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宫中其他各大宫殿端正宏伟的建筑风格相比,毓秀宫有着独一份的精巧和别致,宫内彩石铺路、琉璃作瓦,且附有一片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粗粗算来也占了十余亩地,园中池塘流水假山亭阁样样都有,处处花木扶疏,多彩多姿。 余泽鲜少能有机会到这毓秀宫中来,一下子从肃穆庄严的华文殿转到这里,恍惚觉得误入了仙境一般。 粉衣宫女一路恭恭敬敬引着萧元铭和萧祐去往小花园中的彩趣阁。 走在连通着彩趣阁的曲廊上,远远就已听到了萧文君时起时歇又委屈又嘶哑的哭喊声。 萧祐加快了步子,未进门就先扬了声喊道:“喜儿!” 萧文君正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抹了满脸,双眼红肿如核桃,任谁都哄劝不住,这一听萧祐的声音传进来,戛然就咽了声,喉咙里一下一下哽着,睁着肿眼睛巴巴望着门口。 一旁的宫女连忙用帕子再替她抹了脸,以手抚背帮她顺气。 萧祐进门后先柔声哄了哄萧文君,待她渐渐平息下来,才细问端由。 原来,那李儒为讨宫中两位小主子的欢心,不但给萧元铭弄来了一只鹦鹉,还给了萧文君一只兔子。 这兔子一身雪白水滑的毛皮,长耳朵短尾巴,长得本就讨喜,又偏还有些灵性,只要给它点萝卜菜叶,它就会直立而起,合着两只小前爪给人作揖。 萧文君见了新鲜,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它睡。 哪知今日一早醒来,毓秀宫里遍寻不见了小白兔,满宫的宫女奴婢们去找,最后却只在小花园里找到了一团血糊糊的兔子尸体。 萧文君见了小兔子这等惨状,一时悲痛伤心,号哭不止,宫女们百般安慰哄劝都没用,眼看声音越哭越哑,眼睛越来越肿,甚至喘气都艰难起来,这才赶紧去禀报了萧祐。 “皇、皇叔......喜儿、喜儿要、要......要小兔......”萧文君扒着萧祐的手臂撒娇,说起兔子又呜呜咽咽起来。 不用吩咐,余泽已经先去彩趣阁外查看了被宫女们用白绢收敛起来的兔子尸体,回来后却迟疑着没有开口直言兔子的死因,只暗暗对着萧祐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主仆多年的默契让萧祐一下子明白,倒霉兔子八成是被灰鹰摔死的。 怪不得这家伙方才没跟来,闯完了祸还知道躲着。 这李儒也是,弄个什么颜色的兔子不好,偏是个白毛。灰鹰那个蠢货嫉妒死了一切长白毛的活物,让它见了宫里跑着个白毛兔,不抓起来摔上几回才是怪了。 腹诽归腹诽,萧祐还是得先把萧文君哄好了再去找灰鹰算账。 “喜儿别哭,皇叔这就让人再给你买一只兔子好不好?” 萧文君立刻摇摇头,任性地道:“不,喜儿就要小兔,喜儿、喜儿不要别的兔子。” “那皇叔给你买雪花洋糖吃好不好?还有冰酪,你想吃什么给你买什么。” 萧文君正是要掉乳牙的时候,萧祐平时不许她吃甜品零嘴,今日无奈破例全是为了哄她开心。 最爱吃的零嘴面前,萧文君犹豫了一下,不一会儿却又瘪着小嘴,坚持道:“不,喜儿就要小兔。” 萧祐又试着许诺一些玩具和漂亮裙子,最后连带她出宫去玩都答应了。 萧文君面对诱惑,纠结地眼含着泪花,每次快要动摇的时候就皱皱鼻子,最后再委屈巴巴地拒绝。 萧祐哄孩子就会这么一招,以前都挺好用,这次偏偏没效果了。 “皇叔,喜儿要小兔......”萧文君说着抽噎起来,一副又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再这么哭,估计嗓子都要哭坏了。 萧祐一边直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直发愁,要是萧元铭这破小子撒泼,他瞪瞪眼睛就成了,再不济按到地上揍一顿,可偏这女孩子娇娇弱弱,打不得又骂不得,真让人头疼。 “喜儿别哭,朕把小豆儿给你吧。” 萧元铭打进来就一直坐在旁边的绣椅上没说话,他把小豆儿拢进了袖筒里,怕被萧祐看见,所以安安静静地装自己不存在。 “你看,小豆儿会飞还会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豆儿从袖子里拿出来,捧给萧文君看,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还逗着小豆儿道:“小豆儿,你学一个‘喜儿最漂亮’。” 萧文君看着小豆儿,小豆儿歪着小脑袋也看她。 萧元铭又当场教了几遍,小豆儿果真是聪明得很,很快就学道:“喜儿最漂亮!喜儿最漂亮!” 萧文君被它那像是劈了嗓子一样的怪声音给逗笑了,咧着嘴伸手:“皇兄,给我看看。” 萧元铭觑着萧祐的脸色,看他没反对,才凑过去把小豆儿交到萧文君手中。 小豆儿方才在华文殿经了一场吓,这会渐渐缓了过来,恢复了上蹦下跳的活泼劲儿,攀着萧文君的手臂不住叫道:“皇上万岁!喜儿最漂亮!皇上万岁!喜儿最漂亮......” 萧文君彻底破涕为笑,满宫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萧元铭暗地里也终于安了心,只要能留在毓秀宫,小豆儿是不会再有危险了,而他还能经常过来陪它玩儿,一举两得。 想到这,他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妹妹能养鹦鹉,他却养不得……唉,他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个重女轻男的皇叔。 萧文君得了小豆儿之后,乖得不得了,说什么听什么,和刚刚犯倔非要小兔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萧祐吩咐宫女把她抱回寝殿,召太医给她把脉看嗓子,喂她喝过银耳汤又哄她睡着。 明明是个叔,却得当爹又当娘。 待萧文君睡熟之后,萧元铭借着温书的时辰还不够,赶紧溜回华文殿。 萧祐则又把毓秀宫一干伺候的奴婢宫女们集结起来训话,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老话题,这么多人,为什么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余泽在一旁看着,都挺替这些奴婢们冤屈,不是他们哄不好,是这长公主实在不好哄。 其实说起来,长公主在四岁以前还是很乖的,嘴巴甜又听话,宫里宫外,任哪个见了都会忍不住对她心生喜爱。 那时候先帝景乐皇帝还未薨逝,除了上朝之外,几乎走哪都会带着她,就连与朝中大臣的重要会揖,也曾让她陪在一旁过。 可惜,两年前景乐皇帝久病沉疴的身子没有撑住,匆匆撒手人寰,皇后痴情追随,留下一道托子的懿旨后,竟也服毒身亡。 萧祐接了懿旨,气得直骂皇嫂的脑子进了水,骂完了却不得不慢慢收拾起这堆烂摊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夜失怙的萧文君渐渐变了性情,不但不再喜欢与人亲近,而且常常哭闹不止,不听哄劝,甚至偶尔还会有些任性无理。 像今日这样并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哭哑了喉咙,失声半月,经太医院细心调理着才得以恢复。 萧祐是真的怕了这个小哭包,平时宠着惯着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给她住最漂亮的宫殿,吃最好的食物,穿最好的衣裳,毓秀宫里每一个宫女奴婢,乃至小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安排,费了心力的。 “长公主上一次哭闹是什么时候?” 毓秀宫的管事太监周大福伏跪在一众奴婢们的最前头,听到萧祐发问,强硬着头皮畏葸地答道:“昨、昨日......” “上上次呢?” 周大福一哆嗦,声音降了一个量:“前、前前......日......” 因为最近天燥又闷热,萧文君整日待在殿里不得出去,所以几乎每日都要哭上一次,小哭小闹还好,他们这些奴婢好言哄着还能止住,像今日这般真是实在没辙了,才敢上报。 萧祐想说什么又没说,只虚抬了抬手,有些无奈地道:“行了,都下去吧。” 众奴婢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忙了这一通,萧祐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往日在外奔波三天三日不合眼也没这么累。 可他自己觉得心累倒无所谓,更让他忧心的是萧文君愈演愈烈的一日一哭。 余泽很少见萧祐有这样犯愁的时候,朝堂动乱可以压,叛匪造反可以打,贪官污吏可以治,但这哄孩子…… 要是能有个降得住长公主的人就好了。 “王爷。” “嗯?” 余泽一出声,萧祐才注意到他竟然还没走。 “何事?” 余泽存着想为主子解忧的心思,提议道:“回王爷,属下想到当初在郃州鸳鸯山上,长公主与陈家二小姐陈宛姝似乎很投缘……” “陈宛姝……” 三番两次都在郃州遇上这个陈宛姝,萧祐对她的印象已算深刻。 记得当时在鸳鸯山上,萧文君被她三言两语就哄住了,回了宫后还一直念念不忘了好一阵子。 余泽继续道:“属下觉得,不如召陈宛姝进宫与长公主作伴,说不定能得长公主欢心。” 萧祐想了想,若是陈宛姝能哄住萧文君,那试一试也未尝不可,便道:“可以一试,你这就禀告皇上,传旨让她进京。” 余泽赶紧接话道:“这倒不必,据属下所知,月前陈沂生已经传信让陈宛姝和她的姐姐一同进京,算着日子,今日应该已经上路了。” 萧祐挑挑眉:“这么巧?那就等她进了京再说吧。” 说完他又道:“还有,把灰鹰锁回笼子里,饿上两日,以后没有允许严禁它进毓秀宫。” “是。”余泽默默同情一把灰鹰,拱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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