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倒不算闯进流光阁,那鞋个宫人怎么也想不到她是来算账的,压根没敢拦。等看到于光麟被五花大绑,才知道事情不对,赶紧使了人去给于妃送信。 于光麟在家也是个小霸王,哪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遇见了更霸道的主。他被人捆起来,还没站住,小腿就挨了一脚,扑通跪在裴旻跟前。 这一下可不轻,他哎呦一声,气性就上来了:“谁敢在这撒野?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裴旻冷哼一声,站到他跟前,一脚踹上面门,“给我打!” 女卫都是练家子,拳脚生风,上去就是一顿围殴,先还能听见丁光麟杀猪似的嚎,到后来就只能听得见哀哼。 流光阁的宫女一把抱住裴旻的腿求情:“郡主,郡主消消气,于公子哪里得罪了您,叫娘娘做主就是。可不能把人打死在这了。” 于妃不在,小公子若出了什么事,倒霉的是她们这些留下来的奴才。 裴旻这才喊停,女卫纷纷退一步,丁光麟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时不时抽搐一下,哎哟一声。 奄奄一息看见郡主走了过来,吓得拼命往后挪蹭,可身上哪哪都疼,使不上力气,半天也退不了一寸。 突然听见来人,于光麟松一口气,姐姐回来就好了,姐姐一定能救他!为他讨个说法! 可来的并不是于妃,而是璎珞。邵勉的人匆匆赶去碧霄阁,告诉她事有误解,郡主已经上门兴师问罪了。 璎珞一路紧赶慢赶,生怕裴旻把人给砍了,好在来的也算及时,见丁光麟还有口气,附耳告诉主子这混账并未成事。 裴旻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依旧不打算饶过他,未成事又如何?若是邵勉的人没跟着,只怕如今命悬一线的就是她的玛瑙了。 就这一会功夫,于妃赶了回来,一眼看见自己厅里这么些人,又瞥见弟弟倒在地上,脸给打得猪头一样。 于妃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冲到裴旻面前:“郡主这是干什么?未免也太欺负人!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这……这成何体统?” 裴旻不骄不躁,一把扶住她的胳膊,于妃吓得一退,就听她开口:“娘娘这是什么话?旻儿一片好心,怎么还挨了教训呢?” “好心?”于妃怀疑自己被气糊涂了,话都听不明白。 裴旻点头,煞有介事:“娘娘不知,这个大胆狂徒目无王法,竟然意图轻薄我身边一个小宫女,幸亏被人及时发现,谁知道他竟一路逃到娘娘阁里。” 她点点身边那几个女卫:“旻儿想着,这等贼人进了流光阁,娘娘的清名都要受污,于是带了贴身护卫来,将人擒回去,叫舅舅狠狠发落他。” 于妃是个纸老虎,听了这话怒火跑的无影无踪,面上尴尬得很:“这……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回是裴旻反问一句。 于妃强作笑脸:“是了,定是误会。他不是什么贼人,是我娘家胞弟,向来老实,怎么会有轻薄之举?” 裴旻冷笑一句:“娘娘,我那小宫女此刻还在碧霄阁寻死觅活呢,难道是她诓人不成?” 想不到于妃连连点头:“没准就是她不规矩再先,我们麟儿又在宴上喝了酒,叫她一招惹,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知道于妃蠢,却不知道她蠢成这样,裴旻神色倏然冷下来,一把甩开于妃的胳膊:“娘娘好能颠倒黑白,你这意思,反倒是我身边的人不干净了。” 她动了真怒,眉眼再没半分客气:“贴身伺候的丫头如此轻狂,可见我这个主子也不是什么好教养。娘娘这话,怕不是拐着弯的骂我母妃家风不严,斥责太后她老人家教女无方?” 几顶大帽子生生扣下来,于妃冷汗涔涔:“我,我没这个意思……” 裴旻堵住她的话:“朝晗殿的人受了屈辱,娘娘不给一个交待,反泼我一身脏水,毁人清誉。既然如此,我倒要请禀明圣上,请求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公道。” 于妃百口莫辩:“好孩子,别气别气,是我失言了,咱们,咱们万事好商量。” “商量?”裴旻可没有跟蠢货打交道的喜好,“商量是不必了,我看娘娘一心护犊,咱们两个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的。” 她冷冷拂开于妃拦在半空的手:“我还是找舅母去说道说道,娘娘怕是在这位子坐的久了,忘了底下有多少人惦记着,就等有那糊涂人把空腾出来,给她们往上爬呢。” 裴旻领着人离去,流光阁又空了下来,于光麟被抬着挪到榻上,见姐姐跌坐在椅中,他心里不服,龇牙咧嘴忍着痛抱怨:“那个裴郡主,也太嚣张了,姐姐何必怕她,你可是皇上的妃子,比她不厉害的多?” 于妃怒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裴旻那几句话提醒了她,自己的妃位一半是靠儿子,另一半,是靠的皇后。此时得罪了裴旻,就等于开罪了皇后,开罪了太后,还开罪了樊阳王府。 想当初,如果不是皇后庇佑,兴许她连胎儿都保不住,哪还有如今的荣华可言?不用裴旻说,她也知道有多少女人眼红妃位,那个珍贵嫔,不就是皇上心心念念要封妃的? 如今丽嫔有孕,保不准就能生个儿子,小殷氏又春风得意,珍贵嫔也搭上了皇后。若是自己失了凤仪宫这棵大树……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取而代之? 于妃越想越是后怕,她若失势,三皇子可就没了依靠,再看一眼榻上歪着的于光麟,心中纠结不已。一头是亲儿子,一头是亲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不能不管。 看于光麟那副模样,又心疼,又来气,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个不争气的,还在这不知天高地厚。那一个是你惹得起的?连皇后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你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可害苦了我了!” 于妃急急忙忙赶到凤鸾殿,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裴旻正挨着皇后撒娇,恐怕是已经告完状了。 她心里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这事再难糊弄过去,把从前那点姿态捡起来,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哭诉:“娘娘,娘娘体恤臣妾。” 温皇后最烦她胡搅蛮缠这一套,却也毫无办法,当即呵斥一句:“成什么体统!旻儿还在这,就哭哭啼啼,你那个弟弟胆大包天,竟敢调戏宫女,还有脸来求本宫体恤。” 于妃心里还是惧怕温雅言的,她的荣宠是打皇后手里来,自然也能由她收回去,眼中含泪膝行过去抱住皇后的腿:“娘娘明鉴,借他几个胆也不敢动宫人呐。他把那位姑娘认做民间侍女,酒后失行,这才冒犯了。” 裴旻冷笑一声:“于妃娘娘这意思,民女就欺得了?看来令弟强抢民女的事也没少做。” 于妃一愣,带着泪光跟她开口:“郡主大恩,饶过他这一回罢,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我已经问过,他也没真动着那姑娘,郡主若愿意,我带着他亲自给人赔罪,可否?” 温皇后训一句:“胡闹!” 裴旻脸色依旧不好:“什么叫没真动着?这话我不明白,也做不得主。一切自有皇后娘娘裁决。” 皇后?皇后是温家人,自然向着裴郡主,于妃立马下定决心:“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我就这么个弟弟,千错万错,都是他年轻不懂事,回去定叫父母好生管教他,再不敢叫他胡作非为。求您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温皇后垂眸看她:“交代?” 于妃仰着脸不住点头,听见皇后问自己:“你打算怎么个交代法?” 于妃狠狠心:“由我做主,叫麟儿娶了那丫头,明媒正娶,聘为正室!” 一句话落地,惊了满殿的人,于光麟再混账,也是勋贵之后,娶一个伺候人的宫女为妻,这么看来,还真不亏了那丫头。 裴旻心道不好,没想到于家人这么豁得出去,温皇后语气果然迟疑一分:“此话当真?” 于妃忙不迭应下:“当真,当真,臣妾不敢诓哄娘娘,回去就叫家里预备起来,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绝不会亏待了那丫头。” 温皇后看裴旻一眼,又问于氏:“你做的了家里的主?” 于光麟的婚事,自当是听从父母之言,别说姐姐,就是他姨娘,也得看于夫人点不点头。 于妃听出皇后心意有所转圜,一口保证:“郡主身边的人,还不是样样都好?能求给麟儿是他的福气,只要娘娘恩准,这个主我就做得,家里自然是只有高兴的。” 当务之急,是保住弟弟,更是笼络皇后。许出去一个正妻之位,大不了把人娶回家摆着,若能借此叫皇后满意,又搭上郡主这头,也不算损失。 裴旻看温皇后的神色,显然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人也打了,气也出了,玛瑙嫁过去也就把这事带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桩丑闻便谁也伤不着。 她抢过话头:“舅母,我那丫头可才十二,您怕是还没见过,既然商量到这,不妨把她叫来问几句话。” 玛瑙一到殿里跪下请安,皇后就皱了眉,这孩子太小了,伏在地上身形稚嫩,丁光麟居然对这么个丫头死了心思,实在叫人不齿。 裴旻喊她起身,玛瑙眼睛还肿着,一脸畏惧无助,于妃纵然千般楚楚,到她面前也显得造作了。光是这孩子清亮无邪的眼神,就叫人更心疼她。 皇后柔声问道:“别怕,本宫自会给你个公道,今日欺你之人是于妃娘娘的胞弟,本宫问你,于家如今要迎你过门,你愿不愿意?” 嫁过去就是官家亲眷,这样的好亲事可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 玛瑙愣在当场,茫然无措,可只要看一眼裴旻就有了主心骨,她聪明的很,看于妃这架势,自己的公道是难讨了,可只要主子在,她就有撑腰的人。 玛瑙结结实实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声音也是嫩嫩的:“奴婢谢皇后娘娘大恩,回娘娘,奴婢不愿意。” 温皇后沉默半晌,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玛瑙若点头答应,这事就算揭过去,可她不点头,还真叫人高看一眼。 她看了眼这孩子,面色严厉半分:“你可知道,往后郡主身边是留不得你的。” 玛瑙小身板一颤,摇摇欲坠,她看裴旻欲开口驳娘娘的话,立马应下:“回禀娘娘,奴婢知道。” 皇后讶异:“那你可想好了去处?” 玛瑙眼里含泪,给皇后磕了个头,又给裴旻磕一个头,话音决绝:“奴婢想好了,将来再伴主子左右,只会有碍主子清名。奴婢卑微之躯,不敢叫娘娘为难,愿从今青灯古佛,日日为娘娘和主子祝祷祈福。” 温皇后长叹一口气:“你有这个心,是难得的,本宫也不逼迫你,下去吧。” 裴旻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可她知道皇后也是为了自己,不说皇后,出了这件事,就是外祖母和如姑姑,也不会再留玛瑙。 等玛瑙退下,她勉强带笑谢过皇后:“谢舅母成全这丫头,旻儿求个恩典,主仆一场,由我给她安排个去处。” 温皇后自然不会拂她,于妃这才喏喏开口:“娘娘,您看……这是那个丫头不识抬举,臣妾可是十足拿了诚意的。” 她的话一出口,裴旻两道目光就同刀子般投了过来,吓得立刻噤声。 温皇后再懒得看她:“你也下去吧,搅得人不得安生。” 于妃还想再问,却怕惹烦了皇后,到底只能告退。 殿里清净许多,温皇后看向外甥女,往常瞧不出她是个有气性的,这回才知道果真是胆子不小,差点没把人打死。皇后拍拍她的手:“日后不可这么鲁莽了,有什么事只管来跟舅母说,舅母难道还会委屈了你?” 裴旻撒娇:“我是气糊涂了,何况这些小事,哪能都拿来叨扰您呢?好不容易来行宫一趟,舅母才清闲几天。” 温皇后笑了:“你呀。舅母眼里,旻儿身边没有小事,就说这次,你想怎么办?” 裴旻想了想:“于家家风不正,不必劳烦舅母,有的是法子料理他们。” 温皇后摸摸她的鬓发:“那家人确实不像话,可旻儿也得顾忌自己,于妃说到底是你的长辈,今日这事传出去只怕与你名声有碍。” 裴旻不大在意:“随他们说去吧,我先前事事规矩,难道名声就好听了?横竖落了个跋扈的名头,干脆坐实了它。” “胡说了不是?”温皇后此刻看裴旻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却依旧骄纵她,“可也别做的太过,你毕竟是个小姑娘,避开些总归没错,你表哥手里若是有可用的,只管跟他说。” 温雅言不但从没养过女儿,连儿子都是放在太后跟前看大,太子又从小知礼,没跟她撒娇胡闹过。裴旻一进宫就跟自己亲昵,她心里免不了偏疼几分。 更何况太后那里是绝对不舍得委屈外孙女的,这件事不让裴旻顺了心,回宫也不好跟婆母交代。 裴旻露出笑意:“我就知道舅母疼我,可也不想劳烦表哥。难得跟嫂子出来松快,省的他又替我操心。” 温皇后面色更慈蔼:“你这么替他想,真是个好孩子。” 见她已有主意,便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干涉。 裴旻从凤鸾殿出来,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收拾于家那个小子,差点一头撞上来人。她往后一个趔趄,邵勉一把伸手拉住,隔着袖子握住裴旻的胳膊,等她站稳便又松开:“郡主当心。” 裴旻抬头看是他,客气道句谢,迈步刚想告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又收回脚步,目光落在邵勉身上。 两人对视,邵勉先开口:“郡主……可是有事?” 裴旻眼里有了笑意,在这碰上他,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心里有了成算,面上天真无害:“烦请邵公子,在雁归亭小等片刻,我有薄礼相赠。” 薄礼相赠? 邵勉微眯起眼眸,她这副神情,不像是给自己送礼,倒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只怕等着他的,可不是送礼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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