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么些年,叶文清一直都觉得朱氏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如今被这么夹枪带棒的一番抢白,他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憋了一肚子的火,犹如遇到一盆冷水,还没等发出来,就快被人浇灭了。 “……你的伤如何,可有请过大夫了?”夫妻二人多年未曾同室相处,叶文清这番关切显得有些别扭。 朱氏缓缓的坐起来,冷笑着对叶文清道:“自然是去请过。只是丫鬟回来说,大夫被老爷下令留在了薛姨娘那里,妾身虽是正经的夫人,却也不敢在姨娘手底下抢人不是?” 叶文清被讥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她……莲儿肚子里毕竟怀着孩子呢……” 朱氏定定的望着他,道:“老爷何须解释这些?这么些年老爷一直偏心的厉害,妾身早都已经习惯了。便是她薛姨娘没有怀胎的时候,老爷待妾身也未曾好过。” “你这是抱怨了?”叶文清有些恼羞成怒。“莲儿她出身不好,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没少吃了亏,不像你,娘家是一城的首富……” “所以我娘家有钱就该死了?”朱氏气的浑身发抖,“我娘家是有钱,可那也是我们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赚来的。当年府里修宗祠银子不够,还是我拿自己的体己钱垫上的。叶文清,我与你夫妻一场,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薛氏出身不好你可怜,我在这府里守活寡你怎么不知道可怜?” 朱氏一贯不会高声说话,今日也豁出去了。小小的身躯笔直的站在叶文清面前,一声声干脆利落,皆是指责。 叶文清没想到她竟能这般不给自己面子,气的不轻,举手便要去打。朱氏不闪不避,决绝的看着叶文清:“当初娶我入府,你曾经发下重誓,一生待我如初,永远不许旁人伤害我。如今不过十几年的光景,我却对你有了绝望之心。早知今日,当初我宁愿嫁个街头的乞丐,一辈子流落乞讨,却能夫妻相随。” 伸出去的手始终没能落下去,叶文清挥手将旁边小桌上的所有瓷具都扫到了地上,稀里哗啦一地的残片。 “你这是在作践我,还是作践你自己?” “没什么区别。”朱氏笑笑,神情已然平静下来。以前她一直都活的小心翼翼,叶文清一句不满,她觉得那是天大的错事。可是如今将憋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叶文清是好是坏,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叶文清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莫名觉得有些慌张。 芙蕖这时从外面进来道:“夫人,小姐过来了。” “知道了。给我找条披肩来。”朱氏平静的看着叶文清,道:“老爷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叶文清冷笑道:“正巧,我今儿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说你这个叛逆的女儿。既然她来了,也省得叫我再跑一趟。” 朱氏胳膊有伤不方便穿外衣,芙蕖找来一条宽披肩给她披上,扶着去了外间。 如今天气已快入秋,倾城便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袄裙,额上贴着花钿。倾城来的有些匆忙,也是听丫鬟说叶文清来了朱氏这里,担心母亲有个好歹的,匆匆就赶过来了。 瞧见朱氏出来,倾城担忧道:“母亲。” 朱氏摇摇头,对倾城笑笑道:“无事。” 紧跟着叶文清也从里间走出来,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看见倾城,冷哼一声道:“瞧你做的好事!” 一句话,倾城已然就明白了他此来的目的。 “父亲说的可是昨日抓贼一事?” 叶文清一愣:“什么抓贼?” “女儿昨日抓贼,是闯了临江小榭。薛姨娘的大丫头翠红乃是贼人的同伙,女儿也从她身上搜出了证据。中间的过程薛姨娘也一直都在,无论是审问还是责罚,也都是薛姨娘亲口下的令。满院子的人都可以作证,父亲若是还有不清楚,大可以将下人叫出来一个一个的盘问,何至于到母亲这里来问责?” “我……”叶文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怪只怪他自己当时只听信了薛氏的片面之词,竟然连翠红被打的缘由都没有问过。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叶文清含糊其辞,匆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今日兴许是出门没看黄历,处处都在碰钉子。他站起身,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紧跟在他后面的翠兰也到了。跟自家主子一样,翠兰也对朱氏这位夫人十分的瞧不上,故而连通禀都没有,直接大摇大摆的进了正堂。 叶文清站在地中间,看着翠兰直皱眉。他现在对这个丫鬟很没有好感,若不是她哭哭啼啼的在大门口拦着,自己何至于急的失去了理智。 “何事?” 翠兰依照薛氏的吩咐,进了门就给叶文清跪下了:“姨娘担心老爷太过责罚夫人,叫奴婢过来给夫人说个情。夫人身体不好,老爷责罚几句就罢了,千万莫对夫人动手。” 叶文清脸色涨的通红。自己从进门到现在被这对母女轮番的抢白,如今根本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薛氏的本意或许是想从中给朱氏做个人情,奈何真的是打错了算盘。如今事情非但没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这叶文清好不容易才跳出了她挖的坑,瞬间又被翠兰架到火上烤。 “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且先回去吧。”叶文清绞尽脑汁的给自己找台阶下。倾城和朱氏就坐在他的身后,叶文清觉得后背有块地方火辣辣的疼。 “薛姨娘有心了,你回去定要代我感谢她的好意。”朱氏淡淡的道。 “那是自然,姨娘好歹与夫人也是姐妹,凡是自然要向着夫人说话。”翠兰没听出朱氏话中的讽刺,一门心思的夸赞薛氏。又客套了几句,翠兰这才说明自己此番真正的来意:“姨娘这几日肚子越发的大了,天气又热,总也休息不好。听说夫人这里有个白玉做的簟子能纳凉,姨娘叫我来跟夫人借用一下。” 朱氏睨了叶文清一眼,轻笑着道:“我身上有伤不能出汗,眼下正用着那玉簟子呢。更何况那玉簟子是寒凉之物,用了也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倘若出点好歹的,我这个夫人可赔罪不起。还是算了吧。” “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姨娘是热的实在受不住才叫奴婢来借,何况她肚子里怀的的老爷的孩子。您若是不借,倘若姨娘热出个好歹的,谁能担当的起?”仗着叶文清在身边,翠兰与朱氏说话腰杆子都挺得笔直。 倾城在一旁听的直笑,忍不住道:“这话说的却有意思,薛氏肚子怀崽,与母亲又有什么干系。如今竟然遣一个丫鬟过来开口闭口的威胁,幸得父亲也在这里,如今倒要给母亲讨个公道了。” 翠兰见倾城一脸的嘲讽,忍不住心下有些疑惑,转而看着叶文清道:“老爷……” 叶文清脸色铁青,已然难看到了极点。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见翠兰向自己走过来,忍不住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滚!” 翠兰被踹的几乎飞到了门外去,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勉强站起来。见叶文清又向自己走过来,翠兰吓得站都站不住,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声音都是虚的:“老爷饶命……” “蠢货!”叶文清并未再理她,绕过去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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