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多年又回到家里,倾城难得睡了个好觉,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二等丫鬟青渠一大早就候在门外,听见小姐叫人,连忙进屋伺候梳洗。    倾城梳了个挑心髻,戴的是牡丹托金嵌红宝石的花簪。昨日整理了衣柜,将往常压箱底的几件衣服找了出来。其中有件水粉色的月华裙很得倾城的喜欢,青渠便连夜洗好了,今早正好能穿。    主仆二人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去给祖母请安,远远的就见朱氏身边的大丫头芙蕖跑过来。倾城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忙走过去问道:“何事这么慌张?”    芙蕖掐着腰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夫人叫您过去,说是二小姐出事了。”    叶倾茗是樊姨娘所出,因出生的时候正逢老太爷去世,所以被视为不详之人。自小就养在乡下一处亲戚家里,算起来今年也该有八岁了才是。倾城对这个小妹妹极有好感,前世她出嫁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叶倾茗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便偷偷的将自己攒的几吊铜钱送给了她。    那是她们前世唯一的一次见面。再后来,叶倾茗就死了。死因具体是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跟着芙蕖匆匆去了母亲的藏娇阁,远远的便听见女人的哭泣声。芙蕖小声的对倾城道:“是樊姨娘,一大早就过来了。早饭也没吃,只一个劲的哭。”    她没吃饭,母亲自然也是没吃。倾城忍不住直皱眉。    果然,进门一瞧,果然那早点还好好的在桌子上摆着呢。朱氏坐在炕上,神态严肃。樊姨娘挨着朱氏坐着,她身材略有些胖,穿着一套墨绿色的旧袄裙,正在不停的擦拭眼泪。    看见倾城进门,那樊姨娘连忙下了地,紧紧拉着倾城的手道:“你妹妹她这回可惹了大事,快帮着想想办法。”    这位樊姨娘的命运要格外特别一些,倾城对她与旁人便有些不同。更何况若论前世,她对自己也算不错,是以,倾城便柔声安抚道:“您先别急,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饱了饭再说。别拖垮了身体,就什么都办不了了。”    朱氏也跟着劝慰:“倾城说的很对,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再说。”    樊姨娘闻言只是摇头:“倾茗失踪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我怎么有心思能吃得下。”说罢将面前的点心往前挪了挪,对朱氏道:“姐姐你身体本就不好,还是吃些吧。免得被我这点烂事拖垮了身体。”    朱氏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当年你是我亲手抬起来的姨娘,虽然倾茗没在我身边长大,但我也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这孩子出了事,我怎么有心思吃东西。”    倾城见她二人确实吃不下,便令丫头将早点端下去。芙蕖知道她们有私密话要说,便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去门外候着。    倾城见母亲跟樊姨娘都神色有异,便问道:“倾茗究竟是怎么了?”    樊姨娘长叹一声:“唉,还不是那薛姨娘搞得鬼。这些年因为她,你妹妹在外面没少吃苦。”    倾城一听见薛姨娘的名号就有些头疼,这真是府里有妖精,什么作妖的事都能出。    樊姨娘擦着眼泪道:“当年我生倾茗的时候有些难产,一直生到晚上才将孩子生出来。哪知道当晚老太爷就没了。那时候二房的人还在家,二夫人的娘家母亲过来吊唁老太爷,知道了家里有孩子出生,便认定我家倾茗是个祸害。到老太太那里去告状,没过几天,老太太就将倾茗送去了乡下的庄子里养着。”    “那时候还是夫人主中馈,倾茗的一应用度,夫人从来没有短过,都是按时送过去的。所以起初那几年,那庄户对倾茗还算客气。”    话说到这里,倾城还哪里有不明白的。定是母亲下了势之后,薛姨娘主中馈,倾茗的月银也不给送了,人家不愿意养活一个白吃饱,这才开始虐待倾茗。想来也是心酸,前世她竟不知倾茗的处境过得这般不好,当初那几吊钱,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几年,府里的月银也不按时发了,我每天都省吃俭用的,将手里存的银子都派人偷偷的去给倾茗送过去。可是……可是前儿个府里人私话不慎被我听见,这才知道,原来那下人根本没将银子送走,而是去了赌坊,将那银子全赌了。我连忙找了个知靠的妈妈去了趟乡下,那庄户得知是叶府的人,竟然连门都不给开。妈妈去跟村子里的人打听,人都说半个多月没见过你妹妹了。我那可怜的女儿,至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说到伤心处,樊姨娘更是泣不成声,“我气的狠了,便教训了那下人几句,哪只他非但不悔,更是大放厥词将我骂了一通。”    倾城一听也是气得不行:“小小的一个下人,他还想翻了天。您好歹也是个姨娘,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这以后院里的下人还怎么规矩?”    樊姨娘道:“这个理儿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他跟薛姨娘院里的小丁交好,知道我不能放过了他,这会儿已经去薛姨娘那里躲着了。你是知道的,这薛姨娘自从得了势之后,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主动上门去找麻烦,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朱氏从旁道:“我也是没了主意,这才想着叫你过来想想办法。”    倾城觉得有些头疼。她母亲惯常喜欢用这种老实又脾气好的下人,樊姨娘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当年薛姨娘能在府里横行无忌,多半也跟这些人脾气太好有些关系。    可是如今想要逆转这种局面,光凭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身边这几个院里的人也要发动起来才行。    于是便对樊姨娘道:“无论怎么说这件事也是您占了理的,去要回个下人而已,薛姨娘还不至于胡搅蛮缠到这种地步。您尽管去着,姿态不要放的太低,毕竟从地位上来说,你们也是一样的。”    “可、可是……”倾城的一番话就想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天空一角。樊姨娘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可是无论再怎么说,她可是在主中馈的啊。”    倾城对她笑道:“主中馈也是个姨娘的身份,待母亲的身体好了,这权利还是要拿回来的。难不成她还想顶着姨娘的身份一辈子主中馈不成?便是她肯,老太太那边也是不能让的。”    倾城说完了话,屋里一时安静极了。樊姨娘和朱氏都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样子,良久,朱氏才抬起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是啊,往常咱们被薛氏欺负惯了的,竟想不到这一处上。倾城说的不错,只要她一天扶不了正,咱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呢。”    樊姨娘仍旧有些迟疑:“可、可是……她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的呢。老爷都三十多岁至今没个儿子,若是她能诞下男胎的话……”后面的话因为顾忌到了朱氏,所以含含糊糊的没能说出口。    倾城自然知道薛氏这胎怀的是个男孩,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她二人说出来。目前正处于鼓舞士气的阶段,若是被她们知道了,只怕会比原来更加消沉。    所以只得装作不知的道:“薛姨娘还有小半年才能产子,且男女未定呢。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若是联合起来,指定也是有机会翻身的。凡事都要试一下,不试怎么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樊姨娘仍在犹豫不决,朱氏却已经被说动了。这几年她被薛姨娘压得死死的不能翻身,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如今眼见着自己的夫人地位要保不住,她却始终束手无策。    倾城这一番话给了她底气,哪怕最后身败名裂,她也认了。于是便道:“倾城说的不错,我们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下去了。倾茗那边的形势不明,是死是活暂且都不知道。我外面有几个知靠的伙计,暂时先让他们去乡下打探着。倘若发现了二小姐的踪迹,立刻就将她接回来。老太爷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不能让孩子继续在外面流浪了。”    一听到能将女儿接回来,樊姨娘眼神立刻就亮了。一切顾虑瞬间都被抛到脑后,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只要能将女儿接回来,让我这个当娘的去死都成。”    倾城有些感动,微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对樊姨娘道:“死倒也谈不上,您还是先去薛氏那里将这个不听话的下人先要回来再说。院子里的人不规矩,您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都使不出来。”    朱氏闻言便笑:“听说你昨儿个将你房里的丫头点香派去了厨房,莫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樊姨娘也跟着笑:“是啊,我听我院里那几个下人传的沸沸扬扬的呢。都说这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落了一回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厉害着呢。”    倾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厉害倒也谈不上,就是如今想明白了很多事。咱们做主子的再落魄,也轮不到一个下人欺负不是。”    “说的不错,女儿长大了,如今都比当娘的有出息。不过你还小,院里没什么知靠的人,用不用从娘这院给你拨过去几个使?”    倾城道:“院里的丫头就算了,我那里有几个可以用的。只是这外面的人,我可是要跟娘要一个。”    “行,正逢初一是各店掌柜开会的日子,到时候你亲自去挑一个就是了。”    三人又叙了一会子话,朱氏令外头送进来几样茶点,分别又用了一些。倾城自己院里还有些事,不敢过多的耽搁,便告辞从母亲那里出来。    路上,青渠小声的对她道:“小姐,徐妈妈一大早就跑去了薛姨娘那里。”    倾城闻言冷冷的一笑,道:“多半又是去告状了。且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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