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鸣

两日后便是莲风梦月开张的日子，这天除了化名顾盼的元承颐如约前来，折梦还去那城西竹林请来了念斛先生。他和莲儿于七弦琴一事上都是门外汉，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潜藏的第十四人最能在评判顾盼的琴艺上帮衬一下。　　　　然而当折梦看到顾盼时，心里很是不喜欢，要说最懂男人的还得是男人，折梦一眼就看出，顾盼不是那种需要乐坊的工钱过活的人，于莲儿面前显露出的风度，于他这个所谓的家兄面前显露的尊敬，皆是没安好心的体现。他心里很是不得劲儿，为什么他和莲儿二人扮作的是兄妹而不是夫妻呢？真是悔不当初。　　　　雾中雪以莲风梦月的名号再次挂牌开业引来了很多感兴趣的人，还不到时辰，看热闹的城民就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从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尤其是听说那个赫赫有名的顾盼要来楼里当琴师，全城的年轻姑娘今日都一股脑的涌进了一忘街，花枝招展的身影们在楼前挤作了一团。　　　　几日前莲儿对雾中雪进行了重新装潢，这楼翻修的极好，几丈长的纱帐挂在二层，莲儿轻挑竹竿，绣着精致花样儿的纱帐便翩翩然垂了下来，映着水晶琉璃瓦，将乐坊衬托的美轮美奂。众宾客目瞪口呆的掀开纱帐走进去，只见楼中央是一个工致堆砌的小池潭，几株青莲摇曳生姿，几尾灵动的锦鲤在水中追逐嬉戏，水面之上漂浮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平台，台子上置一张琴桌，一把七弦琴，十分雅致。　　　　而环顾四周，楼里摆的全是莲儿找城中最好的木匠定制的躺椅，竟没有一把中规中矩的茶凳或者茶桌。折梦立在莲儿身侧，赞叹道，“莲儿你这装潢真是不错，颇有荷池无尘水堪清的意境。”　　　　莲儿满意的回道，“那当然了，这都是我宵衣旰食想出来的。尤其是那几把躺椅，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折梦困惑的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就那几把躺椅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式太占地方了，坐不下几个宾客啊……”如此一来，客流不就少了很多吗？　　　　莲儿挑眉道，“我知你在担忧什么，生财之道千千万，我只不过走了一步奇招。”　　　　折梦问道，“哦？怎么说？”　　　　莲儿摸摸鼻子，笑嘻嘻的说道，“我去其他的茶楼和乐坊观察了一下，当客人们赏乐赏舞赏到如痴如醉时，身体就会完全放松下来，然后习惯性的向后仰。而现在全城的乐坊茶楼，用的都是没有椅背的长椅或者茶凳，其实坐久了很不舒服。我之前就说过，乐坊是个放松享乐的地方，客人呆的舒服，我们才能获得最好的口碑，于是我便想到了用躺椅代替传统茶凳的想法，虽然占地方了些，但绝对能带来最好的效果。而且就因为楼里可容纳的客流小了，反而能带来更大的收益呢。”　　　　莲儿见折梦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将话头故意顿了顿，轻轻向二楼招了招手，顾盼看到莲儿的手势，了然的一颔首，借着那几方轻盈的纱帐，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小池潭中央的平台之上，身手着实不错。门口围观的人们透过擦得十分光亮的水晶墙壁，见那淑人君子终于现了身，姑娘们都尖叫着往楼里挤去，纷纷想要抢占前几排的躺椅。　　　　莲儿见状扔给折梦一个钱匣子，轻扬了一下脑袋，示意他去门口候着，“蚱蜢你去收一下门票钱，进门二两银子，躺椅半个时辰五两银子，茶水瓜果单加钱。”　　　　折梦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说的更大的收益就是指这个？利用争抢效应来哄抬物价？莲儿，你可真是个黑心商！”　　　　莲儿满不在乎的说道，“贵吗？只要有人愿意花这个钱那就不算贵。行了，你去吧，我也得去请念斛先生出来听曲儿了。”　　　　念斛此时正坐在二楼的一间厢房中，依然面覆一张纯银面具，双手各戴一只绢布做的手套，身上着一袭纯白孝服，与闹哄哄的一楼相比，他安静的如同一只鬼魅。　　　　莲儿上了二楼厢房，向念斛行过礼后说道，“先生，琴师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下楼去听听吧。”　　　　念斛推开窗子，看了看楼下的情景，一楼宾客如云，人满为患。他轻轻的开口说道，“不必了，我在这里也听得到。”　　　　莲儿不置可否的立在他身侧，也伸长脖子看了看楼下的状况。只见折梦已经收了满满一匣子银两，而顾盼也整了整衣衫，手抚在琴弦之上，做好了准备。围在周围的一众妙龄少女全都作托腮状，满脸陶醉的看着台上的玉面郎君，等待着她们的梦中情郎为她们献上一段醉生梦死的琴音。莲儿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三天，她便能将向木工铺子和绣房赊的账还清了。　　　　这时一端庄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身边跟着一随侍的小丫鬟，丫鬟抬手在折梦端着的钱匣子中扔下了一锭明晃晃的金子，就像是随手丢了个石块一样满不在乎。折梦不识得这姑娘，只对她的出手之阔绰感到十分惊讶，而人群中也发出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原来这姑娘也是个有名气的，在金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便是当朝丞相沈兆元的掌上明珠，丞相府的大小姐沈氏瑟瑟，也是全金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及美女。听说这位沈家大小姐向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此等风月场所从来都不涉足，清高的很，但今日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莲风梦月，众人都觉得十分惊诧。　　　　折梦领着沈瑟瑟在前排最好的位置上坐下，毕竟是付了高价的贵客，得好好招待着才是。台上的顾盼正要拨弄琴弦，抬眼却看到沈瑟瑟坐在台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而这位沈小姐则弯起嘴角微微向他笑了笑，二人似是识得的。　　　　没做过多停顿，顾盼的手指便在琴弦上弹奏出了第一个音符，那声音清澈如水，让人为之一振。紧接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的拨弄开来，大段大段灵动飘逸的乐曲声便从他手下跑了出来，如高山流水，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念斛听到这琴音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莲儿则觉得眼前一亮，即便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听出这抚琴人琴技极好，毕竟楼下众人已痴醉去了一大半。　　　　莲儿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先生觉得，此人琴技如何？”　　　　念斛点了点头，吐出两字，“尚可。”　　　　莲儿闻言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窗前，下一刻便顺着纱帐飘落到了一楼的木台之上，众人皆是一惊。顾盼也被吓了一跳，但手下琴音却丝毫不乱，他抬头看到来人是青衣的姑娘，便露出了一个欢喜的微笑，莲儿也向他颔首，从腰间摸出了那把从不离身的玉笛，附和着顾盼的琴音，笛声在楼中柔柔的飘散开来。琴笛合鸣，十分动听。　　　　沈瑟瑟身旁的小丫鬟见闻此景，不由得拍起了巴掌，沈瑟瑟看到她的样子，开口问道，“曲子好听吗？”　　　　小丫鬟闻言掏出纸笔来，在上面写下几字递给自家小姐，沈瑟瑟抬手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妙极！”二字。　　　　沈瑟瑟看着台上那一双才子佳人看得出神，面上的表情有几分难以捉摸，半晌轻轻说道，“你说……如果我也善管瑟之音，会不会同殿下一样般配？”　　　　小丫鬟又掏出一张纸写下几字递给沈瑟瑟，“小姐是全金城最漂亮最有才气的姑娘，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太子妃的位置了！”　　　　沈瑟瑟看到字条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将纸狠狠的揉成了一团，“我没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