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 峻峭的山峰突兀地耸立着,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此时望去却是蓬乱的瘆人。 云望天一路小跑着,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从三座坟堆的院子里出来他就一路狂奔,此时支撑着他的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出去找到师父。脚下石子一绊,他摔倒在山脚下。 云望天索性躺了下来喘着气,仰望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有些气馁了。他已找了很多遍,却总也找不到出去的路。甚至连莽山峡在哪里他都分不清楚。 突然,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树上落下,身手矫健,一看就知道是个功夫不浅的高手。 云望天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初雨”的剑尖已经对准了那个黑影。剑身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发出识妖的响声。 转眼间黑影已来到了云望天的面前,低声说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五百步,左转见到一棵大树,树下有个空洞,你进去后爬到头就能出去了。” 云望天惊愕地望着他,黑影是个满头白发的长者,一身黑衣,瘦脸浓眉,两道锐利的目光从眼中射出。这老者似乎知道他在寻找出去的路。 “敢问前辈是何人?”云望天收起剑来抱拳施礼道。 “你就叫我剑叟吧。”黑影淡淡地说。 “剑叟前辈怎知我要出去?” “啰嗦!你还想不想除妖了?”剑叟凛然说道。 云望天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一花,剑叟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不敢怠慢,急忙按照剑叟的指引向前跑去。 。。。。。。 夜风阵阵,牢房外面的树枝在晃动着,似乎在喊“有人来啦!” 桃儿端着木盘来给楚痕送晚饭了。 她将一枚玉佩放在牢门上,黑气凝结的禁术顿时消失了。 桃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牢房,里面很黑,双腿都断了的楚痕是无法点灯的,他也不需要。 “嗷!”楚痕一声狼叫,吓得桃儿脸色一变,接着便反应过来。 “别闹!”桃儿的声音比上一次来时大了许多,看来在楚痕面前她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桃儿一手端着木盘,另一只手冲着墙角一挥,烛灯瞬间便被点燃了。 “好手段!”楚痕赞道。 桃儿抿着嘴笑了一下,在这幽暗的牢房里竟灿若桃花。 “快吃饭吧。”她指着木盘说道。 楚痕低头望去,只见木盘里仍然是一碗青草,一碗活虫。禁不住皱着眉道:“这东西怕是蟾妖的最爱吧?要不然干嘛总给我吃这个?告诉他,爷我要吃蟾蜍!还得是活的!” 桃儿惊得扭头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夜,寂静无声。这才冲着楚痕“嘘”了一声,从木盘的下面抽出一张大饼来。 见到大饼,楚痕的眼睛都绿了,一把抢过来忙着往嘴里塞,差点儿被噎着。吃了几口,他含混不清地说:“总算见到人吃的东西了。” 突然,他发现桃儿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药膏,细心地敷在楚痕受伤的腿上。药膏很快融化在了伤口上,疼痛的感觉立时减轻了许多。 楚痕愣住了,看着桃儿专心致志的表情,此时打扰她便是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楚痕慢慢地吃着饼,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只妖来为他疗伤敷药。桃儿的举动,比他所见过的许多许多人都更像人。 “我。。。我叫你什么呢?”桃儿低着头还在轻轻敷着药,嘴里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楚痕。我叫楚痕。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吧。”楚痕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大饼,笑眯眯地说。 “哥哥。。。”桃儿抬起了头,温顺地轻声叫着。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当人看。 楚痕像猛得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你是偷着给我拿饼吧?还有草药?会不会很危险?” 桃儿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你不是说我胆小吗?怎样?现在还胆小吗?” 楚痕急忙拱手道:“不小!不小!你胆子也太大了!以后不许再冒险了,听到没?” 桃儿顽皮地笑着说:“你不是让我要改变自己吗?我这就变得胆大坚强起来。” 楚痕一捂脸,郁闷地想“这妖要是认真起来也挺可怕的啊!” 。。。。。。 房间里,秋灵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 桌上是丰盛的菜肴,还有一小壶酒。但她看都不看一眼。 “不知云大哥跑出去了没有?楚痕现在怎样了?他的腿可是断了啊!”想到这里,秋灵忽地站起身来,拿起盘子里的一只鸡和那壶酒就向外走去。她要去给楚痕送吃的。 门外站着一个婢女,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见秋灵出来急忙迎了上去问:“秋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秋灵冷眼看着她说道:“带我去见楚痕。” “楚痕?”婢女一头雾水地没反应过来。 “就是今天抓的那位官人。” “哦。是他呀。”婢女这才恍然大悟,接着说道:“不行啊,只要是妖君抓的人,都不可以去见的。” 秋灵打量了一下这个婢女,乖巧的一张脸,雪白的衣衫整整齐齐。看样子是个利落机灵的下人。 “你叫什么名字?”秋灵问道。 “婢子叫索儿。”婢女微微施礼回道。 “那好,索儿,有没有疗伤药?” “有的。旁边院里有一间药铺子,那里有伤药。”索儿忍不住问道:“秋娘子哪里受伤了吗?” 秋灵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带我去。” 在索儿的引导下,秋灵来到了药铺。 推门进去,房间里点着几盏烛灯,满屋子都是巨大的柜子。每个柜子上又有不少的抽屉,上面都标着各种药草的名字。 “倒是和镇上的药铺一个样。”秋灵心道。 药房里正有一个药工在忙碌着,冷不防见有人进来,没好气地问:“这是谁又在作死啊?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索儿急忙向那人一跺脚,指着秋灵道:“这是秋娘子。是咱们。。。咱们未来的。。。那个。。。” 药工就是再笨,也听出了索儿话里的意思。因为在这里,凡是姓秋的女子都惹不起。 他连忙满脸堆笑地问:“不知秋娘子要小的做点什么?” 秋灵冷冷地说:“我要金创药。疗伤的药草药膏都要!” “这个。。。”药工迟疑着,因为妖君此前刚刚命他不得给新抓来的囚犯治伤。 “秋娘子,这些药不知给何人用啊?”药工转了转眼珠问道。 “你别管!拿来就是。”秋灵的语气很坚决。 药工“嘿嘿”地笑了两声,就算是姓秋的女子不好惹,但终归都要听妖君的。 他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又开始忙乎自己的事了。把秋灵晾在一边。 秋灵猜到了,这样嚣张的下人一定是有主子在背后撑腰。 她四下里看了看,只见案上放着一把切药刀,二话不说便挽起袖子将手臂放在刀下一划。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啊!”索儿和药工惊得叫出声来。 “给不给药?!”秋灵怒喝着,作势又要再划一刀。 “给给给!”药工吓得腿都哆嗦了。见过横的男人,可没见过这么连横带玩儿命的女人。 药工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膏递了过去。这个药房平日里除了医治下人们的伤病外,还将做好的草药、药膏卖往各地赚些银钱,以供妖君行走外界时使用。 索儿急忙拿过一块药布轻轻地擦掉秋灵手臂上的血,将药膏涂抹在刀口上,又细心地包扎起来。 秋灵把剩下的药膏拿在手里,走到药工刚才拉开的抽屉前,瞪了一眼旁边正在打颤的药工,把眼一横道:“伸手!” 药工乖乖地把右手伸出来。 “两只!” 药工无奈地将两手平伸到秋灵的面前,秋灵一股脑儿的将里面的金创药膏都拿了出来,丢在药工的手上。 接着一转身,拿过旁边的空药袋,看着柜子上标着的字又翻腾起来。 她在秋家为秋老爷采药时知道了不少药草的知识,师父凌长庚也教过她一些。所以她将治疗创伤、骨伤的外敷药草收集了一大包,又扯了几块裁好的药布,这才从药工手上把药膏一一丢进药袋里拿着向门外走去。 药工僵立着,双手还平伸着。他颤声对索儿说:“索儿,妖君要是怪罪下来,刚才的事你要为我作证啊!” 索儿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们是妖,但却拿这个将来是主母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用妖术吗?还想不想活了? 走到门外,秋灵对索儿说:“带我去找楚痕。” 索儿惊呼着连连摆手,“这。。。这不行” 秋灵指着旁边的一棵树冷冷地问:“是不是要让我撞给你看?” 索儿心里狂叫一声:“天哪!” 她垂下头去,一步步地带着秋灵走向关押楚痕的院子。 。。。。。。 牢房外。 秋灵见门上没有锁,急匆匆地奔上前去。就在她将手搭上门的一刹那,只听“嘭”的一声,一团黑气像一只手一样从门上将秋灵打了出去。 索儿急忙扶起秋灵,“秋娘子,这牢门上有妖君的禁术。没有妖君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 秋灵浑身被摔得生疼,刚刚自残划破的伤口隐隐地又渗出血来。手中拿着的鸡被甩在一边,好在她还抱着酒壶,没洒出多少。但药草药膏散了一地。 秋灵忍着痛爬起来,一点点地将药草药膏又捡回到药袋里。 “去和蟾妖说,我要进去。”秋灵一边吩咐着索儿,一边拿着那只鸡,蹭了蹭上面的泥土,现在也顾不上那么讲究了。 “你进去干什么?”封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那样的冷酷。 “啊!妖君,这。。。都是秋娘子逼婢子做的。”索儿惊恐地跪在地上说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封耀铁青着脸走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索儿。 “不关她的事。我就是要见楚痕。”秋灵盯着封耀,毫不退缩。 封耀指了指她手里的药袋和那只鸡,还有放在地上的酒,忿恨地说:“送饭加疗伤?好贴心啊!要不是妖妖双修必须相互配合才能奏效,我早就。。。” “怎样?霸王硬上弓是吧?那我告诉你,除了一具尸体你什么也得不到!”秋灵的眼中喷出怒火。 封耀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心中不免一震。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这样吧,你若是答应我双修,我就放了楚痕。还替他治好腿伤。” 秋灵迟疑了一下,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 她缓缓地说:“这事我要考虑考虑。不过,我今日必须见他。如果你不让,那就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封耀的双拳攥得紧紧的,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要挟。 猛然间,只见他手向牢门一抓,黑气尽散。 封耀头也不回地走了,怒气冲冲地抛下一句“只有这一次!” 秋灵长吁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刚强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她不知道这样的要挟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封耀能容忍她到几时?当一切筹码都失去时,等待着她的,也许就只有死了。 秋灵静静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将那只鸡夹在腋下,弯腰捡起酒壶。 她温声对跪在地上的索儿说:“起来吧,别怕。所有的事都由我来扛。” 说完,慢慢地走进了牢房。 索儿怔怔地望着秋灵的背影,两行热泪悄然间流了下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