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粟(十八)

秦祐桓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壮实的汉子，他虽然微微低着头可是脊背却挺得笔直，很难想象此刻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的汉子会是这么会演戏的人。秦祐桓想着陆大虎此前种种，不由得轻笑出声：“你还真是有趣，你若不说你的来历，我当真要以为你是本地的江湖人，那一口地道的地方话，可真是让人挑不出破绽。”　　陆大虎听着秦祐桓打趣，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泛红，小声解释道：“就是因为属下学各地的地方话又快又准，刘夏大人才特地挑中属下，留在殿下身边可以帮忙掩饰身份或者打探消息。”“刘大人眼界可高，不是真才实学他可看不上，你也不仅是这一项本事，演戏也是逼真得很！”秦祐桓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接着打趣，这陆大虎反倒淡定了，对着秦祐桓拱手道：“多谢殿下夸奖！”　　“好了，好了，说点正事。”秦祐桓摆摆手，恢复正色说：“现在这凤阳府里的情况你也清楚，不说岌岌可危也是不容乐观了。我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而且现在也不宜暴露身份，你拿着我的贴身玉珏去应天府找罗禹。记着，如果你回来时凤阳府疫情有所控制并不严重，那么就带人进城帮忙救治，如果那时城内疫情已经蔓延到不可收拾，那么……封城！”　　肖寒和陆大虎听得一惊，封城！“殿下……”陆大虎刚要说什么，却被秦祐桓挥手打断了，他坚定地叮嘱：“记住，封城，是彻底封城，哪怕一只飞鸟也不能放出去。就算城里尸横遍野，就算我死在里面，也决不能放出动摇，许进不许出。”秦祐桓顿了一下，似有犹豫的样子，肖寒以为还有回转的余地，刚要劝说，却听秦祐桓接着说，“算了，也不许进吧！如果真的控制不了要葬身于此，又何必再连累其他人。”说罢就命令陆大虎即刻启程。　　陆大虎没有犹豫，连夜就上了路，虽然宵禁已经闭了城门，陆大虎硬是翻城墙闯了出去，他怕，是真的怕，怕晚了一个时辰甚至一盏茶的功夫，就只能执行封城的残酷命令。　　陆大虎走了，秦祐桓又是彻夜难眠，他一手摩挲着一块玉佩，一手展着一封信默默读着，时不时会露出会心的一笑。一封信明明很短，却不知他怎么读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最后他轻轻地放下信纸，一声长叹：“我最敬爱的先生啊，我何尝不知前途未卜，可是我能怎么办，那是我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我最亲近的弟弟……”　　凤阳府中的疫情没有丝毫好转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此前赵知承与秦祐桓约定好要增派人手按时供应米粮和医药，待灾民和疫情都稳定了，就把赈灾治病的功劳都算到赵知承头上。本来秦祐桓也不在乎这个虚名，只要百姓有饭吃就行，就和赵知承做了一个君子协定。结果疫情突然严重起来，赵知承胆小怕沾了病气，除了依旧吩咐人送粮送药，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了。可惜疫情并不会因为他的逃避就被拒之门外……　　“站住！”年轻的男子重重拍向木桌，桌子很不争气地应声散了架，连带着原本放在桌上的茶水撒了一地。靠近门口站着一个少年，他始终背着身，没有看背后的一地狼籍。“你真的生气了。”少年似乎在问，可语气却十分笃定。“是，我真的生气了。”这怒而拍桌的男子正是阑珊药堂的夜老板，很难相信他看起来并不健硕的身体里可以爆发如此大的力量。少年突然笑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叛逆和无畏：“可我还是要去的，你拦不住我，即便是他来了，也拦不住我。”“你敢试试看！”夜老板近乎怒吼道。　　“我敢！”少年只留下洒脱的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