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淑妃这几日脾气都不好，太后给她透了底，要把裴旻留几年，将来嫁的还不能离樊地太远。　　　　永文帝本来都松动了，他喜欢这个外甥女，老五又是个好孩子，两个人还真算般配。可既然太后跟长姐另有打算，不愿把裴旻嫁回皇家，他自然也不愿强人所难。　　不嫁皇家其实是裴旻自己的主意，这几个表兄弟毕竟跟她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结婚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五皇子日日献殷勤，怎么看旻表妹都欢喜，等他知道婚事不成，把自己关在房里闷了好几天。　　　　裴旻不怎么在意，她从始至终走没怎么回应过五表哥，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有心思，就一直待他客气有加，亲近不足，生怕惹人误会。　　　　可谁知道蒋宥真的是个中二少年呢？他见惯了众星拱月，连阿慧那个傲气的性子都喜欢黏着他，裴旻这样的态度，还是头一回遇到。偏偏她生的好看，灵气飞扬，好像怎么骄宠都是应当的，他就是跟旻表妹生不起来气。　　　　淑妃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太后跟小姑子居然没准备把裴旻嫁回皇家，合着这丫头当真是来哄老太太高兴，替小姑子敬孝的？　　　　儿子整日低落，她又气又怄，昌元嫁到樊地怎么就小家子气了，女儿留在身边有什么用，到底也不是儿子。要是真宠她，就该嫁到皇家，普天之下，哪还有比皇子更尊贵的？　　　　冬阳宴热闹得很，梅园里花蕊初吐，淡淡幽香似有若无，女眷们在暖玉楼中赏景。屋子里并不冷，傅清有些可惜：“若是过半个月，就赶上梅花盛景了。”　　　　林锦彤看着却很惬意：“清姐姐，梅花虽没到时候，山茶却开的这么好，何必不乐呢？”　　　　傅清抿唇笑了：“彤妹妹说的有理。”　　　　边上一个姑娘跟着笑：“清姐姐向来喜欢淡雅，这山茶开的浓艳，不合她心意。”　　　　林锦彤拉着傅清到窗台边：“那姐姐赏这两盆水仙，一样是淡雅清新。”　　　　几个小姑娘围着水仙聊天，还有人伸手拨弄一下花盆里指甲大的红玛瑙，晶莹剔透好看的很。　　　　裴旻偷偷打量傅清，舅母的意思，这姑娘很有才情，祖父是当朝谏官傅正则，出了名的刚直不阿，敢言是非。傅清今年十六，目前在裴攸妻子人选里排第一顺位。　　　　裴家已是显赫之极，母亲的意思，挑个清贵人家，性子好，立得住就成，不必非在大家族里找。这么看的话，傅清也算合适。　　　　孟慧宜性子沉默许多，一个人坐在窗台边，不知想什么心事。裴旻无意瞥到她，心想这丫头难道是被家里管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上次秋猎，她也是这么一反常态的低调。　　　　有个小姑娘正好在这时开口同她搭话，一听俩人就熟的很：“阿慧，姚大姑娘今日也在，你们俩姑嫂怎么都不说话？”　　　　有几个人听了便看过来，姚思华面色尴尬，孟慧宜头都不回：“三哥将来跟她说话就成，又不是我娶她。”　　　　这语气可不怎么好，众人看向姚思华的目光各不相同。有嫉妒她容貌幸灾乐祸的，有对她心生同情怜惜的，也有纯粹凑热闹看好戏的。当事人垂了头不作声，她身边的小女孩却扁着嘴不高兴。　　　　姚思华是长女，又很懂事，她的性子向来能忍，绝不肯挑起是非给家人添累赘。裴旻帮她一次，却帮不了她一辈子，本来不想再管，可又觉得那个小女孩有意思，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姚家小姑娘上前给她请个安，这么看也是见教过规矩的。裴旻问她：“你叫什么，几岁了。”　　　　她脆生生答：“回郡主，我叫思远，今年十岁。”　　　　姚思远继承了家族美貌，还是稚嫩模样，却也已经眉目精致。可能是年纪小，她比姐姐思华的性子活络的多，大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像刷子一下。　　　　这样的萝莉谁不喜欢？裴旻想到弟弟裴修，他也是天生一副假睫毛，这两个人要是比一比，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好久没见到这个熊小子，裴旻心中还真有点想他，骨子里老阿姨心态的她顿时情感泛滥，从手上褪了串蜜蜡戴到姚思远腕间：“真乖，这是姐姐送你的。”　　　　姚思远高兴得很，一笑也有两个梨涡，裴旻觉得有缘，留她在身边坐。郡主跟姚家的人亲近，满屋子又纷纷收回盯在姚思华身上的目光，不再拿她当话题。　　　　裴旻把几个出挑的打量一遍，除了傅清，还有两个姑娘也合她的眼。那个穿桃红衣裙的林锦彤就挺好，说话干净利落，眼神也鲜活，看着就是个爽快人。　　她跟傅清似乎关系不错，言行气质却全然不同。能被舅母看中，自然都是拔尖的，就是不知道哥哥究竟中意什么性子。　　　　话题兜兜转转就又到了后宅八卦，燕都贵女圈有两个“可怜人”，一个是指给孟令宜的姚思华，一个是配给许仲明的甄妙。　　　　裴旻闲的无聊也竖着耳朵听，今日能来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姑娘，给皇子相看，自然也不能是庶出。嫡庶有别，这些女孩子各个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即便宫里挑不中，将来也得配正经儿郎。　　　　既然这么议论，便是在暗讽孟令宜跟许仲明两个“不正经”了。也确实，这俩人都是庶出，孟三素来就有孟浪之名，许仲明这人原先还算老实，谁知道是个没良心的。有小姑娘嘴皮子厉害，她就不喜欢家里蹦哒的姨娘庶弟，此时念叨一句“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许家那么大的事，燕都上下谁不知道，许夫人要让庶子再也不能翻身，任由他臭名远传，甄家要退亲事，她也应下。甄妙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来冬阳宴，可她不来，还有甄家其他的姑娘来，听了这些闲话，头比姚思华垂的还低。　　　　小姑娘们十几岁的人，家长里短起来一点不比妇人弱，她们都是嫡女，自然对姨娘庶子同仇敌忾。裴旻听着叽叽喳喳，再看傅清为首的那三两个，她们只赏花，不议人，果然是好教养。　　　　裴旻既然要替哥哥留意，那就得先融入圈子，她装作听的起劲，时不时点评几句，很快就跟大家打得火热。女孩子们都觉着外面说的夸张，裴郡主性子明明就亲和的很，并没什么架子。　　　　要说嫁人，怕就怕婆母刻薄小姑难缠，裴旻这么好说话，让她们的心思又热络几分。　　　　裴攸虽比不上皇子尊贵，可樊阳王府家大业大，虽说离得远了些，但要真是嫁给皇子，将来封地还不知道在哪呢。樊地自来富庶，裴攸又是文武双全，光看郡主的模样，就知道他的相貌也差不到哪儿去，这样的夫家，实在是叫人心动。　　　　话赶话的，便有人跟裴旻套近乎，她也耐心应付交际。还有姑娘大着胆子调笑：“郡主这样出众，不知道什么人家配得上？”　　　　马上就有人拍马屁应和：“皇上跟皇后娘娘宝爱郡主，哪里舍得嫁给外人？你是不用替兄弟肖想了。”　　　　那姑娘被戳破心事也不生气，满脸笑嘻嘻，她家里是有这个念头，可放眼燕都，只要够得上的，谁不动心？娶了郡主过门，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裴旻也跟着笑，她一点不羞于提及此事，装作不经意透底：“这话真是抬举我了。你们不知道，我一不会琴棋书画，二不懂针线女红，除了能吃能睡，再没别的本事。舅母叫我祸害别人家去，可别叫她糟心。有了太子妃嫂嫂这样贤惠的儿媳，早把我比到泥里去了！”　　　　一屋子人笑开来，郡主这样调侃自己，反而显得豁达。有心事的彼此交看一眼，听这意思，她是不会嫁到皇家去的。　　　　孟慧宜听的愣怔，只有她把这句玩笑话追根究底：“郡主不嫁皇子？”　　　　裴旻皱了眉头：“谁同你说我要嫁皇子？”　　　　孟慧宜面色一滞，知道自己话说的太直白，顶着众人目光扯了嘴角笑一笑：“没人同我说。我不过想着郡主金枝玉叶，配皇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除了裴旻，也让别人心底讶异，孟慧宜神情不似作伪，她这样傲的人，可从来都是不屑于溜须拍马之事的，怎么今日转了性子。　　　　孟文宜笑一笑岔开话题：“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弟兄，否则就是腆着脸皮，也要替他求一回亲。”　　　　气氛又有转圜，大家都问裴旻钟意什么人家，她也大方：“寻个似我父亲的也成，似我祖父的也成。方才听你们说那些家长里短，听的人头疼，要我说，什么家世相貌都不打紧，要能找个规矩家风跟我们王府相似的，院子里干干净净，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好不过了。”　　　　这话一出口，方才的热闹又静下来，倒是傅清接了话：“王府……是什么规矩？”　　祖父傅正则两袖清风，一心为公，最看不惯畜养姬妾沉迷女色的行径，父亲当初想纳妾，被祖父追着满院子打。难不成王府也有这个讲究？　　　　裴旻逮着机会给哥哥刷一波好感：“怎么？你们都不曾听说么？我们王府自来的规矩，正妻三十无所出才许纳妾。”　　　　傅清睁大眼睛，她以为自家是特例，王府这么显赫的人家，居然也是一样。　　　　有人轻声言语：“是呢，确实没听说樊阳王府有过什么侧妃庶子。” 　　　　还有人看裴旻坦荡，试探着问：“那若是有女儿，但三十岁上头没生儿子呢？”　　　　裴旻看她一眼：“有女儿就是有所出了，樊地也不是没立女户的。”　　　　这一句惊着众人，一时之间有人艳羡有人犹豫。艳羡的自然是觉着嫁进裴家的女人好命，只要不是不能生，这辈子都算美满。犹豫的则是　　家里想求郡主做妻的，她既然来了这个口，怕就不会允许夫君纳小，可燕都世家里，几个男人没有妾侍呢？　　　　林锦彤听的新鲜，她也大大方方问：“裴家都是这么个规矩？”　　　　裴旻点头：“旁支不管，我三个叔叔都只有正妻。”　　还故意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我哥哥都十七了，半个身边人也没。”　　　　她这话说的委婉，身边人其实就是房里人，裴世子这样的人，居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女孩子们红了脸，连傅清也有些意动，出门之前母亲就叫她好好表现，此刻她才真上了心，裴攸素有才名，裴家又这样风清气正，倒也……不失为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