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事?”小贼抬手抓了抓脑袋,把一头服帖的二八分抓成了五五分,突然视线落在云荟兮身上,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地转悠,目光迷离里带点探究,探究里带点猥琐。 道右猛得勒住他脖子:“你看什么?” “没……没……我是想起点事……”小贼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待脖子上的手缓缓松开,他大喘一口气,没敢耽搁:“那天晚上,这附近有个女孩子!看着和你很像!” 云荟兮问:“什么意思?” 小贼回答:“那天晚上有个女孩儿一直在附近,身高、身材,还有穿着,看着都和你差不多,但……总感觉感觉阴森森的,我才有印象。” 三人都是一脸纳罕,看来似乎离“满意”的标准还远,他哎了一声,继续说:“当时我不想被人瞧见,就一直躲着,那女孩儿就一动不动坐在——”他伸手指了指平房对面一处较隐蔽的台阶。 云荟兮打断他:“我穿的这叫流行款,十个女孩儿有五六个都这么穿,这能说明什么?况且人家爱坐哪儿就坐哪儿呗。” “不不不,”小贼拼命摇了几下脑袋,“做我们这行的,天天也就夜里出没,感觉还是很灵的!那个女孩儿绝对有问题,大晚上的坐在最黑的小角落里,我记得有人路过和她搭话,没说几句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跑了?” “对!跑了!我记得那个人的表情,真像活见鬼一样!” 三人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小贼说得更带劲了:“然后那边小路上一个灯光照过来,是个送外卖的,我就往里躲了躲,等外卖员走了我才回去,结果就看到你哥出了门……”说着,小眼睛倏地聚起两点光,“后来你猜怎么着?” 道左拽着他的胳膊往下一压,“猜你个头,你当说相声呢?” “哎呦大哥,轻点儿!”小贼的脸一垮,立马变老实了,“后来那女孩儿也不见了,阴森森地坐了几个小时,你哥一走,她也消失了!” 三人顿时沉默下来,小贼也不好说话,直到被拧住的胳膊开始发抖,才苦着脸开口:“大哥大姐,我说的……你们到底满意吗?” 云荟兮纠着眉头问他:“你说的都是实话?有添油加醋吗?” 怎么听起来气氛怪怪的,像三流恐怖小说似的。 “当然是实话!”小贼努力睁大他的眼睛,流露出点真诚的光,“我虽然是小偷,但工作之余还是很讲诚信的!” 道右把手机收起来,没等小贼高兴,他问云荟兮:“附近派出所在哪里?” “哎?你们也得讲诚信啊!说好不报警的!”小贼声音又变得尖细起来,“你们要有哪里不满意,可以再商量!” 道右唇角一勾,“不,很满意。” “那你们这是要——” “所以想请您帮个忙,男孩失踪好几天了,请您去派出所走一趟,把这些证据原原本本地向警察同志汇报一下。” 云荟兮愣了一瞬,看向道右时很有点惊奇。 原原本本地汇报,不等于顺带就自首了? 那么腹黑,妙啊。 道左押着小贼去了派出所,云荟兮和道右先回屋。几天没通风,隐约的霉味伴着滞闷的空气扑面而来,行李堆在狭窄的过道里,屋里更显得逼仄。 云荟兮来回地跑,把窗户一扇一扇推开,一面喊:“阿右,你随便坐。” “没事,你忙你的。”说着,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 墙壁还挺新,与陈旧的家具不太相称,应该是租下后重新粉刷的。一共两间卧室,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床铺着兔子图案的床品,应该是云荟兮的房间。 他靠在门框上,向房间里打量。 很整洁,只有窗户四周绕着串灯,隐隐落了层灰。床头一张掉了漆的四方凳子,凳子上摆着相框,相框里是那年兄妹二人离开道观的那天,几人一起拍的合照。 他走过去,拿起相框,照片里的大家都还年少,半大的女孩儿挨着她哥哥,而他站在人群的边缘,表情恹恹的,甚至没看镜头。 这张照片,他也保留到现在。 云荟兮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你看,我还是很惦记你们的,挺有良心的吧?” 道右把照片放下来,答非所问:“我去准备点吃的。” 把山上打包带来的点心架上蒸锅,锅盖底下噗噗冒气的时候,道左也回来了。云荟兮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收起来,三人围着这张屋里最大的桌子吃了顿饭。 饭后时间还早,道左和道右各自占了间卧室安静打坐,云荟兮替两人轻轻合上房门,又回到桌边,拿出纸笔将刚才外卖员与小贼的描述一一记下,在“阴森的女孩”下画了道线,又圈出“特别大的狗”打上问号。 哥哥的失踪果然透着股诡异,虽然还不清楚杨师傅究竟看到些什么,但总觉得不像是寻常的东西。 距离报警已经过了两天,警察看似没什么头绪,他们三人也仍是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荟兮在沙发上坐下来,将写下的文字反复地看,轻风不急不缓地从窗户吹进屋子,拂过她的耳后。 她闭上眼睛—— 树底下阴暗的台阶上,一个年轻女孩注视着自己家的窗户,悄无声息,一动不动。有人上前与她说话,她露出一张怎样的脸,才将人吓得落荒而逃?外卖员敲开自家的门时,她又在做什么? 云荟兮想再一看笔记,眼皮却很重,身体连同意识渐渐下沉,慕然间,眼前的画面一转,房屋和树木向后退去,偌大的黑暗扩散开来,她呆立在黑暗中央,动弹不得。 几次尝试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又出什么幺蛾子? 云荟兮立刻又急又怕,眼睛到处地转,视线所过之处都只黑魆魆的一片,余光里,也瞧不见一点光亮。 只有耳朵还还好使,她听见心跳声逐渐大起来,咚咚地一声又一声,于是努力地放慢了呼吸的节奏,侧耳去听。 果然有声音,模糊的,嗡嗡的,不知从哪个方向传过来,在一无所有的空间里像束诱人的光,竟引着她缓缓移动。 云荟兮心头一紧,本能地就有些抗拒,然而咬紧了牙关,用尽力气,身体仍不断向某处靠近。 这状态分明像是鬼压床,学名睡眠麻痹,她突然回过味来,一定是之前那小贼的描述太生动,才导致这会儿被三流的恐怖片剧情给魇住了。 那就顺着梦境随波逐流吧,免得用力过猛,大脑又要不甘寂寞。 一放松,身体的移动仿佛加快了速度,嗡嗡声越来越大,云荟兮静心一体会,嗅觉似乎也变得灵敏了,空气里弥漫开阵阵潮气,带着咸腥味,好像是海水? 她自小在山里长大,从没去过海边,连一滴海水都不曾见过,但这扑鼻的海水味道也太真实了…… 正要细细去嗅,身体忽然被晃动,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点点钻进耳朵。 晃得久了,她听清声音里的内容—— “小荟?你醒醒!” 云荟兮猛地吸一口气,眼睛突然就睁开。 “阿右?”她坐起来,将头发一把抚到脑后,眼前正对着道右的视线,“你不打坐了?这还早呢……” 她倏地噤声,墙面上时钟已走向十点,而她坐在这张沙发上时,才过八点半。 道右坐到她身边,紧紧盯住她的眼睛,穿了一半的外衫滑落下来,“小荟,刚才发生什么了?” 见他表情十分的严肃,云荟兮不禁把身体坐直,也透出十分的紧张,一五一十把“鬼压床”的经历描述得绘声绘色,末了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道右松开眉心,将脸上的担忧隐去,“没什么,可能只是太累了,”说着转开视线,看向窗外,“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云荟兮这两日听多了安慰,心里返倒浮起些异样和不安来,把脸凑到道右眼前,仔细审查他表情。 严肃突然消失不见,倒是显得有些僵硬。 她坐得靠他更近:“真的没事吗?总觉得你们像是串通好了在隐瞒什么……” 道右小心地把身体向后倾,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为什么这么想?”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他忽然露出个很浅的笑,“哦,这样啊……” 什么意思? 云荟兮有点恼怒,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个不太友好的笑是什么含义,道左喊了一声:“杨师傅联系上了!” 两人都一愣,道右把手机拿过来,说:“杨师傅您好,我们是失踪男孩的家属,关于昨天警察的问话,我们能见面再详细谈一谈吗?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电话直接被挂断,他看向两人,摇摇头。 三正坐着愁眉不展,电话又打了进来,还是杨师傅的号码,道右接通电话,点开扬声器。 “喂?那个,你们是前两天跑丢的那个男孩的家里人?” 云荟兮立马回答:“对对对!我是他妹妹!杨师傅,我们现在特别着急,能不能找您了解些情况?” “可情况我都和警察同志汇报过了嘛。” 道右开口:“如果您有时间,我们想再弄明白一些细节,能告诉我们您现在在哪里吗?我们来找您,尽量不打扰您工作。” “这个……”杨师傅似乎有点犹豫,然后说:“那等我送完这一单,大概半小时以后,你们到33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来,怎么找你们?” 云荟兮连连答应,又看向道左和道右,说:“我们三个人,有两个男孩子,穿藏青色的布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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