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穿着一件白底紫花缠枝的褙子,头上包着明黄色的手帕。她坐在小杌子上,大丫头翠红正在用花瓣泥给她指甲描红。 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徐妈妈的哭诉声:“这几天,奴婢可被那小丫头子折腾惨了,您看看我这腿上的伤,都是昨儿个跪出来的。那大热的天,奴婢差点没给晒死。” 徐妈妈头上缠着一圈白布条,跟扣个帽子似的。薛氏看见就有些心烦:“这大热的天儿,你就不能让自己凉快凉快。头上那点小伤死不了人,快把这糟心的玩意儿拆了去。” 徐妈妈见薛氏脸色不好,也不敢再继续诉苦,赶紧擦了擦眼泪噤了声。薛氏这才问道:“你大早辰急匆匆的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哭诉来了?” 徐妈妈脸色有些奇怪的道:“姨娘您可是有听说了,昨儿个小姐将她房里的大丫头点香罚去了小厨房?” “一个丫头子而已,罚了也就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薛氏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指甲上,与徐妈妈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徐妈妈不仅有些着急:“姨娘您这就说错了。点香是做什么的?她可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啊,库房的钥匙,小姐的账本,可是都在她那手里握着呢。如今这点香一走,您猜猜这些东西会交到谁的手里?” 薛姨娘有些不以为然:“她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手里能有几件好东西。” “姨娘说的是。若是没进去那小库房,奴婢定然也会这么认为。” 薛氏闻言就是一愣:“你进去了叶倾城的小库房?里面都有些什么?” 徐妈妈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交给薛姨娘。 薛氏将那物件接过去,放在手里细细观摩。这是一个用银子打造的项圈,上面挂着一个玻璃玉的透明长命锁。玉心里面嵌着一只紫玉小猫儿。妙就妙在了这小猫的肚子里,居然还能清晰的瞧见一条用红玉雕刻的锦鲤。这块玉一看就是出自名师之手,那小锦鲤只有半块指甲大,却连身上的纹路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薛氏一见,当即就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瞧,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真是没想到,朱英红居然这么疼她这个宝贝女儿,连自己当年出嫁的嫁妆都送给了她。” 徐妈妈见她有些入了迷,连忙道:“这东西本来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奴婢怕被人发现了,这才偷着藏在袖子里。” 薛氏心情大好,笑着道:“你可别小瞧了那装玉饰的小匣子。当年朱英红出嫁的时候,她母亲请的是最有名的雕刻大师牧班子给做的嫁妆。大到床榻,小至这梳妆的匣子,全都是出自那人的手。她房里的那张拔步床,木料用的是紫檀,且不说价格了,便是这雕工钱,就足以让你们这些下人过上三五年的。” 徐妈妈听得瞠目结舌,舌头都有些不好使了:“这……这……朱氏竟然这么有钱?” 薛氏冷哼:“她娘家可是江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虽没有庶士之家的美名,可却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薛氏观摩着徐妈妈拿来的吊饰道:“听闻当年朱氏嫁过来的时候,她娘家给陪嫁了整整十二套金贵的头面和吊饰。这长命锁样品不凡,我约莫着,应该就是那十二套首饰中的一件。” 徐妈妈一听眼睛就是一亮,“这么说……那十二套头面极有可能在叶倾城那里藏着?” “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疼的跟什么似的,将这头面送给女儿,也无不可能。” 薛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朱英红虽然在叶家不受宠,但有娘家的庇护,其实并未吃过什么苦。当年朱英红成亲,她母亲和娘家哥哥亲自从江城赶来,老太太和二房那边,都是送过厚礼的。否则这么些年,朱英红一个生不出儿子的正妻,为何还能稳稳的坐在夫人的位置上?恐怕这也跟老太太的态度有些关系罢了。 徐妈妈见薛氏陷入了沉思,以为她在苦恼叶倾城手里的那点嫁妆,便主动出主意道:“姨娘,我看咱们不如找几个人直接闯到小姐那里去,将那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吧。” 薛氏被她的主意吓得不轻,连忙瞪了她一眼道:“胡咧咧什么。这种违逆的话竟然也敢往出说,若是叫老爷听见了,神仙都保不住你。 ” 徐妈妈被骂的悻悻的,低着头道:“那您说可如何是好?” 薛氏叹了口气:“还能如何,那东西不是咱们的,自然也只能看着眼馋。” 言罢,有些不舍的摸了摸那银锁子,然后放到徐妈妈跟前。 徐妈妈有些不解:“您这意思是……” “还回去吧。以后若没有重要的事,也不要再往我这院跑,免得被人瞧见了说闲话。” 徐妈妈一头雾水,有些摸不准薛氏的意思。既然说这东西是难得的宝贝,怎么又不要了呢? 望着徐妈妈离开的背影,薛氏目光幽深。 “夫人,描好了。您瞧瞧可还满意。”翠红收起花瓣泥,对薛氏道。 薛氏张开手指,望着指甲上血红的颜色对翠红道:“昨儿个李州判的姨娘送的那只宝钗,你给送回去了没有?” 翠红回道:“送回去了,是他家里的管家收的。说是姨娘回了娘家,不在府里。故而奴婢并未见着人。” 薛氏点点头,继续问道:“知道我什么要将那宝钗给退回去么?” 翠红道:“奴婢愚钝,只能猜上这么一猜。昨儿那位姨娘来的时候,奴婢看见她头上戴着一只蝶舞莲花的红宝石发钗。论成色,要比送给您的这支好上何止十倍。姨娘既然将她送来的退回去,自然是想要更好的那个。” 薛氏满意的点点头:“论起聪明,恐怕十个徐妈妈都不如你。” 翠红道:“所以您刚才叫徐妈妈将那锁子带回去,就是想……” “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做到。”薛氏话语里含着几分算计的意味。 正在这时,候在外面的翠兰进来禀报:“姨娘,樊姨娘过来了。” “指定是来要人的。你就说咱们姨娘身子不爽,不便见客了。”翠红道。 “可……可是,樊姨娘她已经在外面坐着了,说是今个儿不见到姨娘,就不走呢。”翠兰有些为难。 薛氏冷冷一笑,道:“最近这府里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二个都学着难伺候起来了。去把樊姨娘领进了,我倒要看看她能翻什么天。” 那厢樊姨娘壮着胆子去跟薛氏要人不提,且说徐妈妈拿着那银锁子回到翠绮阁。一个人坐在小屋里翻来覆去的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能战胜贪婪之心,偷着将那小锁藏了起来。 倾城回到房里休息了片刻,便起身去多宝阁找几本书闲书看看。她前世被关起来之后,整日闲的发慌,青梅便求人从外面买来许多闲书,以供她打发时间。直至后来,这看闲书便成了她的一样爱好,重活了一辈子仍旧改变不了。 墨香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在她身后跟着,倾城看了几次,发现她始终都在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倾城有些莫名,问她:“你怎么了?” 墨香哼了一声,道:“没怎么。” 青渠进来送茶,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小孩子赌气呢,小姐您甭理她。”转而对墨香道:“厨房里刚做好了点心,快去给小姐端过来。” 墨香临走时看了一眼倾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青渠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倾城喝了一口菊花茶,对青渠道:“点香在小厨房表现的如何?” 青渠道:“奴婢只刚才去了一次,未见到点香姐姐。” 倾城忍不住仔细的瞧了瞧青渠,这丫头是六年前买进府的,从进了府就在她这院里伺候。她前世专宠点香,却从来没发现青渠居然这般的聪明。点香名义上仍旧是她的一等丫头,青渠说话这么小心,指定是怕以后点香报复罢了。 可是偏偏倾城是个执拗的性子,什么事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便接着问道:“你与点香也在我的身边伺候了六七年了,你觉得点香素日的为人怎么样?” 青渠想了想,道:“点香姐姐是小姐最信赖的丫鬟,只要她对小姐实心实意的好,奴婢们怎样都可以的。” 倾城叹了口气,有些心酸。点香跋扈,私下里没少欺负了青渠,难得青渠还能有这份宽容的心性。 青渠见小姐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她想将点香调回来,便道:“小姐,点香姐姐毕竟是在您身边享惯了福的,那小厨房又脏又乱的,不若将她调回来听差吧。” 倾城有些犹豫。若论起机灵,点香自然是她这院里数一数二的。样貌也好,也会说话。但唯有这嚣张跋扈的性格,却是很要不得。前世的时候点香就没少给她惹过麻烦,这一世若再用她,也非得将她这坏脾气板正过来再说。 思及至此,倾城便准备亲自去小厨房看一看。若是点香真的有所收敛,将她调回身边也未尝不可。 青渠见状忙问:“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小厨房瞧瞧,墨香那丫头这么久还没将点心端上来,是不是在偷吃呢?”倾城半开顽笑的道。 青渠的神色却有些慌张,忙拦住人道:“小姐,厨房那里太脏乱了,不是您去的地方。还是奴婢去催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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