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 一排青柳枝头挂了红绸,华灯结彩,走道上轩窗掩映,烛光照似霞落桃,四环四舍,吞金稳兽,匠心独具,巧工精致。 夜中昼亮,热闹非凡。 李知蕙在京师还是有许多人想借机讨好,李赫长女,李綮唯徒,还有个病秧子女帝将来能不能诞下子嗣不说,弄不好哪天一命呜呼,就是安宁郡主登基为帝了。 趁还早,当然是能贴者贴,能倚者倚,如今李知蕙得荣宠办宴,正是好时机。 而且,此种宴会,李綮有什么理由不来? 郡主府外的三条长街,马车停的水泄不通,爆竹纸屑踩下去竟能显出一个脚印儿。 朱门前迎客的姝娥人比花娇,管家接礼笑的合不拢嘴。 来者皆是京师四品及以上官员和其家眷。 男宾在左侧院内,由郡主府管家招待,女眷于右侧花园内,与左侧院隔了九重纱,此处是安宁郡主的贴身侍女在忙活。 李知蕙宜面下楼来,紫纱罩衣,朦胧间似蝶翩然而来。 管家侍女暗提醒,众人皆放下手中事物,于楼下一礼,行礼道,“参见安宁郡主。” 李知蕙始终携一不浅不深的笑,此时素手轻抬,道,“无需多礼,安宁初来京师,还望诸位日后不吝赐教。” 听这意思,是要久留了? 苏息今日来的可以说是十分不易了,幼妹苏琦才四五岁,非要跟来,虽说可携家眷,问谁愿意带一拖油瓶啊? 无奈之下,苏夫人也只好跟来,但她因夫君入狱,一直神情黯然。 苏息与众人礼过后入席,他看了看玩累了睡着的苏琦,苦笑一声,“当个孩子真好啊。” 有一人喊了一声,“摄政王到——” 众人都慌了神,匆匆忙忙跑来院里,伏地问礼。 李綮本就是要来的,行程排的满,有些耽搁,故而一路颠簸,却还是迟了。 李綮越过众人,“今日是安宁接风宴,本王不过凑个热闹,不必拘礼。” 李知蕙做一“请”的姿势,“师父请上座。” 李綮看她一眼,不知喜怒,直径去了主位。 显然李知蕙早知李綮要来,连位子也个李綮留了个。 —倚叙殿— 银碳裂响,篆缕如抽丝。 李姝和着常服,手中轻拈着那张请帖,满脸不乐意。 赵长婴道一句,“宴会开始了。” 李姝和颦眉,将请帖丢进最近的炭盆里,眸子里寒意挥之不去,“这个李綮,倒很会为他的徒儿想。” 这请帖是李綮给她的,并且在给她的时候,没说一个字。 他可别是以为他和李姝和心有灵犀吧,还要李姝和去猜他的意思? 笑话,李姝和要能猜得到他的意思就好了。 赵长婴曼道,“那陛下要怎么做呢?” “遣人去贺喜,说是国事繁忙,去不了。”李姝和手拿一块甜糕放入口中,甜糯的味道让她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赵长婴听到后勾了唇角,居然开起了玩笑,“陛下这么说,恐怕要有人质疑。” 李姝和佯装生气,“他们要不信,就来领着他们去上书看孤那叠叠高的奏折,将案上的奏疏推他们身上,指不定能压死他们。” 姝和气鼓鼓的模样让赵长婴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姝和批阅奏疏,大多是太平之事。如若有什么大事要决策,李綮绝不会让她有机会说个“不”字。 治水一事,李綮定下了人选,那个人李姝和连见都没见到。 在李綮心里,好像李姝和就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 所以他将无关紧要的奏折都给她。 她不是想当个好帝王吗?那便让她过过瘾。 可他既然已有掌权之心,何必遮遮掩掩? 李姝和遣双成去贺喜,双成到了殿外,正巧碰上了御膳房回来的赵长婴。 长婴叫住双成,说了些话,才让她走。 继而他端着一盛有燕窝粥的青瓷碗进了倚叙。 双成去到郡主府时,宴上歌舞升平,那些宾客的欢声笑语很远都可以听到。 她入了宴会之厅,举起昭帝令。 宾客一惊,起身行大礼,“昭帝千秋岁岁安。” 双成收了令牌,福一礼,“陛下勤政,只一礼贺郡主的接风宴。” 她令后边的宫娥鱼贯而入,郡主府的家侍摆了个大桌,她们便启食盒叠叠摆上。 双成道,“此宴名为春衔夏,意为举家欢乐,季季安康,连连福运。” 李知蕙行礼,笑道,“谢陛下恩典,安宁改日亲自谢过。” 双成携一轻笑,不卑不亢,“郡主与陛下情谊深厚,小小贺礼陛下还忧贺意不到,如今郡主欢喜,陛下应十分欣慰了。” 奴儿呈茶来,屈膝礼,“姑姑辛苦,请用茶。” 双成笑意不减,“不必了,”她朝安宁郡主和李綮作一礼,“奴婢这就回去了,陛下身旁还要个人伺候。” 再看春衔夏宴,摆盘精致,香气诱人。 春衔夏宴有素菜沙舟踏翠,荤菜乌龙吐珠等。因春夏之交不应吃太寒太热的,故而御膳房对大多宫宴菜加一二物什调和成性温之菜,此时吃来,倒也适宜。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李姝和身子不好,饮食都需小心谨慎,又需得花样百出。 这御膳赏下来,便要由李知蕙这个东道主去分。 李知蕙素来识礼,现下分宴也是信手拈来,三四盏茶的时间,御膳六十四菜已被分的七七八八。 约莫是知晓李綮不爱惹眼的作风,李知蕙分他的御膳是出自苏东坡诗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无风无晴。 估摸着是菜无炎无寒,才有这么一道菜,倒是很符合李綮的性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息被分到一盘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是桃花作馅的月饼样的白糯糕,盘的四周缀有杏仁摆成花状,浇上糖浆,红豆作花心,很是别致。 苏息抬眼瞥一眼安宁郡主,她也正笑盈盈的看他。 苏琦开宴时就醒了,她本在女眷席,因尝了一口苏夫人分到的御膳不合心意,巴巴地跑苏息这来,瞧见那盘花好月圆,眼儿发光,便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苏琦左手一个白糯糕右手一个白糯糕轮着咬来吃。 苏息看着苏琦,墨眸里满是宠溺。 苏琦这算帮了他大忙了,缓了他的尴尬,由苏琦吃了这御膳,郡主有心发难也不敢对苏琦怎么样。 昭法规定,七岁及以下孩童,七十岁及以上老者,即使有罪,也不可施罚。 他该怎么感谢这个好妹妹,十份贪甜归的糕点够不够? 他伸手摸了苏琦的头,故作歉疚地看了李知蕙一眼。 李知蕙垂首,并没有注意到苏息的眼神。 苏息疑惑,这安宁郡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果然,比起安宁郡主,他还是比较喜欢和李姝和这种比较直接的人做朋友。 苏琦糕点吃的饱了,腆着个小肚子赖在苏息这儿不走了。 她刚想往苏息那一边靠去,就被他用手接住了。苏琦这才意识到旁边不是阿娘,她朝苏息笑,“阿哥,我好饱。” 苏息嗯一声,“好极了,那琦妹去找母亲怎么样?” 她伸手,“阿哥抱琦琦去。” 如若换平常倒无所谓,现下叫他把这只小猪抱起来送去女眷席,别人要怎么说他? 在苏息犹豫的时候,小家伙就知道这事有了转机,“阿哥,琦琦一点也不闹的,只要有吃的就丢不了。” 苏息看着眼神殷切的苏琦,终是松了口,“乖一点。” 苏琦咧嘴笑,“好嘞。” 苏息好歹在官场打摸了一个多月,如今也识得些人,旁的聂荣棋,就和苏息交情不错,二人品阶庶几,年纪庶几,连性子也颇合得来。 但无论以怎样热烈的话题开头最终都将归于无语的沉寂。 如若此时是二人叙话,谈天说地到白昼也无所谓,但现在是宴会,还是留着些话以后说。 都说隔墙有耳,这可是连墙都没有。 当苏息与聂荣棋不再一起说话时,苏琦早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还是小心翼翼的。 她扯了扯苏息的衣角,小声地叫苏息,“阿哥。” “嗯?” 苏琦和他靠的近一些,悄悄说,“再过半年,你就要满十八了,”她狡黠的朝苏息勾勾手,“要不你去买一份贪甜归的茯苓糕给我,我就告诉你阿娘想做什么。” 苏息撇了她一眼,“不就是商量亲事吗。” 苏琦奇怪地咦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抬头笑着,用只有二人才可听见的声音,缓缓道 “那你……有没有欢喜的女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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