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推门声,院子里正给花浇水的沈蓁蓁闻声回首,一张素面朝天的如玉小脸,被背后一大簇一大簇盛放着的石蒜花衬得格外娇艳。    顾大娘喊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活生生被堵在喉咙口了。    见来客是个大娘,沈蓁蓁上前招呼,“大娘,你来找丽娘姐姐吗?她去摘菜了。”一边招呼,一边讲人引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我去喊她。”    顾大娘还未反应过来,沈蓁蓁人已经不见了。等她回过神来,才暗暗惊叹起来,这闺女儿模样也生的太好了,眉毛眼睛鼻子,没哪一处不周正的,怎么看怎么舒服。    她正感慨着,就见李丽娘和沈蓁蓁一前一后进来了。    “顾婶。”李丽娘一看顾大娘搁在石桌上的毛豆,就知道顾大娘的来意了。乡里乡亲的,平日里送点新鲜的蔬菜,原就很平常。再加上,小叔子承担起了全村小孩念书的责任,还不收分文,心里过意不去的乡亲们送起东西来就更频繁了。    顾大娘赶忙起身,也顾不上说毛豆的事了,打趣道:“丽娘,大娘咋还不知道你有个这么标志的妹子!你看你这妹子的模样,不说虚的,大娘我找遍十里八乡,也找不出更周正的了!”    李丽娘被顾大娘的打趣逗笑了,回头看看身后的沈蓁蓁,巴掌大的小脸早已羞红了,琉璃似的眼儿润润的,别说男子了,就连她一个女人,也打心底觉得赏心悦目。    村里妇人说话不遮掩,李丽娘生怕蓁丫头不自在,连忙招呼她进去躲躲,“蓁丫头,把菜洗一下吧。”    沈蓁蓁巴不得躲远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拎着菜篮子就往厨房的方向跑。    顾大娘看得意犹未尽,咂了咂舌,再一次感慨,“这闺女儿也太水灵了,说了亲没?”    李丽娘失笑,“顾婶,人都走了,你就别追着盯了!”    顾大娘老脸红了红,当下打起了别的主意,问了一大串,“这丫头叫啥名啊?真不是你妹子啊?多大年纪了?我瞅着不到十三吧?家里头给定亲了吗?”    李丽娘听得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劝了许久,总算是把顾大娘给送走了。    顾大娘一脸不乐意的出了门,一出门,就逮着个眼熟的,大喊,“阿宇,你躲这儿干啥呢?让你送给你三婶的饼子,送了没?”    顾宇一个箭步冲上来,朝她娘摆手,“阿娘,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顾大娘还纳闷呢,满肚子牢骚,怎么今个儿一整天,人人都不让她张嘴呢?    *  应付完顾大娘,李丽娘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厨房,就见不知何时进了厨房的小叔子正从厨房出来。    李丽娘愣了一愣,正好奇小叔子去厨房作甚,就见后头小可怜似的蓁丫头也跟着出来了,手里拎着菜篮子。见了她,抬头可怜兮兮望了一眼,又垂着脑袋一脸沮丧。    李丽娘一愣,“这是怎么了?”    沈蓁蓁抿抿唇,拿眼角偷偷扫了前面的男人一眼,见他表情冷漠,瘪瘪嘴,道:“我把菜洗坏了。”    李丽娘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把菜洗坏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发现了,蓁丫头模样好,性子也乖,就是手上的活计实在不能看。不过家里也没什么活,镇上生意做得好,田便租给村里人种了,家里就一些厨房的活计,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再者,蓁丫头到底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寄人篱下已经很可怜了,她哪里舍得再去使唤小姑娘干活。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怪可怜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李丽娘便一直也没把家里的活派给沈蓁蓁,哪怕小叔子说沈蓁蓁还没脱奴籍,李丽娘也顶多让她偶尔搭一把手而已。    只是,菜洗坏了,是个什么情况?李丽娘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小叔子道,“嫂子,我知道你可怜她。可是,覃家不可能一直养着她,过几年脱了奴籍,嫁了人,嫂子难不成要她婆婆也同你一般容忍她的所有过错?”    李丽娘语塞,“这……蓁丫头年纪小,我照顾些也是应该的么。”话是这么说,可底气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十二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算不上。比起前朝,梁朝风气开放了些,十七八岁才定亲也不在少数,女孩养得娇些,身子骨长成了,再成亲生子,便轻松得多。    只是,在乡下,十二岁的姑娘家,若是被人知道在家成天不干活,那是谁家都瞧不上的,更别说是上门说亲事了。    所以,覃九寒一提起话茬,李丽娘就觉得自己先前确实想岔了。若是为了蓁丫头好,就不能任由蓁丫头这么下去。在乡下,要想嫁个好人家,光有一副好容貌,是远远不够的。    覃九寒看了看面露愧疚的李丽娘,又看了看身后垂着头的沈蓁蓁,终是缓了语气,“嫂子,人我就交给你了。”    覃九寒走远,李丽娘才敢上前拉住沈蓁蓁的手,细细安慰她,“蓁丫头,你也别怪小叔子说话难听。他也是为你好。”    被李丽娘温柔摸着头,沈蓁蓁含了半天的眼泪,总算是吧啦吧啦掉了下来。豆子大小的眼珠子,一颗接一颗连成线,顷刻间,一双杏眼便哭得通红。    特别是,沈蓁蓁哭起来同旁人不一样,旁人多是嚎啕大哭,到了伤心处,才挤出几滴泪来。她眼窝子格外浅,盛不住泪,心里三分委曲,待她流起泪来,旁人还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从前在沈府的时候便是这样,她一哭,人人都心软,只有沈夫人才能硬着心肠教训。    每每女儿一哭,沈夫人心里头那个愁啊,觉得好在是定了个娃娃亲,换做旁人府上,哪个能忍得了这么个爱哭的儿媳孙媳?她这个女儿,实在是养得娇了!    可惜,沈夫人庆幸得早了,定好的竹马没影儿了,娇娇女儿意外落到了覃家,还被覃家大魔王嫌弃手脚不麻利,性子太软。    接下来几日,沈蓁蓁就如同被后娘虐待的小可怜一般,开始了被改造成贤妻良母的悲惨生活。    李丽娘心软,见不得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偏偏沈蓁蓁眼窝子又浅,自己都能给自己急哭了。因此,李丽娘为了防止自己心软,给沈蓁蓁派了活计,又手把手带了一遍,就躲别处去了,留下沈蓁蓁和覃九寒二人。    五月初的天还不热,沈蓁蓁独自一人留在院子里,按照李丽娘刚刚教的,费劲地搓着衣服。    盆里是一件薄薄的长衫,刚好是昨日覃九寒刚换下的。李丽娘是这么想的,覃九寒一个读书人,身上的衣裳脏不到哪去,又不是贴身穿的,也没什么汗渍,让沈蓁蓁试试手是最适合不过的。    只是,她还是小瞧了沈蓁蓁的笨手笨脚。    打从出娘胎,沈蓁蓁便没洗过衣裳,莫说是长衫,就算一双罗袜,也没沾过手。    不过,没做过归没做过,沈蓁蓁还是学得很认真的,白净的小手使劲揉搓着长衫,绷着张小脸,表情既严肃又认真。    书房里的覃九寒透过开着的窗户扫了一眼,心下满意,小丫头虽然笨手笨脚的,又成天哭哭啼啼的,但好歹还算听话。扫了一眼,覃九寒便收回心神,专注于自己的课业了。    五月的日头不算毒辣,但长时间照着还是有些晒的。随着日光的偏移,原本恰好被树荫下的沈蓁蓁,渐渐被日头晒得小脸通红了,额上也浮起了细细的汗珠。    沈蓁蓁抹了把汗,满意看了看被揉成一团的长衫,捞起长衫,垫着脚把湿漉漉的长衫往竹竿上挂。    她人矮,垫着脚,离竹竿还差一大截。沈蓁蓁想了想,便使劲把长衫往上一甩,方法倒是不错,只可惜力气太小,只挂上一个袖子。本来就因为浸了水而变重的衣裳,一下子滑了下来,拍在黄泥地上。    沈蓁蓁傻眼了,鼓着腮帮子生自己的气,半晌,又老老实实捡起衣裳,费劲的打了水,又开始认认真真揉搓起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一下午,等到写完一篇策论的覃九寒抬头,惊讶发现,就那么一件长衫,沈蓁蓁折腾了一下午还没完。    覃九寒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出了书房,他实在很好奇,为什么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活,交到沈蓁蓁手里,就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他走到院中,脚步顿了顿,蹙了蹙眉,怎么这丫头这么蠢,连躲凉快也不会么?    等他走到沈蓁蓁跟前,沈蓁蓁才后知后觉抬起脑袋,仰着张红红的小脸看她,下意识心虚一般露出一个笑。    覃九寒刚想开口,就见小丫头眼一闭,傻乎乎一头往盆里栽去,他下意识去托住小丫头的脸,才没让人一骨碌滚进洗衣木盆里。    触手之处是滚烫的小脸,不知是晒的,还是因为中了暑气。    覃九寒垂首看沈蓁蓁,浅色的眸子里难得有了波动,流露出一丝无奈。    掌心一片柔软,小丫头还迷迷糊糊蹭了蹭。    “好凉快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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