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

第二十一章　　　　陆广博将生病的母女直接安置在了他的偏院里，聚集在一起的郎中们对她们进行观察。　　　　周锦见院里忙碌的人不少，便带着亲随出了院子。　　　　在凤临城里逛了逛，看着这些人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看向周锦的眼神却是不怀好意。　　　　周锦摸摸鼻子，想着自己也没得罪什么人啊。正思考着便有几位颇为好大的男子挡住了他的路。　　　　“喂，外地人，你什么时候进城的？有病没有？”其中一人大着嗓门发问。　　　　周锦道：“本人路过此地，线下也没有任何症状，该是没有病吧。”　　　　“这病来得特别厉害，几乎就是阎王索命，我劝你，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哦？我正有疑问，病情到如此地步，你们怎么宁愿守在城里而不出外逃难？这不符合常理啊。”周锦问。　　　　“只要那些疯热病的人别进来，我们就不会有事。再说，方圆十里的人都来凤临了，我们干嘛还出去送死。”　　　　看来周边的小城镇已经都被这病给打散了，短短的半月，竟然引起如此大的恐慌。而朝廷，竟然毫无动作，亦或者说，君王可知晓？　　　　周锦回了衙门，便看见陆广博等人神色匆匆，忙进忙出。　　　　“出了什么事？”　　　　“那位老太太犯病了！现在已经脑袋已经烧昏了，气都进不了了。”陆广博急的一头汗。　　　　两人一同进了院子，郎中们聚在一起，摇着头。姑娘从房里冲了出来，跪在院子里。　　　　“求求各位了，求求你们，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我娘还没有死啊，求求你们救救她啊！”　　　　没有人上前将她扶起，不是院子里的人冷漠，而是无法给予帮助。疯热病发病极快，一旦出现无法呼吸的情况就是死亡倒计时。而接触过的人，很大程度上都会跟着得病。　　　　姑娘的头都磕破了，在场不少女子见了不忍心，要么转过了头，要么离开了院子。　　　　姑娘见求救无果，只能回到屋内，抱着她的母亲，哭声震耳。　　　　衙内师爷提醒陆广博：“现在已经是确认了老人家的疯热病，死了烧了就是，可这姑娘怎么处理。”　　　　陆广博叹了口气，留她在城里怕是百姓们都不同意，赶她出去，又未免太不人道，就算她出城了，又该如何生存。孤生一人的世道，困难非常。　　　　“大人，可不是过于慈悲的时候啊，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这疯热病，谁也逃不了啊！”　　　　生病在死亡的威胁下都是渺小而冷漠的，这里和战场并于区别。　　　　陆广博紧皱着眉头，摇摇头不言语。他自幼便熟读圣贤，为官多年也是以百姓为先，治理一方虽没有大功，却也没犯过任何错误。圣贤之书，为官经验，没有一条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　　　　“老天爷对我们凤临不公啊！”　　　　周锦也是疑惑，从未见过来势如此之凶的疾病，可是即使现在立刻报给朝廷，组织御医过来整治，远水解不了近渴，怕是等朝里商量出来，凤临已经灭城了。　　　　“陆大人，当机立断吧！”周锦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已经有了。　　　　“陆大人，凤临需要浴火重生啊！”　　　　“金先生，我只愿凤临别毁在了我手上。”陆广博不似周锦，在下这等决定时有大的魄力。　　　　周锦摇摇头：“陆大人以民为先，当的起我周朝官员之名！”　　　　陆广博叹了口气，望着远方，在屋内女子悲凉的哭声中，红了眼眶。　　　　“望凤临百姓知晓我的用心吧，明天过后，这顶乌纱帽估计要掉了！”　　　　周锦道：“为官者，以民意为先，以民生为首，大人，你没有错。”　　　　陆广博点点头，他转生和侍从吩咐道：“去找初云观道长，三日后，凤临驱鬼！”　　　　“联系全城的药店，让他们熬制汤水，让全城的人都喝。”　　　　“咱们衙内没有那么多银子购买药材啊！”师爷并不赞同。　　　　“我会修书一封，过段日子让我家里的人送来银两，三日后，尽最大限度的让每个人都至少喝上一碗！”周锦一点也没为远方赵大人的钱袋子担忧。　　　　三日后，凤临城城门洞开，陆广博带着数百人出了城门，开始忙碌。　　　　初云观的道士摆出了法台，念念有词地开始驱鬼。　　　　家丁们搬出了药桶，给每个人分发。开始有人怀疑这是干什么，便有小子解释：“咱们陆大人找到了解决方法，这不是来驱鬼了么！”　　　　人们以为陆大人果真找到了什么良方，争先恐后讨要。衙内的侍卫听从周锦安排，早就开始组织秩序。　　　　等到午间，太阳当头照，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陆广博下令，郎中们检查过没有热病症状的人由官兵带领进城入初云观居住，将所有患病之人集中在城外的空地，那里有前两天周锦带人挖出来的大坑！　　　　这时候便有人意识到了些事情，破口大骂：“这个狗东西他根本不是有了治病的方子，他要把我们都杀了！”　　　　人群出现了恐慌，大家不再听从安排遵守秩序，互相推挤着要寻找亲人。　　　　陆广博道没有言语，他冲周锦点点头。　　　　周锦带着官兵，拔出长刀，将兵器对准了所有闹事之人。　　　　“陆大人有令，闹事之人，杀！不配合者，杀！不听令者，杀！”　　　　这些百姓终究是怕官府的，当官的总是大过天，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人群慢慢进入城内，有官兵举着武器开道，城里跑来围观的百姓也就无法多言语，他们捂着鼻口，骂骂咧咧，却又无能为力。　　　　进城的人有的很欣喜，是大难已过的喜悦，有人却低头抹泪，他们知道，城外的亲人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了。即使早已知道得病之人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了，但是总是有希望的。　　　　还有，被郎中们查出有热病症状的人，全部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情。　　　　“大人，放过我吧，我没有得病！”　　　　“大人，我没有得病，我要进城！”　　　　“大人，我要进城啊，我家两个小孩只有我这个当妈的呀！”　　　　陆广博看着上百号人集体痛苦的场面，说不动容那肯定是谎言，但是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又有什么退后之路！　　　　“拉走！”　　　　准备好的马车拉上城墙边早已死去的尸体，重病之人，还有这些有病症的人，全部拉上马车，向着空旷之地前进。　　　　初云观的道长上前：“大人，如我前日所言，如此大的杀戮，于凤临是百年不宜，望大人三思。”　　　　陆广博两眼血丝暴起，双手轻轻颤抖，嘴巴张了几次，却没有说出话。　　　　“道长，城里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活下去，我们，都得活下去。”　　　　道长鞠躬：“老道带着弟子去往前方，为死去的人做法。”　　　　“有劳道长，但是现在还是不宜前去。道长还是先回观里，进城的人，咱们还要安排。”　　　　陆广博上马，跟在周锦后面向城外走去。他看着前方男人坚定的背影，如此大的决定，此人竟然毫无犹豫，想了想，又觉得他该是何等冷漠之人，才能在这么多人的痛哭前面不改色！　　　　“金先生不似一般商人啊，大有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的气概。”　　　　周锦知道这位知府大人起了疑心，道：“在下是白虎军一员，现在奉将军之命往南方一趟。”　　　　“哦，可是大将军周锦手下？”　　　　周锦解释：“是，不过本人只是马前小卒，与将军并不熟念。”　　　　说着话已经到达了城郊，坑里架起了木材。　　　　有不少人从马车上下来便连滚带爬地想逃跑，周锦一个眼神，他的副手踢马上前，一刀解决了一个逃跑的人。　　　　人群安静了下来，刚才推挤着叫骂的人们全部都静止了，眼泪夺眶而出，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们意识到，今天确实是死路一条了。　　　　周锦骑着马上前，大声道：“死亡，令人恐惧，但是未知的死亡，同样可怕。众位皆知，疯热无药可救，如果继续现在的局面，只会有更多的人得病，死亡！我们，要为有机会活着的人着想！”　　　　“可是，大人，我想活下去！”有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无数人开始回应。　　　　“大人，我想活下去。”　　　　陆广博听闻，用衣襟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　　　　“抱歉，为了凤临，请大家，上路吧。”周锦面色不改：“愿来生，事事顺遂。”　　　　被赶进坑里的人在哭泣，点燃火把的官兵也止不住流泪，监管的知府，也是潸然泪下。　　　　唯有周锦三位，目视前方，手握武器，以绝对的冷静看着火把。　　　　“弓箭手，上前。”　　　　“拉弓！”　　　　“射！”　　　　箭羽射出之后，便是火把扔出，火焰将人群包裹。　　　　哭泣，哀嚎，即使已经病重的人，依然为了自己的生命在尖叫。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火焰冲天，围观的人，都低下头。生命，就这样被自己抹杀，即使他们已然重病，但是他们毕竟还活着。而为了更多活着的人，他们必须死去。　　　　大火一直烧到了黄昏，才有了势弱的模样。留下些人打理，陆广博带着人，返回城内。　　　　当城门打开时，他们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家不发一言，直勾勾地看着知府大人，眼睛里既有彷徨，也有恐惧，还有希望。　　　　陆广博下马，他走进城内，人群自动散开。　　　　“凤临，继续闭城，待再也没有人患上热病，城门再开！”　　　　当晚，周锦三人便辞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