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安成皇帝成昭帝是李姝和皇奶奶的表表妹,成昭帝与姝和一样是年轻皇帝,但成昭帝登基时年纪更小,才五岁,辅弼之人是她的长兄,大了她十五岁。    长兄二十二岁时,娶了他青梅竹马的貌美娇妻,可这摄政王妃看着柔弱,野心却比谁都大,偏这长兄十分爱妻,事事都由她去。    成昭帝的母皇连生三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二哥和三哥都心疼他们的妹妹,不忍她受摄政王妃的折磨,欲以联合之力,除了这上昭毒瘤。    谁想竟给摄政王妃发现了,二位王爷死无葬身之地。    如若成昭帝一死,李迅便不是新帝最亲近之人,也就不为摄政王了。因此成昭帝并未被杀害,却招到摄政王妃的毒打。    谁也不能想象,在失去自己最亲的两个哥哥,在长嫂的折磨下,那个才十岁,年纪如朝阳一般的女孩,在自己的寝宫里,喝下二位哥哥为自己备好的鸠酒,服毒自杀了。    那是何种绝望,何种视死如归?    她才十岁啊。    那个小女帝,用自己的生命,将摄政王妃的美梦变为黄粱梦,成全了李家嫡系的气节。    这场乱,直至成昭帝早殇,新帝正昭帝登基,不革便息了。    正昭帝就是姝和的皇奶奶。    李姝和只觉得渗人,李綮这样不喜欢他,保不齐他娶的王妃真是那样的坏人,而摄政王权倾朝野,他的王妃要是野心勃勃,定是如鱼得水。    她咕叽一声,“那不娶就不娶嘛。”    摄政王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俯下身附耳同她说,“那陛下歇着吧,臣去竹君堂,一礼治水能人。”    李姝和嗯一声,李綮才松开她的手,她欠了欠身,去榻上将暖衾裹着,头倒在枕上,打算睡个午觉。    李綮替她掖好被子,作揖退。    他倒只是唬一唬她,叫她知道择人不佳,会引祸水。今时不同往日,他李綮不是容人徇私的人,李姝和也不是个十岁的女帝,虽说这比喻他像个要篡位持权,十恶不赦的坏人,可李綮为李姝和之师,自她九岁起,就常常相见,他在她心中什么模样,他还不知吗?    他早和成昭帝那时的摄政王相差无几。    篡权之心,他若有,姝和这金龙九五的位子早坐不住了。    这点李姝和也知道。可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允许有人可以随时谋变。    不容功高盖主。    哪怕这人,是她的恩师,是她的亲表哥。    按理说,李綮该是李姝和最亲的人,可为什么闹到这个地步,他心中也有一些清楚。    当然,他也不会忘了,先帝的好手笔。    —竹君堂—  坐落城南,说不上巍峨,只有二丈阶,地占二亩。李綮喜才,但并不像孟尝君养三千能人,竹君堂也供养一些流离失所,老弱残幼。此处是摄政王礼才之地,可来的大多都是来请教的,倒让人失笑。    于是便立了规矩,凡问一题者,若为世家子弟或官员,应献米一斗。    全当做善事。    李綮刚踏进竹君堂,在庭中站着的孩子就跑来,递一白馍给他,李綮笑着摇头,那孩儿也不失望,同他讲起这几日的趣事,还没说两句,就被他正路过的奶奶给斥了,说是竹君来了客人,别扰王爷办事。    李綮道了一声无事,兀自走进后院。    一旬前,李綮就令人张榜,邀能人来竹君宴,在这重重青竹中,共论乂水之事,可终能来竹君宴的人,都是由慕容昙过目审过其治水书卷的,也免得俗人流氓来蹭吃喝。    也不怪李綮这般疑人,只是若有真才实学,何必怕书一份书卷呢?    况且,与心思诡诈的人共议政事,共宴竹林,岂不辜负了这清净竹林,岂不聒噪?    摄政王走进竹林时,正好是未时恰到,与众人约定之时。    他们惊于李綮的爱才之心,繁政仍是准时赴宴。    礼过后,众人入席,一一发表各自的意见,期间李綮聆听的极为认真,临尾了也点一二不足之处。    他自摄政起,常常是一副无悲无喜,极为认真的模样。像这样的才华人士云集之宴,只要他面露一点不满或倦怠,必定会使人失去信心。    从来没有无端的明君,也从来没有无端的贤臣。    但李綮心中确实还是无治水人选,这些人大多与朝臣无甚区别,空口谈论,夸夸其谈。他并不知这些人到净河去治水有几分本事,他不可能拿上昭人的命去赌。    而一股脑把人全送去治水,必定是七嘴八舌意见不一,这是下下策。    “净水发源于荣山之巅,荣山于上昭西北部,与大漠城相邻,却是极端差别,大漠城草木稀少,荣山却生机勃勃,实是因为净水滋养,皇恩浩荡。”    “荣山之下,户户人家皆以此水日饮,灌溉农田,中下游却每至雨季泛滥,可见问题是出在中游。”    “草民曾顺净河下游而上,徒步行千里,以达中游,乃至上游。途经各山,沟壑不胜数,泥泞难行,问及当地古稀老人今夕差别,道是十几年前,树林密厚,今伐众多。”    李綮眸中潭水起漪,转瞬即逝,他点头,“继续。”    “草民本想,问题是出于此,但乡人相告,四年前一治水官乂净河之法便是植树,疏通,修堤坝等,确也惠及一时,且谁也没料到去岁雨水多,竟是上昭绝无仅有的漫漫雨季,是上昭常年雨水的数倍,才致冲毁堤坝。”    “草民认为,应修筑堤坝与各项事宜相辅相成,因地制宜。”    他作揖,“修筑堤坝,疏通水系,此法确有用,却该看如何修,如何建,建在何处。”    “庶民拙见,献丑了。”    他分析的独到,所详之事与李綮所了解的也相同,李綮不吝赞赏,“说得好,”又问,“你叫什么?”    “草民王徥。”    在座的人见这架势,都晓得是鹿死谁手了,剩下寥寥几人也脸现惭色。    徒步行千里,他一句话就将这些文弱书生打回原形,这场无戈舌战,王徥显然已备多时了。    众人抬头一看这人,却是一副二十几岁的模样,确不像他们一般白净,反倒有些像田间麦子色,虽穿着文雅,青袍在身,但可见体格健壮,若说是为学士,不如说是位勇士。    李綮扫一眼宴客,问道,“还有何人要论?”    余人面露怯色,李綮敛眸,只因一人之论,就怯而不前,自个对自个的文论也无甚自信,上昭如何指望他们呢?    只须臾,李綮起身,晋守替他斟酒递上,他接过朝众人作揖,极爽朗的笑道,“李某谢各位赏光来宴,阁下皆是出类拔萃之俊杰,今竹君宴除乂水一事,也是与众人一论风雅,望各位不必拘礼,在这青竹林中,共谈趣事。”    众人也回礼,落座后,宴会融洽。    其间李綮都带几分笑意,左右的人也与他说二三句话,他都答得毫不敷衍,字字珠玑,听得令人流连。    后来的宴客更是全都围了上来,争着与他交谈。    李綮也不恼,反倒极为认真。    竹君宴临近暮色便散了,文人散客出了竹君堂时还回味无穷,结伴离去的路上,还共论李綮的几番话。    晋守宴中不知何时出去了,正好散宴时回来,他与那些文客反向而行,朝着李綮走去,行礼道,“王爷。”    李綮点头,“回王府说吧。”    红霞漫天,犹如飞彩。    —摄政王府—  月洗高竹,芭蕉疏花,清晖透过镂窗,撒下银光。    李綮不喜富丽堂皇,高大巍峨的宫殿,他的府邸却要极尽雅致,除了迎客厅宽敞一些,其余都占地不大。    他落座于暖阁案后,询问晋守,“可查到了吗?”    晋守恭谨云,“是,”接着双手呈上竹卷,侃侃,“这王徥是祜州人士,但幼时父从军,战死。母亲携其回了母家,一直久住愿州,且……”他踌躇,试探地看了眼李綮。    摄政王启卷,“继续说。”    晋守道,“且其外祖父家是愿州豪俊乔家,其垂髫之际,与乔侍君甚为交好,七岁同窗,直至乔侍君入宫,成了乔家忌讳,他就逐渐变得少言,因乔家至此无后,也想其改姓乔,以续香火,只是王徥一直不愿。”    李綮稍颔首,脸上仍是看不出喜怒,只一直看着书卷上那愿州乔家四字。    这让晋守颇感意外,他忍不住问,“您怎么不惊讶?    摄政王薄唇翕张,“王徥的眉目与他相似。”    晋守了然的点点头。    李綮收了书卷,搁在案上,朝晋守道,“明日递帖让安宁回京师宿几日,她去岁总说要来今年的夏禘,郡主府也还一直给她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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