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霜寒露重,凉风阵阵。 众人匆忙逃命,一应物件俱留在了庙中。若在此熬一宿,只怕第二天就得染上风寒。 过了半晌,一长得富态的中年男子忽然起身,朝废庙方向走去。 见他这番动静,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叫住了他。 “庞东家,现在去不安全。等天明再去吧。” 男子转身,摇摇头,“多谢林镖师美意,但若这批货物丢失,我庞家必遭重创。林镖师可自行离去,护送的剩余银两,若庞某不幸丧命,自会嘱咐家人送入贵局。” 眼见男子越走越远,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连忙跟上。 肖杨快走两步,“这位仁兄,且等等。在下与仁兄同去,多个人好歹多份力。” 男子撇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肖杨知他是默许了。 未几,麻衣少年默默出现在肖杨右侧。 眼见废庙灯火愈发清晰,肖杨赶上几步,拦住众人。 施了一礼,道:“小弟不才,愿入内查看,还请众位稍待。” 男子拱手,“有劳贤弟。但贤弟一人前去,风险太大。申伯,你与这位贤弟同去。” 老者头发花白,仍可见精神矍铄,带着几分善意,打量肖杨。 “后生,跟着老夫来。” 肖杨跟着老者一路隐在暗处,来到废庙外的矮墙旁。 匍匐身子,老者突然发问,“后生,你是不是知道点眉目?” 肖杨点头,“晚辈出门小解,曾有一壮士好意提醒,莫再回去。晚辈斗胆,请他相助晚辈的老仆逃命。那位壮士并不在适才逃命的众人中。” 老者咂咂嘴,“有这等事。” 顿了顿,“我们待会儿再靠近些,你给老夫指认,若是那壮士还在庙中,事情便好办了。” 商队的箱笼散乱堆在外院。 到了纸窗角,老者碾破一角,示意肖杨上前。 肖杨凝神望去,数人在庙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敲击墙壁,不知在干什么。 眉心微拧,正要换个方位,忽然一袍脚迅速逼近。 肖杨脸色大变,申伯连忙按下他的头。 两人匍匐在地,不多时,一双皮靴映入眼底。 肖杨嘴里暗暗发苦,却只听一清朗的嗓音轻笑,“来找你的仆人?” 肖杨略略抬头,见是“熟人”,大喜。 连忙起身,“正是。敢问壮士,我那仆人可有性命之忧?” 对方挑挑眉,“进来吧。有事与你们商量。” 临到门槛,微微垂头,“一个时辰后,让剩下的人也进来吧。” 申伯脚步微顿。 肖杨也顾不得了。 进入庙中,灯火通明。 染血的尸体均被堆砌两边,有三两人正在帮忙伤者包扎伤口。 肖杨一一看去,果然在一墙角发现了敬伯。 主仆俩欣然垂泪,一深衣男子对着“壮士”摇了摇头。 “壮士”眉头紧锁,复问道,“果真查清了?” “再查,只怕得把地挖开。” 肖杨对“壮士”印象不错,笑问,“可需帮忙?” “壮士”凝神看了肖杨两眼,问道,“若你有重宝,藏于庙中。你认为什么地方最为隐秘?” 肖杨眼睛瞪大,很是讶然。 “壮士”浅笑,“是我魔怔了。”不再言语。 肖杨对着废庙,垂头苦思。 抬头看见那眉目模糊的佛像,忽然灵光一闪。 “若是在下,便会将重宝藏于佛像中。” “壮士”眉眼深深,搜寻的众人动作一顿,便有人欲推倒佛像。 肖杨高声阻止,“不可!” “壮士”略做示意,众人皆退。 肖杨在佛像上来回抚拭,终于在佛像后部摸到一处凸起。 使劲按下,忽然传出一阵轰隆声。 紧接着地下似有无数人影窜出,霎时局面危急。 听着庙中巨响,外面观望的人群有些坐不住了。 庞策听完申伯所言,沉吟片刻,道:“我等不可枯坐,需相助他等。” 身边一随从犹豫,“不若待胜负揭晓……” “不可。此人既讲道义,不伤无辜,便可救。若胜负揭晓,我等再前去,便是此人所在一方胜出,知我等分明就在附近,却见死不救,未必不会改变主意。而若他等尽数身死,贼人为封锁消息,大开杀戒,我等性命更加不保。” 闻言众人脸色发白,皆诺诺点头。 “只是我等手无寸铁……” “庞东家……” “快看,是林镖师!” “林镖师来了!” 听完一番解释,林奎也不多话,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两条粗绳,两把匕首。 一一吩咐完众人,便和申伯一起领头加入战局。 原本还担心不知敌友,瞥见一群蒙着面,浑身黑衣的人,只得囧囧而上。 连面都不敢露,果然是反派。╮(╯▽╰)╭ 肖杨等人趁乱逃出,眼见前面一个倒霉孩子被绊了脚,肖杨连忙高声,“是自己人,自己人!” 庞策现出身形,“贤弟,里头情形如何?” “来不及多说,诸位,看见蒙面,黑衣的,便是贼人!” 说着,接过一人手中的麻袋,严阵以待。 未几,两个倒霉的“贼寇”便被愤怒的“大明良民”整得口吐白沫,差点见了阎王。 若问,怎滴如此凄惨? 套麻袋,绊绳子可以忍。 但是…… 拿算盘抽脸……是不是能打个商量? 重~臀~压身……是不是有辱斯文? 更有甚者,一记“臭屁”对准袋口…… 这是寻常百姓,不是土匪?! 身~心~俱~伤,直接昏迷过去。 老子不奉陪了。 “东家,好像没动静了。” 庞策踢踢麻袋,示意众人拿好“武器”,一个短衣家丁轻轻用匕首挑起袋口。 满脸开花。 两眼翻白。 估计爹妈都不认识。 该是成了? 家丁想了想,取出麻袋里的刀鞘,对着脑门,又砸了两回。 这才放心。 “周二,把绳子拿来,连着麻袋一起捆。” 于是,不久,气度不凡的“壮士”们加上两摞麻袋上路。 瞅瞅队伍两侧身姿挺拔如小白杨的“护卫”们,随从蹙眉,“老爷,真跟着他们走?” 庞策嫌弃地剐他一眼,“他们有重宝。” 又指指箱笼,“我们有货物。” 随从点头。 所以? “庙里死了人。” 庞策仰天长叹,“那些人的同伙呢?八辆大车,看见前面地下的车辙印有多深没?用不了半日,定会被人追上。两支商队一起走,护卫众多,总得掂量掂量打之前会不会自己先崩坏牙。” 随即恨铁不成钢地用折扇在随从脑袋上敲了敲,“要不要老爷我给你拿一面番镜,看看你眼窝是多么黑亮有神,和黑灰有的一拼?” 小随从傻眼。 庞策摇头晃脑,“一支萎靡不振的商队,多大一块肥肉,老爷我可不想死。” 前头,肖杨正饶有兴致地与“壮士”叙话。 “仁兄往何处去?” “京城。” “仁兄家在京城?” “壮士”扯扯嘴角,“正是。” “不知肖某来日可能登门拜访?” 不小心听了一嘴的壮士“随从”:去北镇抚司一游?这位敢顶着千户大人的冷气与之“热情叙话”的肖秀才果然非常人! “壮士”眸光微闪,“家中规矩大,只怕贤弟需先得个一官半职才可。” “仁兄是官宦子弟?” “不可说。” 额…… 好吧。 “仁兄贵姓” “不可说。” “可有娶妻?” 此言一出,不只一人嘴角抽搐。 难不成这位想给千户大人做媒? 沈越一顿,神情复杂难辨,“没有。” 身旁的校尉实在无法再沉默下去。 下一句,难道会是“吾有一亲妹,蕙质兰心,与仁兄甚为般配?” 瞅瞅千户大人如今这副人堆中扒不出来的脸,校尉摸摸下巴。 难不成这位小秀才有什么特殊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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