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这样激动过!我看着李慕一个劲儿傻笑,几乎就想要站起身放声大叫了!  李慕被我笑得一愣一愣的,问我怎么了。我抑制不住想笑又想哭的冲动,紧紧拉着他的袖子,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样好的事情了,原来四师兄就是那个令舒雅公主朝思暮想的白衣公子,“黄亦安”就是四师兄!  听我道完原委,四师兄已经惊呆了,两手撑在桌面上,几乎要把手里的杯子都握碎了。看他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笑得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朝他使劲点了点头,说没错的,蝴蝶就是凤凰,凤凰就是蝴蝶!  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李慕眼睛里晃动着异样的神采,脸上有些狂喜的笑意,握住我的手都有些发颤。  我怕被郑严看见,连忙收回手,低声地问,“四师兄,你的字是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亦安。”  果然是。我心下里又庆幸又懊恼,以前在天山上曾问过一次,四师兄说了我也没有上心记,我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不好称呼那些字呀号呀之类的,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四师兄字亦安,他娘亲姓黄,就是原先京城首富黄百万的妹妹。我在李言默书房里看到过他娘亲的画像,在齐宝斋里听过墙角,甚至不久前李言默还亲口告诉过我四师兄的母亲就是黄家小姐,我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早点想起来?白白叫舒雅公主担心忧愁了这么些天。  在茶楼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李慕催促我早点回宫,别回晚了不好交代。我在临末尾才插了一句,以后就要入朝为官了,叫他万事小心,不要再那么狂妄随性。李慕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茶楼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我叫四师兄一同上车,先把他送回丞相府。马车停在幽深的巷子里,微微有些逼仄,郑严见我还不肯走,有些着急了。终于李慕又从大门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递给我,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激动。我叫他一切放心,笑着朝他挥手作别。  郑严看着我手上的蝴蝶风筝,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很有些复杂。我不知他是不是想歪了,以为我和李慕之间有什么私情,于是笑着解释,告诉他这风筝不是给我的,叫他不必多心。郑严脸色微有些尴尬,放下马车帘子,挥鞭赶车回宫。  细细密密的小雨转眼间就下大了,伴随着风声噼里啪啦敲打在车厢顶棚上,我觉得就像乐声一般好听。小心翼翼把蝴蝶风筝折叠起来,免得一会儿被淋湿了,我催促郑严快些赶马车,等不及想早点告诉舒雅公主这个好消息,说不定她一开心之下,病情马上就好了!  马车行到皇宫南门,发现外面停着好些马车轿子,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都是那些大臣们的车马。我顿时有些疑惑,照这个时辰,又不是上早朝,怎么会有这么多大臣进宫?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查验过通行的玉牌,郑严直接把马车赶到玉荃门,一路上我从车窗里往外看,果然见这皇宫里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郑严似乎也有些着急,将马车交给小太监就匆匆往清凉殿方向去。  我回到长乐宫,叫长云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到处都人心惶惶的?不一会儿长云回来了,说是下午刚刚传来的消息,庆州肴州接连十几日大雨,爆发水患,已经淹没了十几个县,死伤无数。皇帝正紧急诏令群臣在那里商议对策呢!  我听得惊讶,虽然干旱水患这类天灾年年都有,但是还没有发生过这么严重的情况,一次淹没十几个县,那死伤岂止千百计?若不马上防洪抗险,疏通水道,只怕这水患还会继续蔓延。我看着窗外愈演愈烈的大雨,一时间有些忧心。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想都没有用,皇帝已然知道,势必会想办法早日将这灾情控制住。  “娘娘先把衣服换了吧,裙角都湿透了。”长云拿着一套干爽的衣服走过来,轻声安慰道,“处理水灾那是皇上的事,您就不用跟着操心了,操心也没用。”  我默默点了点头,把手里东西交给她拿着,抬手解衣扣。  “咦,这不是风筝吗,娘娘您从哪里弄来的?”长云展开一只蝴蝶翅膀,仔细看着赞叹道,“真漂亮!”  我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把这件事给忘了,连忙重又把衣扣系上,我抢过风筝折起来抱在怀里,从门廊下面撑起一把伞就冲了出去,回头喊道:“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换衣服!”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猛烈的风吹起万千柳条在横斜的雨幕中凌乱飞舞,我踮着脚尖在积水的石板路上轻盈地跑着,心下里还有一丝温暖,总还有一件让我快乐的事。  冲到碧兮宫,碧芜看到我时吓了一跳,连忙接过我的伞把我迎进屋里,要领着我去换衣服。我摆摆手说不用换了,等不及要去见舒雅公主。碧芜为难地说舒雅公主已经睡下了,叫我看看要不等着明日再来。我顿时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再去打扰,结果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一个小宫女从内殿出来,说是公主听到我的声音醒了,请我进去。  无视碧芜有些责怪的眼神,我也不去想是不是我把舒雅公主吵醒的,把蝴蝶风筝藏在身后快步走进内室。只见舒雅公主正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云纹锦被,一头青丝铺展在枕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淡青的纱帐挽起半边,她侧着头看向我,神情有些迟疑。  “下着大雨,你怎么来了?”她说着,又咳嗽几声,叫旁边的小宫女扶她起来。  我见她一副病弱的样子,有些担心,连忙走过去,看她倚在软垫上坐好,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宫女搬来绣墩放在一边,请我坐下,然后福身一礼退下了。  我看着舒雅公主憔悴的脸庞,有些伤感,“才一天没见,你怎么虚弱成这样了?药都吃了吗,申太医怎么说?”  “不过是风寒而已,不妨事,”舒雅公主淡淡一笑,“再过几天就好了。”  我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猜我今天干什么来了?”  舒雅公主看我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这样平淡的回答让我感觉很挫败,太没成就感了!我心下里憋着笑,不依不饶地要她再猜一猜。  “来叫我还书?”她想了一会儿,挑起一边眉毛。  我笑着摇头。  “来讲笑话?”  我笑着摇头,嘴咧得更欢了。  “来蹭点心?”  我还是摇头。  她猜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毛看我,“那你来干什么?我猜不到了。”这话说得有些急促,她又捂着嘴咳嗽起来。  我连忙收起笑容不敢再逗她了,待她平息下来以后说道:“我是来给你送寿礼的!”  “什么寿礼?”舒雅公主瞥我一眼,淡淡道,“不是说过不用你送了吗?”  我笑着摇头,虽然想起那一盏刚做好就夭折的琉璃风铃还有些心痛,不过我想这份寿礼一定比所有其他都要好上一万倍。从身后拿出蝴蝶风筝,我把蝴蝶翅膀展开撑好,交到舒雅公主手上。  舒雅公主脸色一变,颤抖地抓着蝴蝶风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满是震惊,“这……这蝴蝶风筝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朝她暖暖一笑,小声道:“这是驸马送你的寿礼,他见不到你,叫我替他拿给你的!”  “驸马?!”她莫名地瞪大眼睛,雪白的脸上神色变幻,深潭般的眸子里宛如落入一块巨石一般,波澜起伏。  “没错,就是驸马!”我看着她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眶有些湿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公主,佛祖没有骗你,你等到了!你许的愿真的实现了!”  直愣愣地看着我,舒雅公主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她看着我轻轻笑了一下,却又忽然低下头,两手捂着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紧紧抿起,颤抖着。她哭得无声无息,泪水却从她的脸颊指缝间不断滑落。  别过脸擦去眼角的泪水,原来看别人喜极而泣的样子,竟然也是这么幸福。我起身坐到榻边,舒雅公主抱住我大哭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得令人好不揪心。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微笑着说道:“公主别哭了,应该笑才对呀!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驸马他是我师兄,我和他很相熟,自然了解他的品性,所以我才会说他是值得你倾心去爱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师兄他就是那个‘黄亦安’,师兄他娘亲姓黄,字亦安,我也是今天遇到他时才想通的……”  “真的……是他?”舒雅公主趴在我肩上,声音里满是哽咽。  “是真的!”我轻声地安慰道,“他一直记挂着你,没有忘了你,你苦恼,他也不轻松,谁叫你们是有缘人呢,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果然佛祖有灵,你那么虔诚地修行,佛祖又怎么会教你失望呢!”  舒雅公主紧紧地抱着我,哭着点了点头,“我很开心,从没有这么开心过,我还以为……我以为……”  抬手帮她擦干净泪水,我把风筝放到枕边,扶着她躺下身,“公主不要激动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驸马他还在等着你呢!”  舒雅公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微抿着唇,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眼睛里却是满盈盈的亮丽神采,再不像先前那样涣散了。  离开碧兮宫,我撑着伞往回走去,漫天大雨倾泻如注。虽然远在千里之外还有数万黎民正在水深火热中痛苦挣扎,叫人难以轻松起来,可我还是忍不住欢喜庆幸,为舒雅公主感到欣慰,这世上总还有人是幸福的。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应该找时间去康宁宫一趟,叫虞太后她老人家出面把四师兄召进宫来,总要叫他和舒雅公主见上一面才好,以解相思之苦。后来虞太后果然答应了,说是等舒雅公主的病好了以后就找机会召李慕进宫。只可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舒雅公主完全恢复康健以后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然而那时,四师兄他已然不在帝都了。  仲夏里雨水颇多,怀河数次改道,将西南庆州肴州一带淹了数千里,黎民百姓不胜其灾,流离失所。朝廷拨出大笔的银款用于救灾,孰想到八月初又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庆州灾民一夜之间聚众作乱,反抗朝廷,与守城驻军发生剧烈冲突,死伤千余名灾民,庆州知府也在混乱中被杀。这起暴民事件发生的原因是庆州灾民发到的救济粮全都是糟米陈米,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扛不住饥饿,偷了知府库房里的精米,结果被活活打死,最后引起民愤。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龙颜大怒,当即派遣刑部官员作为钦差前去调查,务必把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绳之以法。然而这一石惊起千层浪,那位钦差大臣赶去庆州查案,却发现那笔救灾的款项从户部流出来,层层盘剥下去,真正到达庆州肴州的款项尚不足五分之一。这趟浑水要真的查办起来,只怕哪个都不干净,那个钦差大臣连夜赶回帝都,上缴了官印官服和玉书,一个字都没留下就消失了。  于是这案子就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朝堂上一改往日吵闹,万籁俱寂,谁都不敢出声,生怕皇帝找到自己头上。只有赫连钰提出要去查案,结果被皇帝骂回去了,叫他好好回去练他的兵,不要多事。连番施加压力,可是一日日过去,依旧没人胆敢接手这个案子。皇帝气得不行,整日里没个好脸色,最后在早朝上大动肝火,下了诏书要赏赐查案的钦差三道免死金牌,势必要把这趟浑水给查个清楚,将所有贪官污吏全部连根拔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超过半数以上的朝臣们一致推举刚上任的吏部侍郎,也就是四师兄李慕去当这个钦差。李慕当即应承下来,承诺皇帝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到底。  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急疯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李慕约到御花园,劝告他不要强出头。自古贪官污吏成千上万,哪朝哪代能根查清楚?那些查案的钦差们没一个能有好下场!即使皇帝给了三道免死金牌,可是一根线上岂止拴着一只蚂蚱?真要弄得他们全部家破人亡,李慕他以后的日子还能有安稳可活吗?我想去求皇帝收回成命,可是四师兄不答应,说他早就想应承这桩事了,只是自己出面和别人请他出面不同,里面的道道不是我能理解的,他也不想让我了解。  我自然知道官场黑暗,一进去就没人能干净地出来,所以我更为四师兄担心。李慕看我着急的样子,拍了拍我的头,把我拥到怀里,告诉我他并不害怕那些人。他们黑,他可以比他们更黑,只要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无所谓手段。我第一次听四师兄说这样的话,惊骇不已,抬头看着他想问个清楚。结果李慕把我的头压到怀里,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道:“小五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小心,一定不会有事的,师兄向你保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忽然间一个满是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连忙回头,只见赫连钰站在那里瞪视着李慕,清俊的脸庞怒意升腾。  “我……”  还未等我说完,李慕忽然拉我一把,挡到我身前,冷冷地和赫连钰对视,“她是我师妹,我们之间亲密一些又有何妨?倒是瑞王爷您这话问得蹊跷,我师妹是皇上的妃子,跟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赫连钰脸色更加阴沉了,凌厉的目光冰冷无比。  “四师兄!”我着急地扯着李慕的袖子,把他推向一边,“你先走吧!”  好不容易把李慕赶走,我回头的时候却看到赫连钰已经转身走了。心下叹一口气,我又厚着脸皮追上去,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解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我和四师兄亲如兄妹,并不是有什么私情。  赫连钰脸色稍缓了一些,但还是不肯搭理我。我只好拉着他的手在御花园里兜圈子,一边想尽办法逗他开心。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王爷千岁给哄好了。  再后来四师兄就离开帝都,赶赴庆州查案去了,而舒雅公主很失望,好不容易病好了,想见的那个人却又不在了。只是我已经顾不上安慰她,也顾不上再去想尽办法讨好赫连钰了,因为荀叔出事了。荀叔最后传来的信上说他三天之内就能回京,可是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他却还未回来。我整日坐立不安,心乱如麻,不知道荀叔为何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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