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第二章　　　　北风劲吹，白甲少年英姿勃发，策马立于城门之下，鼓声再次停歇，城墙上一名将士抽出旗帜，醒目的白虎图案在风中翻涌。　　　　鼓声又起，旗帜脱手，在众人的目光中，少年拉紧缰绳，白马扬起前蹄，长长的脖颈向空中跃进。少年右手高举空中，一把抓住落下的旗帜。众人大喝：“好！”　　　　少年神采飞扬，英姿威风，乌黑油亮的头发被水色玉冠高高束起，发梢飞起，策马转身，执旗冲入城内。　　　　周锦朗声大笑，一夹马肚，带领亲兵进程。果勒世子一行皆是内心震撼。周国人虽没有草原男儿的爽朗霸气，风姿翩翩竟也让人叹服。　　　　进城后，百姓立于街道两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欣鼓舞，他们或击掌或奔走，齐声欢呼道：“将军万福。”　　　　萨力想起了今年的达莫大会，这是草原上每三年的大盛会。在最美丽的夏日，牛羊最肥美的时节，众多的部落齐聚，姑娘们穿上最美丽的裙摆捧出最棒的美食，男儿们都兴奋地聚在一起拿出看家本领，大家骑马、摔跤、射箭、斗棋等等。那时候我们也是一样的满脸欢喜，也是一样载歌载舞，在长鸣的号角声中翻身上鞍，扬鞭策马，好不快活。萨力的耳边响起勒姆妈悠扬的歌声，是为我的胜利的赞歌。　　　　而现在，萨力看到了这群周国人，他们在为战争胜利庆祝，为英雄归来欢呼。萨力看向世子，他担心世子会在这样的氛围中想起草原。　　　　世子正望着远方，察觉到萨力的目光，他低下头，给了萨力一个疲惫的笑容。他抬手指向远方，萨力顺着望过去，仔细一看，竟有一面白虎旗在山林间起起伏伏。是那个白甲少年，他骑着白马扛旗顺着山路而上。他要去哪儿呢。　　　　而路边的百姓也在对他们议论纷纷，皇上的圣旨早已被百姓们知晓。这马车里坐的定是那西北草原上的小世子了。马车旁三名少年不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定不愿给世子丢脸。三人穿着与周围与众不同，他们着蓝色绸缎长袍，下摆未开叉，以绒布镶边，红色绸带紧束腰部，衣服上绣有特有的精美图案，腰间没有周国流行的玉佩而是挎以长刀。三位少年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比之周国成年男子丝毫不逊色。　　　　还未到达将军府，已经看到众多圆桌摆放在大街两旁，这是将军府的流水席等着开席呢。行至府前，一声浑厚的男声喊道：“将军回府。”此人正是周锦府内大总管——曾国发。大总管今日满脸红光，着青色长衫，圆领大袖，暗色束腰挂白玉环佩。门口等候的其余小厮丫鬟俱是锦衣华服。整个将军府内外可是真正的喜气盎然。　　　　周锦下马，便有小厮上前牵走烈风，他笑着看到自家的大总管已经按耐不住要从台阶上下来了，又时刻注意自己的总管仪态在门前瞎激动。周锦行至世子马车旁，将世子请下马车，一起走入府内。　　　　这时，钟声阵阵传来。是那青云山上寺庙的钟被敲响了。城里又一阵欢呼传来。门口的路人大声齐呼：“将军万福。”　　　　萨力抬头望向山顶，那个人是扛着旗帜奔上了山顶敲响了钟鼓吧。镇国将军在此地，竟有如此威望。　　　　曾国发大声宣布：“我家将军回府，凡到场庆贺之百姓均是贵宾，酒菜已经备足，请各位赏脸略喝薄酒。”大总管喜气洋洋地宣布流水席开宴，指挥下人安排亲兵入偏院就座。忙了一阵一拍脑门，赶紧进府。　　　　世子随周锦入府，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石墙，上书“将”，越过石墙，视野洞开，园林式的房屋纤巧秀美，房屋并不高大，但是布局开阔，装饰精巧。过了花厅竟有石桥连接花园，府内花木能看出是能工巧匠细心照顾美好景象，而后才是内宅。这里与草原真是大大的不同啊。　　　　周锦与世子在小厮带领下进入饭厅。下人呈上热水毛巾。周锦看了笑了笑。　　　　“回来了，该享受了还不懂要干嘛了。世子啊，以后咱们要做的事情就多了，可不是席地坐着就吃的时候了。”　　　　果勒颔首，接过毛巾，像周锦一般净手。正要挥手让跟着他的少年们到饭厅外等候，就听见周锦对侍女吩咐：“去跟曾总管说让他安排老陈他们几个进来吃饭，这么一大桌我跟世子两个人也不热闹。还有少爷呢，皮到哪里去了。”　　　　“将军啊，小人肯定安排下去了啊，陈将军偏说我没把好酒拿出来要自己去，几个人都自己拿酒去了。少爷去青云寺了，我让他别去，他偏说要亲自敲钟迎接您，有石头带人跟着我也就没拦着。这不还有赵家小姐么。我就做主让他去了。”曾总管一脸笑意走了进来，转身对世子做拱手礼：“这定是小世子了，鄙人曾国发，任府内总管一职。将军早已书信在下，世子的宅院小人已经备妥。这之后有任何事情都随时吩咐小人即可。”　　　　世子见此人年纪不过中年已是一府总管，他方脸五官都十分突出，就是大眼大鼻子大嘴巴，但是组合在一起竟有笑面佛之感。果勒拱手：“多有麻烦，以后请曾主管多多包涵。”　　　　屋外三位平时严肃的亲兵推拉着走进饭厅，大嗓门的陈渭直接跟将军抱怨上了：“将军，老曾头就是不老实，拿参水的酒糊弄我们呢，好酒他都藏起来了，他肯定一个人在家偷偷喝呢。”　　　　“大老陈，你什么意思，这桌子上的肯定是最好的。”曾总管是一点也不服气的。　　　　“来来来，喝两杯啊，别舍不得你那一点酒。”平日最贪杯的周小冰已经急吼吼的搓手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陈华手上抱着的酒。　　　　“坐下喝，都坐。果勒世子不嫌弃，就跟我们几个当兵的喝几杯，这三位小兄弟，也一起坐。”周锦坐在桌前直接吩咐大家不必拘礼。果勒世子也就客随主便，让萨力他们也坐下。　　　　萨力三人拱手谢过将军，拱手谢过世子，也就坐下。　　　　“第一杯，敬世子及三位。无论是何情况，能坐在这一桌是我们的荣幸。”周锦发话，众人举杯，饮尽杯中酒。　　　　“第二杯，敬牺牲的兄弟。愿两国修好，不再生灵涂炭。”　　　　“第三杯，敬活着的自己。”　　　　三杯酒下肚，席上众人皆是沉默。“干，老曾头这次还真没参水，烧得我的胃哦。”陈渭这一说，气氛又活跃起来。　　　　珍馐美味在前，觥筹交错之间，世子向周锦介绍随行的三人：“木塔和木山兄弟皆出自我的母族，是我一同长大的阿答。萨力是我的小伙伴。”三人举杯敬众人。大家识相没有追问关于萨力的情况。毕竟他脖子上的狮子头烙印分明是一位奴隶，但此等场合这位奴隶丝毫没有怯场之色，且对与世子同桌而食习以为常。　　　　阶级身份在周锦的军队从不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多的是参将在帐篷内对周锦翻脸吵闹，多的是将士在比武场要求上级上台比划，多的是以下犯上。不论出生，只争手上功夫。　　　　萨力也在不停观察众人，他不想给世子丢脸，虽然他从未坐在这样精细的凳子上吃着没见过的细致美食。他有点紧张，也就不想说话。这样的场合也没什么好说的。能说什么，感谢你们不杀之恩？毕竟前不久，大家还想着怎么弄死对方呢。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厅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然后是曾总管担忧的声音：“我的少爷啊，你这哪儿去弄得一身泥啊，石头，让你好好照顾少你，你又贪玩去了啊。”　　　　“才没有，就那青云寺的和尚不着眼，少爷要自己去敲钟，那住持偏说他去不是好兆头，拦着少爷，少爷一生气，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旁边跟着的小厮边走边辩解。　　　　“父亲，父亲回来了。”　　　　来人穿象牙白锦缎，细看又有精细的暗纹刺绣，白玉束发，手腕上一个血红玉镯称的皮肤分外白皙，少年英俊，风姿翩翩。周锦的儿子，竟是这般温文尔雅。　　　　“父亲，孩儿今天去青云寺敲钟了，敲了就赶下来了。还是没有迎到父亲，父亲莫要怪罪啊。”周舒走到周锦身旁，开口还是软糯的少年音。　　　　“谁敢怪罪你啊，明天曾总管就不给饭吃。快去内屋换件衣服，脏成这样怎么和世子吃饭。”周锦眼里俱是笑意。　　　　“赵姐姐还在门外呢。我让赵姐姐进来吃饭，她偏说打扰了，要明天和赵知府一起过来拜访。”　　　　“哦，是么。”周锦皱着眉头起身，“老曾，你安排人送赵小姐回去。”　　　　话音刚落，曾总管还没有回复。今日在城门口惊艳了大家的人径直走了进来，一身白甲，未着面具的脸分明是位秀丽的女子，没有粉黛修饰的脸庞，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最好看的是她眉梢眼角的秀气，鼻头虽有一颗小痣，无损颜容反增娇俏。　　　　那样一位风姿飒爽之人竟是眼前的美貌女子，果勒一行均震惊的微张了嘴巴。　　　　“本应告辞离去，却又想着第一时间恭贺将军归来，也就冒昧入府，实在是唐突了。”女子声音清丽，婉转悠扬，似水如歌。　　　　“是周某理应登门向知府大人拜访，赵小姐的心意，周某惭愧。”周锦一本正经回复，言语间竟有疏离之感。　　　　赵家小姐抬头看着周锦，眼睛眨了两下就低下了头，转过身对老曾说：“曾总管再拿个杯子来吧。”　　　　她翩翩而来，靠近世子，颔首，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一杯，向周锦敬酒：“改日与家父再登门拜访。”　　　　抬手饮尽，女子转身离去。周锦对曾总管挥挥手，曾总管赶紧跟出去送客。周舒一跺脚：“父亲怎么能对赵姐姐这般冷淡。”跟着也追了出去。　　　　“嘿，这赵小姐还没嫁过来我们公子就这么护着咯，这是有媳妇没老子了啊。”陈华大声说道，这是调笑周小公子呢。　　　　周舒一听，脸蛋耳根都红了，转过身做了个鬼脸就出去了。　　　　众人大笑。又坐回卓前。　　　　“将军啊，虽然这赵大头不是什么好鸟，可这赵小姐是真漂亮，你还是赶紧把少爷的婚事办了吧。”陈华喝口酒又给将军出主意。　　　　“做我家儿媳妇，恐怕是委屈了赵家大小姐啊。”　　　　“哎，不过婚约还作数呢。”陈华虽说出口但口气也弱了。　　　　萨力等人就听不懂了，嫁给镇国将军的儿子竟然委屈了？那这赵小姐到底是何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