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是李知蕙,先帝时期的摄政王李赫之女,如今的安宁郡主,李綮的生母李优知是正昭帝的第一女,继而是李赫,再次就是先帝李彦书,李赫仅比李优知小两岁,其长女却比李綮小七岁,只长了李姝和一岁。 而李赫因先帝驾崩,被册为武王,不久后举家迁居凡州,一待就是四年。 上昭,以嫡为尊,以长为尊。 可历代,只有本朝女帝一支,才能称为上昭帝族李家嫡系,剩余虽另有嫡庶,但到底不是主嫡。 偏偏到了李綮这里,正昭帝孙儿辈,仅他一个男嗣了,也就是说,无论是李知蕙还是李姝和为帝,他李綮都会是摄政王。 上昭女帝与摄政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亘古不变之则,被打破了。 晋守应了声是,行礼而退。 李姝和的身子愈来愈好了,但当她知晓李知蕙将来京师之时,已是时隔八天之后了。 双成在殿下述完此事,苏息正好为李姝和穿好了绣花鞋。 姝和不喜凤履,认为它太过厚重,不如绣花鞋来的舒适。 半月多来,可以说苏息侍在女帝面前很勤了,他今日就是劝姝和出去走走的。 他也知晓了女帝的部分喜好,喜甜惧苦,睡前喜欢听一则小故事,却不能讲太过深奥的,也不能讲太过激昂的,苏息有一回讲了《三国演义》中的赤壁之战,谁想她竟兴奋的坐起来,愣是一中午没睡,直至苏息讲到周瑜之死,她才惋惜的叹一声,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睡着。 苏息倒有些疑惑,按理说女帝应博览群书,却不曾读过《三国》? 可他并未多问。 姝和最喜欢的菜是鸡丝冻,甜点是雪花酪。 苏息只闻雪花酪来自民间,却不知女帝为何知晓这雪花酪,但说等她好了就给她带。 李姝和打心底觉得,苏息是她的好友。所以对于好友的劝求,她也痛快应下。 “好了陛下,起来走走,看看哪里不适?”苏息放下李姝和的脚,可她并未有动作。 苏息疑惑的抬头,“陛下?” 他看到女帝的眸子里有泪光,却犟着不肯落下。苏息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您哪里不舒服?” 姝和阖眸,不说一个字。 苏息起身,“臣去叫太医。” 在他转身提脚要走的片刻,女帝抓住了他的衣袂,她音颤颤地念他的名字,“苏息。” 他回头,“臣在。” 他看见姝和抬首,朝着苏息笑,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玉珠,她问,“如若有一天,孤死了,怎么办?” 他的心猛然一揪,转身答道,“不会的陛下,您是天子。” 姝和无力地摇摇头。 苏息蓦然抱住了她,李姝和在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全身颤抖,他只能在她的哭声中寻到无助和绝望。 双成刚刚说了什么?不过是上一任摄政王之女安宁郡主将达京师而已,为什么她会如此恐惧? 姝和哭够了,苏息的湖蓝长袍也湿了大块,双成去尚服取了一套新衣。 接着空儿,他试探地问女帝,“一会臣背您出去看看吧。” 看看三月的桃杏,这是它们相伴的唯一的一个月。 姝和现在确也无力走了,只笑着说了声,“好。” 她许的诺,答应的事,能做到就做到。 —桃花园— 粉桃初绽,白杏盛开,兰草茵茵,御花园多青柳,桃花园满粉花,也夹一二白,二颜色交映,如美人争艳。 苏息背着姝和,花林中过。 女帝的手中有一枝桃花,开得很好,她靠着苏息的肩上,很乖地搂着苏息的脖子。 姝和开口打破了静寂,“苏息,你是不是很想问孤,为何怕安宁郡主?” 苏息否认,“臣没有。” “那你想知道吗?” “如若陛下想说,臣愿意听。” 女帝想了想,挥挥手里的桃枝,小桃花的花瓣掉了一片,如亭亭玉立的舞者,轻歌曼舞。 “孤从小就很努力,母皇为了让孤当一个好皇帝,请了上昭最具智慧的三人为太子三师,便是当时的丞相米裘,荣山名隐张不惑,以及——东楬县令李綮。” “米裘有经纬之才,高中一年便位列丞相,后来他竟肯舍相位来教孤,说是以国本为重,张不惑教孤处世之理,却晦涩难懂,他嫌孤愚笨,一气之下,又回了荣山,李綮,便是现在的摄政王。” “米裘教孤之时,已是古稀之年,故而他才教孤一年余,三师在孤十岁时,只剩一师了。” “李綮对孤很少上心,课轻松好懂,像是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的童子之师,在母皇的面前也多夸赞孤,对孤格外宽和。” 姝和心中无比清楚的知道,李綮此举对于她来说,绝不是值得庆幸的。 “因为,孤只是他的学生。” “他的徒儿,便是安宁,他于安宁,严苛细致,孤知晓,如若孤不是嗣君,她定是不愿意教孤的。” “孤很努力,可都敌不过他用心教的安宁。后来孤出游遇到了阿玠。”她的语气都变得如春风柔,苏息想,姝和此时眼中应蓄满柔情。 “他待孤很好,纵孤胡闹,替孤收拾残局,再后来摄政王授课,他便在旁边听,将书之大意细分深究,晚时说与孤听。” 如若没有他的帮助,李姝和就真的是一个傀儡女帝了。 苏息问她,“您很欢喜他?” 何止欢喜,甚是倾之。 李姝和敛眸,“他与孤天人永隔的那天,孤第一次拔起了剑,是对着自己。” 他教姝和的,不止有书,还有爱。 “苏息,你说他走了,奈何桥上会等等孤吗?”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还有希冀。 “他一定会的。”苏息笃定道。 “孤真的....好想他啊....”姝和搂着苏息的手又紧一分,“可孤不能死,孤要将他的那份也活下去,要实现我们共同的愿。” 太平盛世。 他忽然也有些明白,在这深宫中的她,有太多身不由己,那个唯一的表哥,不止她一个表妹,他随时可能对李姝和不利,改立安宁郡主,那时他一样是摄政王。 弑君的名头,他想撇干净,也不难。 可惜姝和,没了母皇的庇佑,没了主嫡的皇权自由,失去了本应有的摄政王的辅弼,连她的挚爱也离她而去了。 惶惶不安。 她逐渐没了声响,苏息驻足,却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 她竟睡着了。 苏息有些高兴,至少在她的心中,是信任他的。 他掉了个头,往回走。 今日的昀光撒在桃树上,金桃花却赛不过李姝和额间的红梅。 “苏息。” 熟悉的声音传来。 苏息只说道,“参见摄政王。” 李綮在他面前,是一袭玄衣,摄政王还是面如静潭,“将她交与本王。” 苏息抬首,极认真地答道,“陛下说了,需臣将她背回倚叙。” 风不敢吹,空气如凝。 “哦?”李綮与他四目相对,却见到他眸里无一丝怯意。 “臣不得不遵。”苏息歉然的俯一俯身,告退走了。 他,不敢回头看。 他不会将姝和交给任何人,尤其是李綮。 他是怕得罪摄政王,可他总要在其中取舍,他能舍下女帝吗? 他如若将姝和交给李綮,再次相见,可能就是阴阳两隔了。 苏息他不在时,李綮怎么做,他无能为力,可现在,她只有他了啊。 苏息他不知道这宫中多少人虎视眈眈,要这年轻女帝死无葬身之地。 但至少他知道,他绝不会害她。 这是同情,哪怕他没资格怜悯这个给了他施展才能机会的天下九五。 他的侍郎位来的并不容易,将这场帝王争逐,提至了临了爆发之际。 他送姝和回倚叙后,交由双成,独自出宫了。 眼下要紧的,除了李姝和,还有他的父亲,他的苏家,他已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日案子审完,父亲生机无几,苏家如在风雨欲坠,他该怎么办? 当他忙完时,墨夜中寻不到一星。 苏息还是回到宫里,女帝在禁门中孤立无援,他又何尝不是只能依靠姝和呢? 他们,唇齿相依,惺惺相惜。 苏息入殿时,姝和已坐在床上,她瞧见苏息,眉眼弯弯。 苏息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苏息,既然常见,私下便可免这些虚礼了,”姝和让他上前来,支颐,“今夜有什么故事可说吗?” 苏息点点头,“陛下想听什么?” 双成正巧来,于殿下福一礼,“陛下,柳公子来了。” 苏息才意识到来的时辰不对,刚想告退,却被姝和拉住了。 女帝朝双成说道,“让柳公子回去吧,赏十金以做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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