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池镇

小池镇虽比不上河阳城那般繁华，但小小的客栈也是风趣雅致。　　碧瑶嗑着瓜子，看着饭桌子上小心翼翼喂着小鬼喝粥的张小凡，心中思忖着　　这小孩，她起初断定绝非一般孩童，可是她事后仔细感受过，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符咒的气息，看来便是一般普通的男孩子了……　　“可是……”　　她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她总是觉得那里不对劲，到底是那里不对劲呢？她现在反而又说不出来了。　　还是小心提防点好。　　碧瑶暗暗决定，回神后发现小鬼与张小凡都瞪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瞅。　　碧瑶吓了一跳，续而皱眉道：“你俩干什么？”　　小鬼撅着嘴，一脸委屈道：“娘亲我还饿……”　　碧瑶反射性的抱着胸，怒道：“饿什么饿，我这里没有！”　　她说完看了眼张小凡，脸一红，呵道：“找他！他是你爹，他有！”　　张小凡不明觉厉，小鬼撅着嘴，盯了一会张小凡，不满道：“娘亲骗子！娘亲骗子！爹爹没有，爹爹没有！”　　碧瑶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假正经道：“你又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小鬼一愣，整个人当场傻掉。　　隔着屏风偷听的疏风差点憋不住，笑出了声，她赶紧捂着嘴，以免动静太大被发现。　　张小凡不懂这一小一大在说什么，自己也插不上话来，感觉很是尴尬，便挠了挠头道：“呃，天色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吧！”　　碧瑶点了点头，赶忙附和道：“对，对，对休息，休息。”　　她站起身便打算开溜，那小鬼眼睛一亮，欢喜道：“我也困啦，我要和爹爹娘亲一起睡！”　　碧瑶：“………”　　张小凡：“………”　　碧瑶额头上青筋暴起，有些不耐烦的指了指张小凡，又指了指小鬼命令道：“你抱着你爹睡！我去别的地方！”　　小鬼闻言，嘴一噘，漂亮的大眼睛里泪水滚啊滚，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时客栈里还有人，纷纷向这边迷惑的看来。　　“娘亲坏，娘亲讨厌！娘亲不要我和爹爹了！要去找别人去和别人好啦！”　　张小凡：“………”　　碧瑶磨牙，嘴角上扬，快步上前便往那小鬼抓去。　　张小凡吓了一跳，挡在小孩面前，惊慌道：“碧瑶，你做什么？！”　　碧瑶冷哼，目光凉凉的看去那小鬼，似笑非笑，转身就走。　　小鬼撅着嘴，正要跟张小凡走，见屏风后有一人，眉目竟如此熟悉，他怕露馅，也只是匆匆暼过一眼，便跟随张小凡离去。　　夜三更，蛙虫鸣叫，有飞娥在房梁上悬挂的灯笼前飞舞，天中一轮白月，在风起云涌中时隐时现。　　小鬼尿急，嘟哝着一句什么，迷迷糊糊的起床出门。　　花园里香气弥漫，小解后的小鬼舒服的抖了下身子，刚提上裤子，身后便伸出一双手来，捂着他的嘴，将他拉入黑暗之中！　　“呜……你放开我！”　　小鬼挣扎的力度过大，挟持他的人一个不留神，手指便被他狠狠的咬住！　　“松口，白痴！”　　身后传来吃痛的吸气声，熟悉的低吼从头顶上传来。　　小鬼这才抬眼，看去灯火忽明忽暗的走廊下，疏风阴沉可怖的俏脸。　　小鬼咽了咽口中腥甜的唾沫，一脸赔笑的松开了口，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疏风一甩衣袖，打飞到一旁的玫瑰花丛里。　　一声惨叫出口，惊飞了丛中雀鸟，张小凡闻声睁开了眼，看了看身旁，穿衣起身。　　漆黑的窗棂亮起了晕黄的光，一家一户，逐个而明，疏风笑意盈盈，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开门不明觉厉的询问声，丢了什么物什，抓着小鬼离去。　　村民将空大的院落围的里外三层，有讨论有谩骂，碧瑶一脚踢开房门神色慌张的跑了出来！　　张小凡被她面色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正担心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便听她目光森然的吼道：“谁偷走了我的福袋！！”　　福袋中装的全是她的符咒！御符天师如果没有符咒，将无法发挥通天神力，便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张小凡自然不知道福袋对于碧瑶的重要，心下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　　碧瑶目光如锥，扫过眼前一张张或是迷惑或是惊讶的脸，最后定格在中间那位老人手中的物什上！　　碧瑶美目危险的眯成一条缝，快步上前，手一伸，夺过老人手中的东西，目光深邃的注视了许久。　　老人被她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往后倒了下，被身后的村名扶住！　　“哼！果然是他们！”　　她将手中符咒捏成粉末，在衣摆前随风散开，身子轻盈一跃，便飞入那天中皎洁月下，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张小凡心中有些隐隐担心，他正要追过去，不料脚才提起三分，刚刚离地的那一刻，忽听身边有个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急切，道：“啊，这位小哥，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　　张小凡不料兀地被人在耳边说了这一番话，吓了一下，脚下一不留神，踉跄一步，踏错地方，竟是踩到了一堆狗屎之上。　　这一气非同小可，张小凡跳了起来，但觉脚下发臭，虽然隔着鞋底，心里却是一阵发寒，只觉得身子都抖了一下。当下恨恨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看这说话之人是谁？　　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而在老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冲天辫子，生的是活泼可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张小凡一时被那老人的风采镇住，倒是骂不出口了，正想着该说什么，却只见那老头看了他脚下一眼，不但没有抱歉神色，反而更是面容急迫，道：“你看，你看，这不是大大的预兆么？”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什么？”　　老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踩到狗屎，霉运逼身；十人九死，晦气盈天这句俗话么？”　　张小凡迟疑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般，一把抓住他的衣衿问道：“你方才说我大祸临头，是在我要追出去时说的，若是我不追出去，岂不是就不会大祸临头？”　　老头被他突然怪异的样子吓了一跳，脑袋一片空白，不明觉厉的点了点头。　　张小凡心中的不安在得到老头的肯定后越是强烈，他抬眼看去碧瑶消失的方向，心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紧抿着唇，便追了过去。　　小池镇外的一片树林里，有女子暴跳如雷的怒吼隐约传来。　　“偷了我的福袋都不敢与我正面较量吗？一群乐色，给我滚出来！”　　碧瑶一袭水绿因风飞舞，伤心花紧跟在她周身旋转飘荡，她此刻懊恼极了，也痛恨极了！都怪她大意，回到了家与父亲幽姬等人相处下来，警惕性竟然变的越来越松懈，结果便被奸人轻易算计了！　　她早就怀疑那小鬼有问题，现在看来，东西一定是他偷走的了！　　碧瑶将牙齿磨的咯咯直响，恨不得马上抓住那小鬼把他往死里揍一顿！　　林木高直，枝叶繁茂，遮挡月光，林中一片昏暗，有一点一点的萤火这时亮了起来，碧瑶一边走一边寻，走着走着，四周突的一片寂静，从林子深处飘起了轻纱一般的薄雾。　　碧瑶皱了皱眉，伤心花在指尖蓄势待发。　　　　小松岗，月如霜，　　　　人如飘絮花亦伤。　　　　十数载，三千年，　　　　但愿相别不相忘。　　前方飘荡在林间的雾中，传来一个柔和而带些凄婉的女子声音。　　那女声婉转，轻声低吟，人影虽不见，却有一股哀伤气息，淡淡传来。　　碧瑶寻那声音过去，却见一美丽动人的狐妖女子坐与一口古井边，对着井中之水一边轻喃方才的话，一边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喂！”　　碧瑶唤她，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可有看见一个小鬼？”　　女子抬起如云氤氲般的眸，看了她一眼，正要张嘴说什么，目光又似被她身后别的什么吸引了过去。　　碧瑶皱眉，听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张小凡熟悉的身影渐渐从雾气飘渺里走了出来。　　林中夜色，在黑暗里恍恍惚惚，偶而有几寸月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落下，照在灌木从中，轻轻晃动。　　“张小凡？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瑶哑然，张小凡闻言，却是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呃……我……我刚好经过……”　　张小凡话未说完，只听见淡淡一声叹息，从前方飘了过来。　　一道月光，如黑暗中明亮的一束灯火，一道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黑暗深处，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向着他们，淡淡望来。　　张小凡屏住了呼吸。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望了过来，竟是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　　她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心疼的女子，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之中，凝望着他们。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　　“你可是来杀我的么？”她幽幽地问。　　张小凡一惊，咬紧下唇，镇定心志，大喝一声道：“你就是三尾妖狐那个妖孽？”　　她如水一般的眼波，在张小凡面上看过，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仿佛有种哀愁，刻在了她淡淡眉间。　　她又抬头看月，但见明月无暇，挂在天中。　　“便是我了。”她幽幽地道。　　“喂……”　　一旁不知怎么就突然被忽略的碧瑶有些不爽的挑眉，问那三尾狐妖：“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咱们能不能有个先来后到？”　　夜色深沉，她背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　　只是那女子却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看了他们一眼，轻移脚步，走到旁边，白色如雪的袖袍轻轻挥动，灌木移开露出了一口井来。　　她又走回井边，向下望去，用手轻轻梳理垂下秀发。　　张小凡见她行为古怪，一时都不敢轻动。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飘荡在这片树林之中，道：“这是三千年的古井，传说，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尝所愿。”她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凄迷，“可是，从到了这里，看了三次了，为什么，他的病仍旧没有起色？”　　张小凡愕然，看她神色言语，分明便是个为情所困的哀怨女子。　　那女子转过头来，如水眼波望过他们两人，却多看了张小凡两眼，忽地柔声道：“在你心头，可也有个深深挂念的女子么？那就过来看一眼吧。”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叶在沙沙作响。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如霜，如雪。　　深心处里，可有一个深深记挂的人么？　　他如痴如醉，一步一步走近那口古井。　　“张小凡！”碧瑶在远处唤他，那一个瞬间，张小凡仿佛微微怔了一下，注视着他的那个柔媚女子，脸色也微微一变。　　但随即，他还是看了下去。　　就那么，深深看了下去。　　风声忽止，众人屏息。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女子深深看着他，忽然道：“你看到了什么？”　　碧瑶有些受够了，一呢，她对张小凡看见了什么不感兴趣，二呢，她迫切的想知道小鬼的下落，可是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和她唱反调！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碧瑶忍着即将崩溃的颤抖，对着那女子呵道：“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对于你来说重要吗？他又不是你男人，看到的又不会是你，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很无聊啊？老问人家看见了什么？！”　　远处，树林的黑暗里，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高大的树木背后，阴影之中，看着场中众人。　　她抬眼，望来，有风，轻轻吹过，拂起她的衣角。　　她望向张小凡，深深看去：“你来是杀我的吗？”　　碧瑶嘴角抽搐：“这个问题刚开始不是讨论过吗？”　　张小凡想也没想，道：“你作恶多端，我是正道中人，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三尾妖狐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想说什么，却忽的被碧瑶打住：“咱能不能先说我的问题？”　　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狐妖美丽的眼睛闪烁了下，她看了看碧瑶，最后，她的目光，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依然落在了张小凡的脸上。　　轻轻柔柔地又问了一句：“少年郎，刚才在那井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张小凡一呆，不曾想到这妖孽究竟为了什么对他在井中看到之物或景象如此的感兴趣。　　三尾妖狐望着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却终于是，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一旁差点就崩溃的碧瑶，低低道：“你跟我来！”　　碧瑶长出了一口闷气，正要跟上，却被张小凡横臂拦下。　　“你……不能跟她去！”　　张小凡声音急切，碧瑶沉默不语，她看去那前面的狐妖女子，见她微微转过头来，细细的睫毛，掩着她柔媚的眼睛。　　她打开张小凡的阻拦，见他眼中多有担忧，愣了一愣，苦笑着安慰道：“我现在是不如以前，但也没有到连这种妖物都能随便谋害的地步，你放心便是。”　　张小凡见她眼中决绝，不禁有些好奇，他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甩开，道：“我与你一起去吧。”他说道这里，又是一顿，赶忙补充道：“我乃正道子弟，这妖孽祸害人间，我始终还是要收了她的！”　　碧瑶错愕的看着张小凡，想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周一仙吃了一惊，见张小凡等人似乎商量了几句，便同那狐妖一起，转身往黑暗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