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傅贪污受贿一事已成定局。 不知是谁去检举了卫太傅,还将卫太傅府内密室的位置也说了出去。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卫太傅绝无翻身的可能了。 姚嘉缨之前不知道卫太傅贪污一事的时候,对卫太傅还有着淡淡的赞赏,可是自打知道了卫太傅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清廉,心里便产生了落差,十分失望。 圣上念在卫太傅在朝中任职了将近一生的功劳上,没有取了卫太傅的性命,却将卫太傅官阶连削了六级,贬谪到他乡。 卫峋这个老人原本还布置了大网,想利用卫长风与陆久机斗法,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彻底垮台。 他的身子已经太过老迈了,离开京城到那偏僻的地方,要行万里。 先别说他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说不定还没到达那里,他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他在京为官一辈子,求了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到快老死该功成身退的时候都不愿意离开权利的顶峰,却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落得了个枯骨他乡埋的下场。 卫峋离京的那日,看着这个曾经容他挥斥方遒的地方,满心苍凉。 卫长风正站在卫峋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卫峋。 这个老人真的是老了,身子瘦小佝偻如苦竹,眼珠子浑浊不堪若混了黄泥的溪水。 可是卫长风觉得,卫峋的心也浑浊。 这个京城中许多人的心都是浑浊的。 他们熙熙攘攘,为名利而拥拥搡搡,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不停地在算计,终其一生,都在算计。 他也是。 离开了京城不过十几里地,有人拦住了卫峋与卫长风的马车。 卫峋在车内因颠簸而感到十分不适,头脑发昏,便没有下马车,而是让卫长风过去看看。 卫长风跳下马车,看清了来人,神色微动。 是姚嘉缨与邱云琅。 邱云琅脸上不像平日一般带着痞里痞气的笑容,一脸沉重地看着卫长风道:“卫兄,我来送你,你莫要……” 卫长风浅笑,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 卫峋会出事,他一早就想好了后果,这一趟远离京城,于他来讲,正好可以脱离卫峋的掌控。 自陆皎皎出事之后,就算他告诉卫峋不是他害了陆皎皎,卫峋却还是觉得他的羽翼已渐丰,能够搏一搏试一试去扳倒陆久机。 是以卫峋并不想好好教导他,只想让他尽快找时机击杀陆久机。 他在卫峋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 卫长风的性子其实很冷,也很是狠心。 是他将卫峋贪污受贿一事曝了出来了。 也是他将画好的太傅府的密室结构图交了出去。 不过能让卫峋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其实还是得怪罪卫峋自己,自卫峋接受贿赂的那日起,隐患早就埋好了,卫长风只不过是引爆的那一把火罢了。 姚嘉缨的眼睛一周有着微微的红,不舍地看向了卫长风:“卫哥哥,我带了些东西,送你,你日后若是能用到,便拿去用。” 说完一旁的邱云琅递给了卫长风一个包袱,卫长风接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叮咚作响,听起来像是姑娘家的首饰。 “这是……” 邱云琅道:“这是阿桃的一些首饰,她执意要送给你,说是日后若是你缺钱了,也可以当掉了以解燃眉之急,卫兄,里面还有我与芸珂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些银票,你我一日是好兄弟,便永远是好兄弟,日后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邱云琅。” 说完邱云琅用手肘子轻轻顶了一下卫长风的身子,压低了嗓音:“当初买兔子的事情,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卫长风一边听着邱云琅的话,一边垂头看着姚嘉缨。 小姑娘鼻尖微红的模样看得他心疼。 卫长风其实并不想要这些东西,可是他又想到自己迟早还会回到京城来,日后再归还便是。 他终于开口对姚嘉缨说道:“阿桃,多谢。” 他的手指修长,珍重地攥紧了那个用上好的绸缎布裹起来的小包袱。 能不贪图回报真正关心他的,除了他的娘亲,似乎就只有姚嘉缨了…… 姚嘉缨这时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离别的气氛搞得她的嗓音有些闷闷的:“不谢。” 按照姚嘉缨的想法,她这就是要与卫长风永别了。 这么好的一位少年,身世居然这么惨,好不容易被太傅收为了义子,居然又要离开京城了。 姚嘉缨越想越觉得卫长风好可怜,真的好可怜。 …… 流光易逝。 初梨书院刚散学,吏部侍郎霍英的庶三女儿霍正槿瞧见了坐在屋子最前头的姚嘉缨正在收拾东西,怕她收拾完了就要走了,赶紧走了过去。 “阿桃。”霍正槿一边唤她的名字,一边坐到了嘉缨的身边。 姚嘉缨在承德十三年的秋天进了初梨书院,比起她上一世的时候早了一年,这次她与霍家的小女儿霍正槿同级,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霍正槿现在正趴在姚嘉缨的桌子边上,看着姚嘉缨。 姚嘉缨正收拾着桌上的书籍纸墨,动作缓慢,可是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就有一番淑女的气质。 霍正槿觉得姚嘉缨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好看的人,总是忍不住一看再看。 “阿桃,你真好看。”霍正槿笑眯眯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出口称赞。 姚嘉缨瞥了她一眼,眸光流转间宜喜宜嗔:“小槿。” 霍正槿自己就是个女儿家,可是却总是看不够姚嘉缨的颜色,抿了抿唇,做了个捂住心口的动作:“阿桃,怪不得我哥哥每次看见了你便走不动路、也说不了话了,你这样子,就是我看着都觉得要被迷住了。” 姚嘉缨皱了皱眉,拿起了手中的书,假意轻轻敲了敲霍正槿的脑袋:“你再乱说话,再乱说我就用针线将你的嘴巴缝起来。” 霍正槿却是笑着躲开了。 今年是承德十八年的春季,书院里满是桃花落英,姚嘉缨踩着桃花瓣往外头走,霍正槿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像只小麻雀一样说着说那。 姚嘉缨上辈子只同邱云凝交好,在书院里面便再也没了其他的朋友,且邱云凝不知在背后做了什么动作,书院中的其他人也总是疏远着她。 这辈子摆脱了邱云凝,姚嘉缨在书院里头找到了关系很好的几个朋友。 霍正槿便是一个,而霍正槿的嫡姐霍正棠对姚嘉缨也极好。 走到了书院门口,姚嘉缨看见了自家的马车,朝着霍正槿摆了摆手:“小槿,明日再见。” 霍正槿有些不舍,努了努嘴:“再见。” 嘉缨不由得笑了——她之前觉得霍侍郎是个极端古板的性子,霍正槿的嫡姐霍正棠也无比端庄纯良,想当然地以为霍正槿也该是如他们那般,却没想到霍正槿的性子这么跳脱可爱。 不过这般坦率的性子,倒是十分难得。 霍正槿看着姚嘉缨上了邱家的马车,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家的马车那里,忽然眼珠子转了转,飞快溜到了马车后面,果然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大哥!” 霍正槿的眉间飞扬着喜悦,看着自己的大哥——霍侍郎那十四岁的嫡子霍正杨。 霍正杨生得一表人才,眉目端正,正站在马车后面。 只是他的两腮上飞着可疑的微红。 霍正槿一脸了然:“大哥我知道,你又是借着来接我与大姐的机会,来看阿桃吧。” 霍正杨没吭声,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将车帘拉开了,示意霍正槿进去。 马车里面,霍正棠端坐在榻上,她显然是听到了霍正槿说的那些话,伸手将霍正槿拉了进来,然后道:“小槿,休要乱说话。” 霍正棠的性子比霍正槿成熟稳重多了。 霍正槿吐了吐小舌头:“我才没有乱说话,大哥太胆小了,他要是只知道这么远远的看着,阿桃才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霍正杨神色黯淡了一下,抿了抿唇,却是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 姚嘉缨枕在马车挂了珊瑚绒毯的内壁上,还不忘抽出一卷书放在手中看着。 她看到入迷的地方,忍不住念念有声。 姚嘉缨在书院里的成绩如今是最好的那一个,可是越是这样,她越发战战兢兢,付出了书院中其他人几倍的努力,丝毫不敢有怠慢。 就怕一落下了,她又成了前世那个成绩末梢、毫不起眼的人。 只是读着读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前一阵异样。 嘉缨今年刚过十二岁生辰,从去年的春天开始,她就开始发育了。 姚嘉缨做过大姑娘,自然知道对女子来说,胸前那两团包子十分重要,因而这一年喝了不少牛乳。 前生她胸前便鼓鼓囊囊得,大小可观,这辈子更是有意识地好好养着身子,因而她发育得格外快。 只是有些时候胸前微微有些胀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嘉缨放下了手中的书,拽了拽自己衣服的前襟,想让布料松一松,好让自己那两团也舒坦些。 跟在嘉缨身边的福枝看着嘉缨这般动作,不由得出口问道:“姑娘可是这衣服又不合尺寸了?” 说起来姑娘这几年长得格外快,明明前几年还是个腿短的小豆丁,这几年竟长高了这么多,身形渐渐变得十分修长。 更别说姑娘胸前的小包子就像是发开的面团一样,说长开就长开了,姑娘眼下可是得一换季就要做新衣裳呢,不然不合身。 姚嘉缨咬了咬唇道:“这是大舅母刚给我做的新衣,尺寸不该不对啊。”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怪怪的,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嘉缨有些无力,只能软软地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细细地喘着气。 福枝这下子感到害怕了——姑娘这看起来怎么和病了一样? 她想起了几年前在护国寺遇到的那事,那时候她没有护好自己的主子,本来是该领罚的,可是姑娘却护着她,没让她受到丁点的责难。 从那时候开始,福枝心里就感激极了姚嘉缨,她本来就是尽职尽责的性子,自打出了那事,伺候姚嘉缨的时候更是小心得不得了。 看着自家姑娘殷红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本来含情带嗔的眸子里像是没了生气一样微微闭着,小脑袋枕在珊瑚绒毯上的样子,福枝心里焦急不堪。 她探出头去催促那车夫快些,想赶回府去让府内的大夫来给姚嘉缨瞧瞧。 等到了马车在镇国将军府面前停住了,福枝搀着嘉缨起身。 看见了嘉缨坐过的地方带着的斑斑血迹,福枝的动作忽然一滞,又赶快将嘉缨转了身子,瞧见了嘉缨襦裙后头那红红的一片,福枝明白了过来。 姑娘这是葵水来了。 福枝仔细想了想,姑娘刚从书院出来的时候这裙子上面还是没有东西的,一时间有些安心。 还好还好,姑娘是在自家的马车里来了葵水,没有让外人瞧见不该看的。 嘉缨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难受极了。 察觉到到了福枝的动作忽然停滞住了,她忍不住问:“福枝,怎了?” 福枝附在嘉缨耳边小声将葵水一事说了。 嘉缨赶紧转身,看见了马车榻上的垫子上的一片狼藉,小脸儿立刻红了:“我……我。” 原来她这是葵水来了,还真是没想到。 算起来,她这第一次葵水来的时间,可比上一世的时候早了半年有余。 福枝以为嘉缨是在害怕,赶紧握住了嘉缨的手,一副老成的模样:“小姐,您别慌,这葵水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女人都会有,我给您搭件披风,让咏柠带您出去,我留下来收拾收拾马车。” 姚嘉缨觉得是自己将马车弄成了这种狼藉的样子,原本就是粉粉嫩嫩的脸颊现在更是像擦了胭脂一样红。 她被守在外面的咏柠扶着下了车。 一下车,嘉缨呼吸到了马车外面的新鲜空气,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从她现在站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隔壁的太傅府。 看着太傅府门前守着的那两只石狮子,嘉缨的目光忽然黯淡了许多。 她的葵水都来了,是个大姑娘了,时间过得那么快,不知道前些年离开京城的卫长风又长成了何种模样。 他本来就那么瘦,现在又跟着卫太傅到了那么贫瘠的地方,日子一定过得很苦,说不定会变得更瘦。 已经那么瘦了,要是再瘦下去,还能看吗? 太傅府前那两只石狮子还是一样的威武霸气,可是姚嘉缨瞧过去,却有了物是人非的感受。 被咏柠搀着回到了鹿呦居,嘉缨卧到了屋内的美人榻上,将美人榻上的薄毯子团成了一团护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前辈子有一来葵水就不舒坦的毛病,这辈子还是一样啊。 每次葵水一来,简直像是要了她的半条命一样。 很快乔氏也知道了姚嘉缨今日葵水来了,赶紧到了鹿呦居来看她。 珩哥儿也跟着来了。 珩哥儿如今九岁了,小时候那个团团圆圆的小胖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挺拔清瘦的小小少年郎,走起路来像是带着风一样,精神劲儿十足。 只是他的性子还带着小时候的那种蛮劲儿。 方才他在自己母亲的屋内,听见阿桃姐姐屋里的大丫鬟福枝附在母亲耳边窃窃私语,之后母亲便换了脸色,以为阿桃姐姐是病了,一进鹿呦居便扯开了嗓子喊:“阿桃姐姐,你怎么了!” 听见了珩哥儿的动静,姚嘉缨想往榻下走,可是身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动就扯着小腹上的两块肉隐隐作痛,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美人榻上。 乔氏这才发现珩哥儿居然也跟在自己的身边过来了,赶紧拍了拍他的手:“快走,找你爹爹去,你阿桃姐姐没事,我在这里便行了。” 珩哥儿才不信,甩开了乔氏的手便跑进了嘉缨的屋子。 看见了姚嘉缨埋在美人榻里的样子,珩哥儿一下子急了,上前道:“阿桃姐姐,你这是怎了?你怎么病了。” 姚嘉缨抿了抿唇——她这要怎么和珩哥儿解释? 乔氏过来捏住了珩哥儿的耳朵:“让你出去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珩哥儿努了努嘴:“我不出去。” 没看见阿桃姐姐的可怜模样,说不定他还会听乔氏的话,可是现在看见了阿桃姐姐这么虚弱可怜,他才不要出去。 要知道他生病的时候,阿桃姐姐总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的,没道理阿桃姐姐生病的时候,他就得出去。 乔氏拿他没辙,却知道留他在这里就没办法和姚嘉缨说一些体己话了,一时间神色里混杂上了几分不耐烦。 姚嘉缨却是柔柔开口,对珩哥儿说道:“珩哥儿,姐姐是病了,你去帮姐姐将府上的大夫请过来如何?” 珩哥儿瞪大了眼睛,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我这就去,阿桃姐姐你等着,你别着急!” 送走了珩哥儿这尊大佛,乔氏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坐到了美人榻边上,轻柔地握住了姚嘉缨的小手:“阿桃,你的葵水来了,是个大姑娘了。” “葵水这东西,你莫要怕,日后月月都要来的,初时你可能会难过些,不过渐渐习惯了也便好了。” 渐渐习惯了也好不了……姚嘉缨一想到自己前世每次一来葵水,便痛苦不堪的生活,神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乔氏见她不信,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心道:“大舅母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一来葵水便像是陷入到了水深火热的境地,难过极了,后来嫁给了你大舅舅,渐渐地来了葵水,也没那么痛了。” 嫁给大舅舅之后,来葵水就不那么痛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上辈子姚嘉缨还没等到真正嫁给陆长风的时候便死了,是以她虽然活了二十年,却还是个纯情的老姑娘,对一些闺中的事情十分不清楚。 乔氏面对着自己的外甥女,脸皮有些薄,说到这里的时候耳根子后面微微红了。 她看着自己外甥女长开了之后那有着倾城颜色的小脸,忽然心里生出了一阵感喟。 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估计着再过几年便定亲,要离开她了,想想还真是舍不得。 若是她一直长不大,一直陪在自个儿的身边就好了。 可若是阿桃真的长不大,估计最犯愁的那个还是她。 乔氏对待嘉缨,一向是为人母的心境。 看着乔氏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嘉缨以为乔氏是在担忧她的身子,笑着回握住乔氏温热的手:“大舅母,你别担心我,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这一世她格外改了故意挑食惹乔氏生气的毛病,改了自个儿不爱动的毛病,娇纵的小性子好好收着,尖锐的小爪子悄悄藏着,横看竖看,她姚嘉缨都算得上是闺中少女中的典范人物。 乔氏笑了,伸出手去蹭了蹭嘉缨挺翘的小鼻尖:“待会儿我嘱咐厨房去给你做红枣枸杞糕,并红糖姜茶过来,你可得给我乖乖喝完了。” 姚嘉缨努了努嘴,红枣枸杞糕她喜欢吃,可是这红糖姜茶一股子辣味,她不喜欢,她只喜欢喝甜得有些齁嗓子的杏仁牛乳。 可是这是大舅母的一番好意,嘉缨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什么都比不得让大舅母开心。 乔氏的目光放柔,看着姚嘉缨美得有些过分的面容,忽然早早开始担心起了她的婚事。 放眼京城,她怎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们的阿桃? 乔氏心里担忧着嘉缨的婚事,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你的二姐姐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最近府中可是来了不少人来提亲呢。” 姚嘉缨眨了眨眼。 若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邱云凝最后会可能会嫁给山东巡抚做续弦。 不过上辈子的时候,是李氏给邱云凝操办的婚事,山东巡抚虽说官阶挺高,邱云凝一个将军府庶子之女嫁过去算是有些高攀了,可是那巡抚本人将近四十岁了,邱云凝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过去,有些受罪了。 这样看来,李氏拿着自己闺女的婚事根本不怎么上心。 如今李氏早早没了,不知道邱云凝又会许一门怎样的婚事。 邱鼎元本打算为邱平元再娶一位续弦夫人,可是却被邱平元拒绝了,邱平元觉得自己一连没了两人夫人,说不定是命格不好,实在是不该再祸害那些好姑娘了。 因而邱平元正室的位子一直虚悬着,邱云凝的婚事自然是需要乔氏来操心。 姚嘉缨有些好奇乔氏的想法,晃了晃乔氏的手:“大舅母,你想给二姐姐说一门怎样的婚事?” 乔氏笑道:“我看了不少人家了,那中秦伯家有个三庶子,姓楚,名苍元的,他前几日也过府来提亲了,我瞧着那孩子的品行不错,正同你的舅舅商量着呢。” 中秦伯家的三庶子? 若是依照着姚嘉缨对邱云凝的了解,只是一个伯爷家的庶子,邱云凝许是看不上的。 毕竟上一世在邱云凝嫁给了山东巡抚之后,那可是嚣张得意了好一会儿,而那时候她刚回到姚家,处处受人排挤,邱云凝假意来看她安慰她,其实只是来炫耀那山东巡抚有多疼她,而对比下来,姚嘉缨没人疼的处境有多可怜。 一直等到了陆长风上门向她提亲,她与陆长风缔结了婚约之后,邱云凝才终止了炫耀。 姚嘉缨直觉这门婚事,邱云凝可能会不满意。 乔氏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说起来再过两年,咱们阿桃也要定亲了呢?阿桃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姚嘉缨身子僵了僵,半晌没说话。 乔氏忽然觉得小姑娘浑身都写着不高兴,赶紧扶起了嘉缨的身子,看着嘉缨的脸:“阿桃?” 只见小姑娘细眉微蹙,微微咬着下唇,大眼睛中非但没有小姑娘提及婚假该有的娇羞,反而盈盈含泪,看得乔氏那是一个心疼。 “哎呦哎呦,这是怎了?”乔氏着急地将嘉缨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姚嘉缨抽了两下鼻子,委委屈屈地说道:“大舅母,我不想嫁人,我不想离开大舅母。” 真不嫁人怎么能行呢! 只是乔氏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当务之急却是要将嘉缨哄好了,赶紧安抚道:“好好好,都照着嘉缨的心意来,嘉缨不想嫁人,咱们就不嫁人,这样可好?” 姚嘉缨的眉目中溜过了几分狡黠,唇边勾起了小小的弧度:“嗯。” 对大舅舅大舅母他们,用苦肉计是最好的法子了。 乔氏念着小姑娘眼下刚来葵水,情绪容易起一些波动,絮絮地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给姚嘉缨听。 只是等到了说到了今年进士的榜出来了,说起今年进士里有不少新秀的时候,姚嘉缨忽然支棱起了身子,紧张地看着乔氏。 她张了张口,忽然又合上了。 方才她差点脱口而出,去问乔氏,今年进士的名单里,有没有陆长风了。 上一世的时候,陆长风正是今年考中的进士。 只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冒冒失失就去打听一个男子的消息,有些不符合礼数。 想了想,姚嘉缨换了个说法:“大舅母,今年的进士都有谁啊?他们好厉害,阿桃好奇,想知道。” 乔氏蹭了蹭嘉缨光滑的小脸蛋儿:“阿桃来打听这个,可是也想到榜单里头去找个乘龙快婿了?” 每年科举考试结果出来的榜单下面,总会有许多大户小姐前来选婿。 这倒是给乔氏提了个醒,她不放心自己的外甥女嫁到别人家去,怕她受了欺负,若是能招婿,似乎也不错。 也不行——有时候招婿也不一定能找到老实忠厚的夫婿,镇国将军府家大业大,保不准有什么有坏心眼子的人来窥探。 嘉缨不知道乔氏的心思几番千回百转,却又听到了乔氏把话题绕到了议亲上,小脸上委屈极了,看着乔氏道:“大舅母是不是嫌弃阿桃了?这么着急要把阿桃嫁出去?” 乔氏莞尔:“哪有哪有,阿桃若是找不到喜欢的,便不嫁。” 只是说完之后乔氏自己又有些忧虑,自己的外甥女生得太好,再过两年完完全全长开之后,定然会是京城中最出挑的那一个,一定会吸引一堆臭小子来追求的。 云琅最近还同她提过,那霍家的小子霍正杨日日都会在初梨书院外面等着,就为了看自家小姑娘一眼。 小兔崽子,狼子野心,不识好歹。 不过不知道阿桃她自己是什么看法,按理说小姑娘家现在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虽说霍家的小子这么早就开始觊觎阿桃让她觉得不爽,可是霍正杨一表人才,也是京中难得的好孩子,若是他的话,也不是不使得。 乔氏想到这里,拿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额:阿桃方才都说了两次了,还不想嫁人,想呆在她的身边,她怎么又开始打算着要将阿桃给找归宿了。 罢了罢了,她与邱鼎元那时候也是情投意合才结为连理,还是等到了阿桃遇到了合心意的再说吧。 只是希望她这娇宠着的小外甥女,情路万万不要太过坎坷。 姚嘉缨没法从乔氏的口中得知今年进士的榜单,便想派个小丫鬟出去打听打听。 若是榜单上没有陆长风,那她才是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嘉缨还没找到时间派小丫鬟出去打听消息,便收到了霍家的帖子。 霍家老太太再过几日便是六十岁寿辰。 在大兴王朝,能够活到六十岁的老人少之又少,因而霍家老太太的寿辰收到了极大的重视。 姚嘉缨与霍正槿的关系好,霍正槿亲自来给她送了帖子,两个小姑娘便手拉手进了屋子里说话。 而那霍正杨也跟着来了,他不能进内院,只能在外面守着。 另一边清荷院里,邱云凝正对着镜子给自己梳妆。 铜镜里面映着一张清丽无比的脸庞,五官生得清清丽丽,眉毛被勾画得如同远山黛,她一笑,唇角便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个小梨涡。 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死气沉沉得,毫无生气。 自打李氏走后,邱云凝便像是失了魂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邱家二爷没有再纳一房继室,也便无人来管教邱云凝。 有小丫鬟进来,匆匆地附在邱云凝耳边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邱云凝眯了眯眼:“你当真看着霍正杨同霍正槿来给姚嘉缨送帖子了?” 说起来若是想邀请姚嘉缨去寿宴,那去诶乔氏递了帖子就行了,用不着亲自给姚嘉缨送帖子,这样看来,那霍家是十分看重姚嘉缨了。 那为什么没单独给她送帖子? 邱云凝的心里有些不平衡。 她与霍正棠的关系虽然不太好,可是她们既然都在初梨书院读书,没道理不给她送帖子啊。 小丫鬟赶紧说道:“是,婢子看得清清楚楚,那霍少爷现在正站在鹿呦居外的月洞门外等着,霍家的三姑娘在同姚姑娘说着话呢。” 邱云凝听到这里,心里更是别扭极了。 她知道霍正杨喜欢姚嘉缨。 那么芝兰玉树的少年,居然也是个只看皮相的浅薄之辈,姚嘉缨除了那张脸,哪里好了? 再一想到最近到府中来向她提亲的,都是些世家里头身份卑微的庶子,邱云凝的心里就像是哽了一根刺,难受极了。 她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庶子,自己若是想做人正室,就嫁一个庶子最合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日后姚嘉缨的婚事有可能会比她好很多,她的心里就别扭极了。 而且若不是姚嘉缨那时候将她母亲的罪指认了出来,她现在好歹还有个可以帮忙出主意的人。 乔氏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邱云凝一点都不相信。 邱云凝将李氏的死全部怪罪在了姚嘉缨身上,她觉得那时候姚嘉缨若是稍微顾忌着一丝丝的亲人之间的感情,那自己的娘亲就不会死了。 凭什么她因为姚嘉缨而没了娘亲,因姚嘉缨而过了几年郁郁寡欢的日子,姚嘉缨拥有的东西却能比她好、比她多? 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邱云凝忽然出口问身边的小丫鬟:“你说,我是不是比不上姚嘉缨。” 温顺站在一旁的小丫鬟抿了抿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论出身,一嫡一庶,论本事,姚姑娘在书院中的表现可是没人能赶得上的。 若是要论样貌,自己伺候的姑娘虽然也长相清丽,可是一比起姚嘉缨那般的绝色,就断然是不够看了。 小丫鬟也是在府中伺候了多年的一位,见过嘉缨小时候,她那时候便觉得姚嘉缨软萌得不像是人间的小孩子,如今姚嘉缨渐渐长开,那容貌更是艳丽得夺人眼球。 前几日她瞧见过一次姚嘉缨,是真美,看得她都忘记了当时要做什么。 除了样貌,还有性子,自己伺候的这位,性子古怪无比,一时喜,一时怒。 若不是她倒霉分到了来清荷院的差事,她怎么愿意在邱云凝身边伺候。 只是眼下她怕受了责罚,那小丫鬟只能笑着道:“怎会?姑娘有姑娘的好。” 邱云凝听出了小丫鬟话中的敷衍,微微别开了脸,一时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怨恨。 半晌之后,邱云凝平复了下心中的情绪,又道:“去我爹爹那里打听打听,看霍家有没有给我爹爹帖子,若是给了,告诉我爹爹,我也要跟着去。” 那霍老太太的六十寿宴,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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