师哥”是黄建军,扒扒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脸都压麻了。  “您找我有事儿?”边揉脸边回话。  “还没醒过来呢?”听她的问话就知道还没醒透呢,根本都没注意自己刚说过什么,:“我是问你,不守岁啊,这么早就睡?”  守岁?啊,想起来了,今儿是过年啊,除夕之夜来着。  “师哥过年好!”淳于姑娘一向反应快,马上从善如流地送上新春祝福。  “怕困,不会找点儿什么玩会啊?”听筒里不时传来衣物的轻微摩擦声,黄建军脑补着小懒虫半睁着眼睛往起爬的画面。  “妈妈已经睡了,没人跟我玩儿”刚醒过来的声音粘粘连连的听起来娇意十足。  “看会儿电视,上上网,马上就12点了,再忍忍,嗯啊。”咽下差点儿没出口的乖,咽得太急,黄建军差点儿没咬着自己舌头。  “谢了,师哥”大过年的还特意打电话过来,不过她们家暂时还没电视,:“师哥,谢谢你,新年快乐!”  “也祝你过年好,丫头,新春快乐!”  站在自己车旁,望着不远处虽已过了营业时间,却依旧灯火闪亮的沃尔玛超市的大牌子,黄建军满脸温柔。这儿是他目前知道的离淳于嫣家最近的地方。  “谢谢师哥,师哥再见!”  “再见!”收起手机,上车打火,11:27,正好够他赶回家吃年夜饭。丫头,明年,我一定会有资格陪着你过年,陪着你四处找乐子玩儿,陪着你一起守岁,丫头,等着我。  喝了杯水重新躺下,打开手机收件箱,果然,里面的祝福短信一条条的已经排成了行。  一条条打开来看过去,收获一片温暖。  “祝淳于小朋友蛇年快乐,学业有成”这是叶教授回的。  这篇编的笑料百出的不用看名字都知道是谁发的,看,是贺师兄吧。  这条言简意赅,多写一个字儿都赚浪费的是寝室的三姐。  这条一看就是随便转发过来的一定是佳佳姐,回头找下姓名,果然,何雨佳就懒死吧你,发的一点儿没诚意干吗还要发?“哼”小哼一声表达自己的鄙视,继续快乐地一条条往下翻。  寝室老二的、这个是老大的;瞧人大师兄文采多好,把个贺年短信都编成诗了;赵师姐的虽然简单,却透着自然和关心,她收的也很哈皮。  哎,还有条儿发错的,瞧瞧,瞧瞧,看起来还挺重要,:“妹妹,支票上的数儿满意吗?您看没看上的倒是吱一声啊,要是嫌少,跟哥说,千万别不好意思。哥先给你拜年了,妹妹,新年快乐。”不自觉地念出声儿,嗯,给钱居然用支票?看起来数不少啊,还挺大方的。看人这哥哥当的,像样。  不一会儿,短信看完,十二点也到了,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之后,又去看了一眼妈妈,还好,看来安眠药的量用得正合适,妈妈没被吵醒,呼吸轻缓,一切正常。  拥着被子重新躺好,也许,明年春节,妈妈就不用再吃安眠药躲12点了。妈妈要是好了,她们就能一起看烟花听炮竹了,她就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带着美好愿望,淳于嫣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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