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物都处于熟睡中,已是半夜了。夜静悄悄的,病房里也静悄悄的。    杨沁莹在病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万千。她一会儿担忧自己与明台的将来,愁眉不展;一会儿思念长眠地下的妈妈,禁不住伤心落泪;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千般算计,不由得心虚害怕。    “莹莹。”突然,寂静的病房中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杨沁莹惊得从床上坐起,只见明台站在她面前,他身后的窗户大开着。杨沁莹见到明台大喜,耳边忽地响起汪曼春的话,立即敛了喜色,冷着脸道:“医院门口有保镖守着,你怎么进来的?”    病房里没有开灯,透过昏暗的月光能勉强看见人影,所以明台没看清杨沁莹刚才见到他时的欢喜之色,只道她在生气。“莹莹,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杨沁莹回答,语气中的怨恨与怒意显而易见。“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冷声问道。    “保镖困得在打盹,我就乘机偷偷溜进来了。我见丫鬟在门口睡觉,所以只能翻窗进来找你。”明台的话破绽百出。杨家的保镖又不是只有医院门口那几个,杨能也不会只派几个保镖在医院守上一天一夜。其实杨能不仅派了那几个保镖,他一共派了十几个。几个直接守在医院门口,几个守在医院附近,另外几个是晚上过来替换白天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保镖的。明台是粘上胡子乔装了一番才能混进医院,因杏儿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睡觉,所以明台绕到窗口,翻窗进来前还不忘把胡子、墨镜等乔装的东西全摘掉了。他翻窗时杨沁莹正背对着他在惆怅,在出神,所以她根本没发觉。    杨沁莹心里高兴,没有细想,因此没发现明台话中的漏洞。“我不想见你,你快走吧。”她口是心非道。    “莹莹,对不起,是我大姐伤了你,而我没能阻止她,害你伤心难过,还差点丢了性命。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大姐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拆散我们,在我这儿她没办法,她就一定会去找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伤害。”明台自责道。    “够了,明台。你不用道歉,也无须对我说这些。”杨沁莹说道。    “莹莹……”明台不安地望着杨沁莹,昏暗的月光下,她的面庞有些朦胧。    “明台,这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以后……你我别再见了。”杨沁莹的话证实了明台心中的不安,明台未放弃她,她要先放弃明台了。    “莹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次虽没死成,可我想明白了,我想通了。”杨沁莹淡淡道。“我做这个决定,对你,对我,都好。”她平静说道。    “不,我不同意!”明台朝她喊道。    “你小点声!”杨沁莹低声道。“杏儿还在外面呢!”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杏儿在医院守了杨沁莹一天一夜,实在困得厉害,此时早已睡得香甜,明台声音虽大,却没将她惊醒。    “莹莹,我求你,求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在家里抗争,不管我大姐如何逼我,怎么责罚我,我都不肯放弃你。现在,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这太伤我的心了。”明台痛心道。    “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好。”杨沁莹说道。    “不!我不同意!”明台激动道。“莹莹,你别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你。”他哀声求道。“只要你不放弃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吗?”杨沁莹凄然一笑。    明台坚定地点点头,“做什么都行!”    “那……如果我让你为了我放弃明家呢?”杨沁莹问道。    “这……”明台迟疑了。    杨沁莹惨然笑道:“在你心中,我终究比不上你的姐姐,比不上你的家。明台,你知道你大姐找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父亲投敌卖国,你姐姐骂他,我无话可说,因为他该骂,该被人唾弃。可是,你大姐她侮辱我死去的妈妈,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提起母亲,杨沁莹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波澜。“为什么?她为什么要侮辱我妈妈?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高贵的明家大小姐,而我妈妈出身卑微,不是大家闺秀吗?她凭什么可以盛气凌人,连我那可怜的亡母也不放过?”杨沁莹哽咽道,小声啜泣起来。    “莹莹……”杨沁莹嘤嘤哭泣,这哭声如杜鹃啼血般伤心凄凉,使明台更加心痛。他虽不清楚杨沁莹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深知杨沁莹对自己的妈妈感情很深。他亦是自幼便丧母,将心比心,他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侮辱他的妈妈。    这时,月光忽然没那么昏暗了,柔和地照在杨沁莹的脸上,明台看到了她俏丽的面庞上那透着哀伤的泪痕,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帕子,欲替她拭去泪痕。    杨沁莹侧过头,“我有手绢。”她边说边掏出手绢擦去泪水。“你走吧。”她冷漠地说道。    “莹莹。”明台不肯走,怜惜地凝视着那柔弱的身影不愿挪动一步。    “明台,你走吧,别再见我了。我见到你,只能徒添伤悲。”杨沁莹难过道。见明台仍立在这儿不动,她又道:“明台,我与曼春姐姐的关系有多要好你是知道的。曼春姐姐与你大哥当年的事我略知一二,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大哥当初不也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抛弃曼春姐姐,可最后他还不是在长姐的威逼下屈服了。”杨沁莹说完,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明楼最后还是辜负了姐姐,他把姐姐伤得多深啊!    “我不是我大哥,我不会抛弃你的!”明台急道。“所以,你也千万别抛弃我。”他近乎哀求道。    “那你能为了我放弃一切,甚至背叛你的家族,你有这个勇气吗?”杨沁莹问。    “我……”明台踌躇了,与其说他没有这个勇气,倒不如说他不能放弃他的亲人与明家,他舍不得,这个念头他从来没有过。明台对杨沁莹爱得很深,对家人的爱同样很深,两边他都舍不得抛弃。    “没有吧?”杨沁莹凄然一笑,自嘲道:“是我太傻了,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在你们明家男人的心中,家和长姐远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    “不,莹莹!你和我姐姐在我心中都很重要。我不能为了我大姐抛弃你,同样,我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亲情。”明台诚恳地说道。“莹莹。”他突然握住了杨沁莹的手,对方想挣脱他的手,他握得更紧了。“你相信我。我会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的。”    “你弄疼我了。”杨沁莹蹙眉道。    明台闻言,紧抓不放的手立即松开了,“对不起。”他说,“莹莹,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宽心。”    “你走吧。”杨沁莹依旧冷冰冰的。说完后,她躺到床上,侧过身子,不再看明台一眼。    明台没有再多言,静静地望着杨沁莹的背影。    莹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明台心中计较已定,不舍地望了杨沁莹一眼,然后翻窗出去了。    明台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到了面粉厂,一连几天,都未踏进过家门一步。    ~~~~~~~~    “你是喝庐山云雾啊,还是喝黄山毛峰啊?”梁仲春意态悠闲地对面色不善的汪曼春说道。“我这有刚到的洞庭碧螺春。汪处长,你一定喜欢。”    “行了!你参与贩卖劳工的买卖,谁不知道啊!用不着四处嚷嚷!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汪曼春是为了梁仲春贩卖劳工之事来质问他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呀?”梁仲春回答道,边说边泡茶。    “好,只要你肯承认,那就好办了。明长官刚刚下了命令,不许乱抓人,你就来这么一出。怎么,那些人是抗日分子吗?”显然,汪曼春对梁仲春的所作所为很不高兴。    梁仲春嘴角露出丝讥讽的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怎么着,里边有你亲戚?”    “这跟正义感没关系。你以前要是这么做也就罢了,只要不影响大局,我才懒得理你。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应该把工作重心放在追查南天课长被杀一案和如何保卫新政府的安全上!你却把有限的人手派到这个中饱私囊的行动中。”汪曼春斥责道。“要是明长官怪罪下来,你自己去解释,我可不替你兜着!”    “少跟我讲大道理,也不用拿明长官来压我,我什么时候用你来替我兜着过呀?!”梁仲春不悦道。“这次的生意是跟日本人做的,他明楼要是不高兴,让他找日本人说去,犯不着让你来吓唬我!”梁仲春说完后,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汪曼春,“对了,你前几天经常迟到早退,明明是你对工作不上心,还好意思来说我!”他嘲讽道。    “谁迟到早退了?!我提前跟明长官请过假的,也得到了明长官的批准。”汪曼春辩解道。“我可不像某人那般目无法纪,眼里只有钱。”    “哼!”梁仲春露出不屑的笑容。“向明长官请过假?整个76号谁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啊!明楼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是你的长官,可严格来说我梁仲春也是你的上司!”梁仲春愤怒道,他最看不惯汪曼春那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还告诉你,三天之后,就有一艘运劳工的日本商船到吴淞口,宪兵队亲自押送。我倒要看看,你和明楼能把我怎么样!”梁仲春强硬道。他这次是和日本人做生意,仗着有日本人给他当靠山,谅明楼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毫不顾忌地把这消息直接告诉了汪曼春,殊不知正中对方下怀。    “你乱抓人卖给日本人做劳工这件事情,不用明长官怪罪,自然会有人来找你。那些抗日分子可跟明长官不一样,他们可不听你半句解释。你就等着死吧!”说完,汪曼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梁仲春办公室。    “哼!”梁仲春端起那杯泡好的茶,呷了一口,道:“我还巴不得抗日分子都来找我,我把他们一锅端了,立个大功!”    汪曼春怒气冲冲地走出梁仲春办公室,嘴角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汪曼春拿贩卖劳工之事质问梁仲春,其实是想套出三日后日本商船到吴淞口运走劳工的情报。毒蛇下令营救劳工营战俘,凭着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这个情报,但是她不能什么都没做就把它报告给毒蛇。汪曼春知道毒蛇刺探情报的能耐,也知朱徽茵是明楼放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和一颗钉子,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她和梁仲春吵过后再将情报透露给明楼,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汪曼春什么都没做,直接把这情报贸然地透露给明楼,对方疑心极重,必会怀疑她的情报来源。    ~~~~~~~~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啊?”明楼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梁仲春!”汪曼春怒道。    “他又怎么了?”    “师哥,这个梁仲春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居然和日本人一起做贩卖劳工的勾当。这个家伙眼里只有钱,我看他迟早死在钱堆里!”汪曼春咒道。“他还说三天后就有一艘日本商船到吴淞口来运劳工,宪兵队亲自押送。他的气焰可高的很,还放话说看你能把他怎么样。”汪曼春就这样把消息透露给了明楼。    明楼面上难辨喜怒,倒是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明诚闻听此言一惊,瞬即又面色如常。明楼和汪曼春一样凭着前世的记忆早知此事,前世还是明诚从梁仲春那打探到的消息,如今明诚还未向梁仲春打探此事,倒是先从汪曼春口中得知了。    三日后就要运走,我得通知明台尽快动手,不然来不及了。明诚手握方向盘不疾不徐地开着车,心中暗暗计较道。    汪曼春仍在气恼,“梁仲春爱财如命,我看他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本就是从中统变节过来的,他迟早会为了钱再变节变回去!”    “曼春,别气了,没必要和梁仲春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生气。”明楼劝道。    “师哥,梁仲春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他迟早会捅出娄子来,到时说不定会连累我们的。”汪曼春道。    “曼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明楼将手放在汪曼春的手背上,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到了该让他消失的时候,我自会让他消失。”    ~~~~~~~~    明台成功地解救出了劳工营里的战俘。没了满崽的拖累,也没有程锦云在一旁滥发善心,这次的解救行动非常顺利。    任务完成后,明台没有回家去见明楼,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他也没有回面粉厂,而是去了一家首饰店。他刚进首饰店,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立即出来了,匆匆上车,往明公馆驶去。    ~~~~~~~~    明楼和汪曼春约会去了,他让明诚自己先回明公馆。    “阿诚哥,小少爷回家了。”阿香一见明诚便高兴地告诉他。明台好几天没回家了,明镜为此很伤心,如今明台回家了,阿香以为他已经原谅明镜了。    明台忽然风一般从明诚身边跑过,他差点就撞到明诚。“阿诚哥,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话音刚落,他已经冲进车中,开车匆匆离开了明公馆。    “小少爷今天没吃错药吧?”明诚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子说道。    明台一回家就闯进了明楼的书房,他取走了一样东西,一样对明楼很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关系着明楼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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