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车靠站，三人下车后径直去往兄妹所居住的小区。　　一般外卖都按地区划分配送，小区附近多有外卖站点，这会儿离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或许运气好，能直接找到那名外卖员。　　三人在成片的老旧小区附近转了大半圈，好一会儿才找到外卖站小小的门面。要不是玻璃推拉门上贴着巨幅的宣传页，和门口摞着的几层外卖箱，着实不太好找。　　空闲下来的外卖员坐在门口处吹风，年纪大些的埋头啃煎饼，另一个小年轻正全神贯注地打手游，三人往店里走时，他激动地冒出句国骂，惹得办公桌后头的光头男子一声呵斥：“他妈的吵个屁吵！”　　年轻外卖员撇了撇嘴，乖乖噤声。　　看来这是负责人，道右先一步走过去，“你好，请问这一片的外卖都是这个站点在负责么？”　　光头男子抬起头来，露出眉间一个深刻的“川”，不耐烦地把正在看的电视剧暂停，问：“对，怎么，有事？”　　道右还未说话，云荟兮把身体往那张办公桌上一靠，开门见山地问：“请问能不能找到中秋节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给6号楼边上小平房送烧烤的外卖员？”　　光头男子眨巴两下眼睛，不常转动的脑瓜好半天才将话里的信息一一识别出来，然后回答：“你们谁啊？怎么又来问6号楼的事，昨天警察来过了，我可什么都不晓得。”　　云荟兮有点着急：“不是，我们只是想知道，那天是谁送的外卖？”　　“你们问这个干嘛？人都不在这一片干了。”　　“什么意思？不在这儿干了？是辞职了还是去其他片区了？您知道人去哪儿了吗？”云荟兮又一连好几个问题，语速快得像连发射击的自动机枪。　　光头男子脸上更烦躁，一叠声的“不知道”。　　云荟兮音调陡地拔高：“怎么就不知道？你是负责人吧，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人都不在这儿干了我管他去哪儿了！滚滚滚，什么玩意儿，跑我这儿来教训我？”说着大手一挥，又把视线转向电脑屏幕，扬声器里立马传来女子婉转的一声“欧巴，哈吉嘛——”　　云荟兮不知自己是嘴笨还是脸皮薄，竟被怼得说不出话，道右拍拍她的头，说话时语气有些冷：“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虽然已经报警，但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们才来这里问问，语气不好，冒犯了。”　　那男子专心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回话，眉头随着女主人公的娇笑一点点松开。　　云荟兮突然确定，自己还是脸皮太薄。　　强压下心头跳跃的小火苗，她放软了声音：“对，是我语气不好，对不起……大叔。”　　光头男眉头抖了抖，半晌咕哝了一句：“算了算了。”　　她又问：“大叔，我们真的想找到那位外卖员，您能帮个忙吗？”　　他没直接回话，朝门口的外卖员喊：“谁有老杨的电话？”　　啃煎饼的外卖员张望过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我！我有！”　　于是三人走向门口，才发觉这外卖员面颊黝黑，眼周一圈倒泛着白，鼻梁上一道黑白分明的“入”字线，应该是戴着墨镜被太阳给晒的。　　他压低声音，脸上神神秘秘的，“你们问老杨啊？我知道，昨天警察就是来找他的。”　　道右向道左递了个眼色，道左从背包里翻出盒烟，往他手里塞，“师傅，能具体说说吗？”　　这外卖员笑得朴实，把烟推回来：“别别，好好儿的别整得跟我收受贿赂似的，再说了，我习惯良好，不抽烟……”说着，眼神落在了云荟兮手里的冰红茶上。　　道左又从背包里抽出一瓶火车上买的冰红茶，“那喝点水吧，天气热，您看您满头的汗！”　　“哎呦，瞧你们客气的，”他接下饮料，喝了一口，继续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警察看过监控才来找老杨的，但这小区那么旧，监控死角忒多，也就没查到什么。”　　云荟兮弯下腰来，脸上表情依然乖巧，“那警察都和杨师傅说什么了呢？”　　“大概就是问他几点送的餐，几点回来的，送餐的时候屋里几个人，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就这第四个问题吧，老杨他支支吾吾的。”　　“支支吾吾的？怎么说？”　　“他就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又说没可疑的人，但有只特别大的狗，警察同志都笑了，问特别大是多大，老杨当时那怂得话都不会说了……就知道摇头！”　　云荟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然后老杨就不在这片干了，说什么不安全，你们说滑不滑稽？”　　道右和道左换了个眼神，说：“师傅，您知道杨师傅现在在哪片工作吗？我们想亲自见见他。”　　外卖员摇摇头，从通讯录里找出杨师傅的手机号给了三人，“你们自己找他试试吧，我该去接单了。”　　三人准备离开，云荟兮别别扭扭地喊了句：“大叔，谢谢你了。”　　光头男眼睛仍盯着屏幕，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直到她转身离开，声音才从办公桌后冒出来：“老杨爱喝茶，你们带点茶去，不用太好，我们这些人没那么讲究。”　　云荟兮愣了愣，又道了谢，当即拉着道左和道右去买茶叶。　　　　道右给杨师傅拨了几次电话都没能接通，想来临近送餐高峰期，也确实不好打扰人家，于是几人决定先将行李归置好，稍晚再作联系。　　走到6号楼跟前，小平房就在几步外，三人突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会儿天色彻底暗下来，老小区的植物经过一个夏季的野蛮生长，已经长出了点热带丛林的味道。平房边郁郁葱葱的黄杨丛中，有个人影埋身在黑暗里，正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　　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道左把两人拦住，悄无声息地靠过去，直到距离足够的近，一把逮住那人的胳膊，大喝一声：“你谁！干嘛呢！”　　那人吓得吱哇乱叫，一把嗓音又尖又细：“哎呦哎呦！你、你、你又是谁！？我是这户的邻居！还不能来看看了！”　　道左放轻了力道，但没松手，云荟兮跑上前，仔细看那人的脸，“我就住这儿，从没见过你啊？”　　豆丁点大的眼睛转了转，那人说：“你是这家男孩子的妹妹吧，我知道你，但你不常来，所以才没见过我，你哥哥可是认识我的！”　　道右两手插兜，没说话，突然蹲下来。　　地上一只黑色帆布包，拉链已经被拉开，他伸手去翻看，那人大喊：“哎哎哎？你可别乱动！那是我的东西！”　　道右没理他，把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地上，各式各样的起子锤子几片锡纸，叮铃咣当地掉出来。　　他勾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怎么认识你的，也是像现在这样，把你人赃并获吗？”　　那人急道：“什么人赃并获，我还没进去呢！哪来的赃物？”　　道左又加重了力道：“那就是盗窃未遂？”　　小贼不吭声了。　　云荟兮忽地咦了一声，说：“你只提到我和我哥哥，你怎么知道……这里就住着我们俩呢？”　　那人脸上有点不屑，还是没答话，道左把他胳膊一扭，他又叫起来：“你们干嘛？你们这是故意伤害他人！我偷你家东西了吗？你们凭什么抓着我？”　　道右点点头，抽出手机来，“也对，我们故意伤人，那我替你报个警吧。”　　“哎别别别！”他挣了挣胳膊，半分动弹不得，只好弯着腰说：“报什么警啊，这不……什么事儿都没有嘛，你们放了我，我也不追究，多完美！”　　道右眼皮都没抬，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慢慢地按下数字键“1”。　　那人更急：“小哥？不，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嘛！”　　又按下个“1”。　　眼看着手指就要落在“0”键上，他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这个那个，你们这是……哎呀，你们怎么才能不报警啊？”　　道右冷冷扫他一眼，“有什么说什么，知道多少说多少，让我们满意了，我们就不报警。”　　“那你们不满意……不还是要报警？”　　手指又虚按在数字“0”上，那人脸色一变，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实情。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偷东西了。　　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在门口，也正巧被这家男孩儿逮个正着，亏得那天他机灵，趁男孩儿一个没注意溜之大吉，后来就每每都特意绕开这里。　　前两日晚上在附近踩点时，见这家男孩子急匆匆出了家门，好半天没回来，他当时没在意，却没想到，几天过去，这家的灯就一直没再亮过。　　他想了很久，决意要来继续上次未完成的事业。　　想不到还是个目击者，云荟兮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也就是说，我哥哥夜里出门的那天晚上，你就在这附近？”　　小贼咽了咽口水，“嗯呢。”　　“那你好好回忆回忆，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道右凉飕飕开口：“想仔细些，别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