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隔天，青馥苑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张婕妤自尽。　　　　慕念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也许在意料之内吧。　　　　张婕妤最终的命运，左右不过一个死字，迟早的问题而已。　　　　张婕妤自缢，只留下一封给司徒允凡的书信，慕念拆开看过，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派人送到司徒允凡手中。　　　　一段至死不渝的爱，在阮慕念眼中始终只是旁人的故事，丝毫感动不了她。她向来都是个自私的人，除了珏哥儿，对其他的人事向来都是无所谓。　　　　以前那人就说过，她的心是冷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她的这一辈子，已经与爱情无缘，与亲情有关，唯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只是这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奏折，总是会破坏慕念的心情。不仅仅是每天被迫工作两个时辰，还要从中体会各种人间百态，善恶不平尽收眼底也不为过。　　　　慕念放下奏折，揉揉僵硬的肩膀，刚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就看到青鸾一脸凝重疾步而来。　　　　“主子，二皇子落水了！”青鸾说完直直跪了下来。　　　　“现在跪什么，赶快带本宫去前！”慕念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来不及问清原因，迅速离开书桌，直奔门口。　　　　青鸾立马起身跟在慕念身后，解释说明，“在太清湖，刚二皇子身边的小曲子来报，说是小主子和晋王一起游湖，小船出了问题翻了，二人双双落水。”　　　　司徒允奕，这个点他不是该和珏哥儿在训练场，怎么会在太清湖那边游湖，还偏偏出了事，他就这样容不得珏哥儿？　　　　听到儿子出事，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此刻根本顾不得形象，撩起裙摆全力奔向御花园。　　　　“船怎么会突然出了问题，允珏身边的龙六是摆着好看的吗！”　　　　慕念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事情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就算司徒允奕想要害钰哥儿，也不会傻到让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出了事情。　　　　“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青鸾紧跟在慕念身后答道。　　　　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和青鸾发脾气也没用。青鸾一直都是在她身边，钰哥儿发生什么事怪她又有什么用，现在当务之急是钰哥儿的平安！　　　　慕念几乎是拿出全部的力气在朝太清湖狂奔，什么仪态什么形象，和儿子一比，这些就全是狗屁！　　　　太清湖位于文华殿与后宫之间，从皇后寝殿长乐宫到太清湖步行最快也要一刻钟，慕念硬是用了半刻钟不到就赶到了。　　　　慕念赶到太清湖的时候，一群人黑压压的聚在一起，就是看不见儿子，心下已经够着急了，这些人还这样围着，心头火立马上涌，怒声道，“都给本宫滚开！”　　　　众人回头，看到的是发髻歪了，九尾凤钗摇摇欲坠，衣衫微皱，缘襈裙下摆撩起，清丽白皙的脸蛋因为剧烈跑动染上嫣红的皇后。　　　　原本注视着的众人立马低头退散开来，慕念这才看到儿子。　　　　太医正在给珏哥儿施针，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珏哥儿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二皇子情况如何？”慕念上前，惨白着一张脸，颤着声音轻声问道。　　　　怕打扰太医的诊治，生生止住想要轻抚儿子白嫩小脸的冲动。　　　　如果可以，她希望落水的是自己，昏迷的是自己。　　　　“虽然及时救起，但二皇子由于喝入太多的池水，恐怕……”太医心中惶恐，收针后跪地叹气。　　　　“连呛水都救不了，太医院要你何用！”慕念怒目，厉声呵斥，上前一脚踹开跪着的太医。　　　　慕念跪在珏哥儿身边的石板地上，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扒开他紧闭的嘴巴，将口中的污秽挖出，之后不断重复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术。　　　　古人的死板，因为溺水，每年究竟有多少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　　　　这一套她之前就成功过，没理由自己的儿子救不活！　　　　“妈妈”这个称呼是慕念私下让珏哥儿叫的，如今珏哥儿受了惊吓，几乎是九死一生，醒来自然将平时称呼叫出来，扑进慕念的怀里不停的重复叫着。　　　　慕念的心疼的揪起来，紧抱着珏哥儿的双手还是不停的颤抖，失而复得的欣喜让慕念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没事了，没事了！”慕念轻抚珏哥儿的后背，接过青鸾递过来的毯子，将珏哥儿裹紧，抱起他转身往寝殿走。　　　　“母后，尹师长在那！”珏哥儿恹恹的小脸抬起，努力朝着左边的方向招手。　　　　慕念这时才发现尹陌尘浑身湿透了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她。　　　　慕念完全没想到再次和尹陌尘面对面会是这样的情形，她形象全无，他浑身湿透，两人都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久违的心悸再次袭来，沉寂已久的狂乱跳动再一次不受控制的雀跃着，突来的思念瞬间让她红了眼眶。　　　　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心跳，似乎就在这一刻，心脏有意识的苏醒过来，一见到尹陌尘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仅仅只是一眼就乱了节拍。　　　　“多谢尹大人！”慕念费了好大劲，才能压下那股狂乱的悸动，收回一瞬间的发愣，对着尹陌尘微微点头致谢。　　　　慕念表面维持着平静，心中却犹如千万头神兽在奔驰。　　　　怎么会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和尹陌尘相见，她又不受控制的对着尹陌尘心动。这样的感觉就算过再久，平日不见如同沉睡着，只要一见到他就完全苏醒过来，不受她控制，时刻跳动的心不断提醒着她对他的莫名悸动。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陌生无由来，却无法彻底根除。　　　　看样子应该是尹陌尘救了珏哥儿，不知是否是上天注定，这对父子的命运总是会连接到一起。　　　　“苏……拜见皇后娘娘！”尹陌尘快速回神，乍然见到阮慕念那一刻的惊喜，在意识到她的身份之后荡然无存。　　　　低头行礼，敛下万千思绪。　　　　“带尹大人去换身衣服！”慕念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尹陌尘，吩咐一旁围观的内侍。　　　　此刻双方狼狈，一群宫人围观着，后妃与外臣，实在不适合多语。　　　　“臣告退。”尹陌尘微敛下眼，任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行礼随内侍离开。　　　　触不及防的相见，让她好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心态，抱着珏哥儿的手紧了紧，向凤辇走去。　　　　慕念边走边轻声问儿子，“允珏现在可有难受？”　　　　珏哥儿在慕念的怀中摇了摇头，神情还是有点恹恹，刚才见到救命恩人的欣喜仿若昙花一现。　　　　见儿子没什么精神，慕念低头爱怜的看着儿子，脚下加快的步伐，谁知一不留神就撞上一堵肉墙，怀中抱着的珏哥儿差点被撞脱手。　　　　好在疾步而来的那人反应迅速，一把抱住珏哥儿，连带着将慕念一起怀抱住。　　　　“没事吧？”司徒允奕松开抱着慕念的双手，咳嗽了声，关切道。　　　　慕念假装若无其事的将珏哥儿自司徒允奕的怀中抱离，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拉开和司徒允奕的距离。　　　　小孩子忘性大，就算此刻受惊难受，看到让他感兴趣的事务，立马就恢复了精神。看到司徒允奕，趴在慕念肩头的小脸高兴的转过来，兴奋的喊了声，“皇兄！”　　　　完全忘了之前落水的恐惧，猛地转身让慕念差点抱不住。　　　　慕念往上抱了抱珏哥儿，防止他下滑，斜睨着眼看着同样一身湿的司徒允奕，没好气的说着，“没事。”　　　　珏哥儿和司徒允奕一起落水，刚只关注珏哥儿，没注意到司徒允奕那边的情况。　　　　司徒允奕现在才过来，难道他是个旱鸭子，同样溺水了？　　　　慕念不带任何感情的瞄了司徒允奕一眼，冷峻的面容因为肤色太黑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有紧抿的薄唇有点发白。　　　　红色亲王常服已经湿透，头戴的翼善冠已不知所踪。　　　　“看到皇弟无碍，皇兄就放心了。”司徒允奕关心道，想要摸摸珏哥儿的小脑袋，看到慕念一脸防备，只能尴尬的将手放下。　　　　“本宫先行带二皇子回宫，宫中人多眼杂，晋王如果没事，还请早日回府。”慕念不冷不热的说着，不再理会司徒允奕，抱着珏哥儿，径自朝凤辇而去。　　　　“皇兄……”　　　　珏哥儿还想问问司徒允奕，被慕念轻柔地将他的小脑袋按回怀中。　　　　“天凉，你皇兄也落水，衣裳尽湿，需要和珏哥儿一样尽快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慕念柔声解释。　　　　现在她只想抱着珏哥儿赶紧回宫，至于这次落水的情况究竟为何，最好是个意外。如果让她查出有人搞鬼，凡是要伤害她儿子的，不论什么人，她都不会让他好过！　　　　慕念冷淡的态度让司徒允奕冷了脸，捡起刚才撞掉的鞋子，说：“你的鞋子。”　　　　慕念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左脚上只着白袜，因为染上污泥，显得脏乱，而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此刻她和他都是衣衫不整，司徒允奕还拎着她的鞋子，这场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好在之前青鸾就将围观的宫女太监疏散，不然现在这幕让旁人围观了去，不知底下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多谢！”慕念板着脸，一把夺过鞋子，硬生生的道谢。　　　　随手将鞋子扔到地上，也顾不得左脚袜子有多脏，直接伸脚套进去。　　　　司徒允奕看着慕念的动作，脸色更加冷漠，盯着慕念的眼神越发幽深晦暗。　　　　珏哥儿在慕念怀中，抬脸一会儿看看慕念，一会儿看看司徒允奕，实在不明白为何二人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大人间的剑拔弩张，珏哥儿小小年纪还是搞不清楚，感觉二人快要打起来，赶紧打破这种僵局，抱着慕念的脖子撒娇，“母后，我好冷！”　　　　然后对着司徒允奕一本正经的建议，“皇兄，穿着湿衣服真的很难受，我们去换身衣裳吧。”　　　　慕念赶紧低头看着怀中的珏哥儿，以唇触额试试温度，摸摸小手，虽然没有问题，但也没有心情与司徒允奕较劲。　　　　抱紧珏哥儿，柔声道，“母后带你回宫。”　　　　珏哥儿回头向着司徒允奕挥手，“皇兄再见。”　　　　慕念和珏哥儿的互动让司徒允奕不自觉温柔了目光，对着珏哥儿温声道，“允珏再见。”　　　　看向慕念的时候，下意识开口解释，“这是个意外，不过也确实是本王没顾好允珏，这样的事绝不会有下次！”　　　　话一出口，不止慕念愣了愣，连司徒允奕自己都愣住了。　　　　他绝不是会轻易解释的人，但下意识就不想阮慕念误会。　　　　慕念怔怔的看着司徒允奕，又一次望进他如墨幽深的黑眸之中，就像花神节那次初见这双眼睛时的那种悸动。　　　　不是见到尹陌尘那般狂乱不受控制的跳动，是微风拂面般的轻缓波动。　　　　一时视线交缠，暧昧浮动。　　　　青鸾站在一旁，尴尬的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看不到二人的暧昧流转。　　　　怀中珏哥儿的扭动让慕念猛地拉回意识，轻咳一声，打破尴尬，“天色不早了，允珏受了惊吓，本宫先带他回宫休息，晋王请便。”　　　　声音不似之前的冷硬，态度较之前也软化些，只是终究身份有别。　　　　司徒允奕也意识到此刻的气愤尴尬，目送慕念母子二人上了凤辇，这才转身接过侍从手中的翼善冠重新戴上。　　　　四月的风轻轻拂面，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