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温茶凉的时间,李氏的心情走了好几个来回。    她先是看着福安郡主似乎并不喜欢她与邱云凝,心里有些别别扭扭的,后来又听见乔氏主动出来承认罪责,以为邱云琅要受到惩罚了,看乔氏忧虑,她的心情又好了点。    可是这半路居然又杀出来个程咬金!    看着那个下人被福安郡主叫过去附在她的耳边细语,李氏拧紧了眉。    她就是希望乔氏不痛快,乔氏痛快了,她的心里就难受。    福安郡主听完了那下人附在她耳边说的话,神色变得越来越狰狞,忽然扬袖起身,走到了乔氏身边。    “我与将军夫人都错怪二公子了,此事与他无关。”福安郡主虽然说的是道歉的话,可是态度仍旧是无比傲慢,一点都不懂得谦和有礼。    乔氏面上的忧虑不见了,笑道:“好。”    她未多问福安郡主,只想着在福安郡主走后亲自问问那个下人。    而福安郡主简单告别之后,便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身边的一串丫鬟往隔壁的太傅府去了。    目送走了福安郡主,李氏走到了乔氏身边,假意道:“想咱们将军府光明磊落,二公子也是个无比磊落的性子,自然是做不出害人的事情的。”    乔氏不屑去看李氏,只垂首看着姚嘉缨。    方才她察觉到了姚嘉缨攥着她的袖子攥得紧紧的,小丫头一定是吓坏了。    “阿桃别怕,现在没事了。”    姚嘉缨的心是放了下来,可是却在听到了福安郡主临走前对身边丫鬟所说的那句“去太傅府”之后,心再度提了起来。    福安郡主怎么去了隔壁?    陆皎皎会受伤,和太傅府的人有关?    那卫长风……没事吧?    重生之后,她与卫长风相处的时间比上辈子多了许多,现在的嘉缨将卫长风看做了同邱云琅、邱云珂一般的一位兄长。    她有些担心他。    乔氏却是拍着胸口道:“陆都督女儿的事情虽然和云琅没了干系,可是这事情却让我听着心惊,阿桃,这几日大舅母不准你出门了,我要派人去好好排查排查咱们府内的马车,若是阿桃出了什么事情……唉哟!”    单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心疼到不行。    姚嘉缨赶紧去安抚乔氏:“大舅母,阿桃不出去,都听你的。”    一旁的邱云凝闻言,哭丧着脸,神情中有些遗憾。    她那个卑鄙的愿望,追究是落空了。    ……    等到了嘉缨从花厅走了出来,却没回鹿呦居准备秋试,而是让福枝与咏柠跟着她,来到了太傅府。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自打她无缘无故便被人泼了脏水,淹死在那冰冷的溪水中之后,她总是有些疑神疑鬼。    出了镇国将军府的大门,走了几步,就看见太傅府门前的守门仆人在窃窃私语。    姚嘉缨让自己的丫鬟福枝过去,问了几句。    等到了福枝回来了,嘉缨弄清楚了,福安郡主方才来太傅府,的确是来找人的,不过不是找卫峋或者是卫长风。    她找的是卫长风身边的那个贴身小厮——叫做福禄的那个。    既然卫长风没事,嘉缨也便没什么担心的了,想回自己的鹿呦居去。    “阿桃。”    身后忽然有人在叫她。    姚嘉缨转身,便看见卫长风朝她走了过来。    “卫哥哥。”嘉缨笑着看他。    卫长风快步到了嘉缨的身边,衣角微扬,他看着她道:“阿桃怎么过来了?”    姚嘉缨需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卫长风:“我知道都督夫人到了太傅府,我担心她找你麻烦。”    卫长风蹲下身子,却是微微眯了眯眼,嗓音沙沙的:“阿桃为什么会这么问?”    陆皎皎会受伤一事,其实与福禄无关    是他在马上动了手脚。    那日他让福禄到将军府帮他取落下的玉佩,其实是为了让福禄替他背锅。    卫峋有意藏着他不让福安郡主看到他,因而就算福安郡主找到府上来了,他也能不伤及自己一羽,全身而退。    如此既让陆皎皎得了教训,又让卫峋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被清掉了一个。    一石二鸟。    可是卫长风却不愿意自己的这些阴暗的谋划被嘉缨看到,她那么澄澈干净,没道理沾染了这世间的污垢。    姚嘉缨抿了抿唇,平视着蹲下来的卫长风:“我不清楚陆皎皎到底是怎么受伤了,可是太傅府里我只关心你一个,自然会担心你。”    卫长风眨了眨眼,戒备松懈了下来。    他笑了笑,又抿了抿唇,之后又笑了笑。    “阿桃原来只关心我……”    少年轻吟着,很自然地忽略掉了嘉缨那句话里,“太傅府”的修饰词。    他的耳根后有着微微的红,忽然站起身躲开了小姑娘清凌凌的目光,轻声说了句:“多谢。”    少年一直冷静得像是深冬的冰,现在却是如同是初春乍暖,冰层裂了,他那冷静如冰的情绪悄悄出现了欢喜的裂口。    ……    福安郡主带走了福禄,没人知道福禄最后的下场如何。    卫长风的布局细腻,他找到了镇国将军府的一名下人,这人与福禄正巧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同乡。    卫长风让这人在福安郡主道镇国将军府的时候,到福安郡主面前告状,说他看到了是福禄用带药的短针刺进了马屁|股,从而让马匹忽然发疯。    且卫长风还让告状这人杜撰说,福禄前几年去世的娘亲是在街上被福安郡主的马车撞死的,如此以来,福禄会下手害人的动机便成立了。    福安郡主一向跋扈,的确曾有人因挡路直接被她所乘的马车撞死了,因而她很快便相信了。    福安郡主觉得是自己的无心之举害了自己疼爱的女儿陆皎皎,一时间忧思缠身,紧接着大病。    这天,福安郡主的病好转了些,她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还在无意中害了一些人,担心还会给自己或者陆皎皎、陆久机带来报应,趁着最近身子舒适,又天朗气清,适合出门,便让人去镇国将军府递了帖子,邀请乔氏、李氏以及姚嘉缨的三舅母刘氏一同到护国寺烧香。    福安郡主心中对普通百姓的轻视以及根深蒂固,她不觉得自己曾害死过许多人是做错了,那些贱民的命本来就是不值钱的,她害死了他们,也只能说是无心之举。    可是看着皎皎最近成天一副三岁痴儿的模样,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想着临时抱佛脚,到菩萨面前捐些香油钱,也算是抵了自己之前害死了许多人的无心之过。    乔氏本来不想去,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又念及嘉缨刚考完了初梨书院的入学考试,这些日子被她拘在府中,估计也觉得枯燥了,不如便带她出去,上山玩会儿。    如今渐至深秋,护国寺所在的凤栖山上的枫林正是一年好景君须记的时候,带嘉缨去散散心,倒也是极好的。    等到嘉缨知道了要到凤栖山护国寺去的消息的时候,乔氏已经收了帖子,同福安郡主约定好了日子,嘉缨不想去,也只能去了。    可是一想到要到自己曾经死过一次的地方,嘉缨的心里便充满了抗拒。    游伤心地,总是会想起伤心事的。    坐在了马车里,从马车那十字画方的马车窗往外看着那漫山红透的枫叶,嘉缨不仅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思,反而满脸都是不高兴。    乔氏察觉到了小姑娘低落的情绪,轻轻蹭了下她光滑的脸颊:“阿桃怎么了?在府中闷了好些时日,如今终于出来了,不得开心才是吗?”    姚嘉缨在心里叹气:她若说自己在护国寺后的溪水里,被人浸了猪笼,死过一次,乔氏会相信吗?    重生一事,不可说,不可说。    她只能说起别的事:“大舅母,我担心我在初梨书院入学秋试的成绩,若是我考不好怎么办?”    嘉缨虽这么说,其实自个儿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    前世她都能考过初试进初梨书院,这一世她是用二十岁的芯子去应付的那些题,自己不明白的鸡兔同笼又被卫长风给教会了,没道理进不去初梨书院。    而且说不定还能有个靠前些的名次,肯定能给舅母长脸!    乔氏摸了摸嘉缨柔软的发顶,盈盈秋目满是温柔:“阿桃,舅母之前盼着你考个好成绩是不错,可是你的压力也不要太大了,做孩子时就要开开心心的,若是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长大之后就不好看了。”    嘉缨心里一暖,抱住了乔氏的腰,窝在了乔氏温暖的怀里:“大舅母,你现在就像是我的娘亲一样。”    她三岁丧母,对自己娘亲的记忆,只有隐隐约约一点点。    她总是能记得邱长安日日夜夜地哭,娘亲生得好看,像是世间最美的罂粟,却也枯萎得极快,在她三岁时终于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于姚嘉缨来说,邱长安只有生她的恩情,那养育之恩,是属于大舅母和舅舅的。    乔氏有些眼热,紧紧抱住了姚嘉缨:“大舅母一直将嘉缨看做是亲女儿呢,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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