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回到杏花村中,玉穗连连出神……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陆子昭,不止是她,杏花村哪位姑娘不喜欢俊秀的陆子昭?虽然他总是淡淡的模样,拒绝她的好意。但陆子昭对任何人都是这种态度,久而久之,玉穗就安慰自己: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那她为何不能喜欢他呢? 她暗自倾心,陆子昭虽不知,她却仍一往情深……原本,该这么一直走下去才对。可是自从赵锦瑟嫁过来以后,事情就全变了。 他们起初吵吵闹闹,玉穗还暗自窃喜:这桩婚事只是父母之命,子昭哥哥果然是不喜欢赵锦瑟的,她那么刁蛮,那么跋扈,一点也不善解人意……也许他们很快就该和离了。可是前几日,事情却突然变了!赵锦瑟不再同他无理取闹,她收了性子,开始露出笑脸讨好子昭哥哥。 赵锦瑟的讨好,是那么的有用——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子昭哥哥竟然随她笑,随她闹,她吵着要摘枣子酿酒,他也惯着她,替她摇树洗瓮。 心心念念好多年的人,就这么被那个赵锦瑟轻易拥有,她好嫉妒。 玉穗眼眸一暗,望了望不远处他二人的居所默默想到:也许方远只是随便说说,清平县太平安宁,谅他也不敢对陆子昭做些什么…… 她踟蹰了很久,因为害怕陆子昭的怪罪,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解试一共三天,每天一场考试,考点设在松林书院里。 三日后,钟鸣声幽幽响起,伴随着考试的结束,学子们纷纷从书院中拥挤着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踏在石阶青苔上,少年们聚首在一起商量,且不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先去城里的酒楼喝上几杯,庆祝考试的结束。 陆子昭提着书卷从书院中出来的时候,心中一动,就拾了个小径往那雾松连海的林中走去。果然,只见苔色阶梯下,他娘子举了把伞晃悠悠地站在那里。 她身着青白色夹裙,墨发随意地挽成流云发髻,别了支碧绿月白的簪子。见到陆子昭,锦瑟一怔,往后挪了一步:“相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今日考试结束,她本想特意在书院外等着,给陆子昭一个惊喜,谁知竟被他发现了。 陆子昭向前,接过她手中的伞,眼中淡笑道:“你这几日,不是暗自打探我考试结束的时间吗?我猜想,你应该是想等我一起回去。” 锦瑟吐了吐舌,不满计划被拆穿和陆子昭的明察秋毫。 陆子昭抿唇一笑,同她道:“难得出来,今日我带你去城里用饭吧。” 锦瑟眼眸发亮:“好啊,我要吃红烧肉。” 这几日陆子昭因为课业回得都很晚,故而她已经连着喝了三天的绿豆粥了。 陆子昭轻笑:“好。” 陆子昭为她举伞,她扯着陆子昭的袖子,二人并肩往城中走去,一路上锦瑟不忘问他考试的事情:“你今日考得如何?可有把握?” 陆子昭侧头耐心答道:“尚可,文章题目倒也不难……” 二人影子渐行渐远,只留下余音袅袅消散在松林雾海里。 天色尚早,锦瑟闹着陆子昭,陆子昭也纵容着她,二人携手了一路。绕着松林小路走过,经过一处僻静的巷子里,锦瑟原本同陆子昭嬉笑的面色突然变了变。 有人在跟着他们。 巷口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三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他们几个一身短打,嘴里叼了根草,各拎了根粗壮的木棍,见到陆子昭,露出个凶神恶煞的笑容来:“哟——这不是我们清平县有名的陆子昭吗?” 来者不善,陆子昭神色微敛,将锦瑟拉到身后,冷冷道:“何事?” 领头的混混吐掉嘴中叼的狗尾巴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打你一顿。” 突发变故,陆子昭神色不变,他身后的锦瑟却突然凝眉沉眸,飞快地想:这些混混突然来找陆子昭麻烦,明显是有人指使,但陆子昭向来内敛稳重,很少与人交恶。清平县县主严整民风,厉行治下,谁又敢冒着危险去滋事?而这些混混……好像有点眼熟。 混混不与他们多说,挥着木棍就攻了过来。陆子昭拉着锦瑟边躲边反击,他动作很快,几个侧身闪避,打掉一人手中的武器,锦瑟突然这才发现,陆子昭原来会些拳脚功夫。 混混们几个招式下来,还没得逞,脸色就有些难看:少爷说了,要给陆子昭点颜色瞧瞧,可是瞧瞧他现在安然无恙的模样,只怕他们交不了差…… 他心一狠,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向陆子昭的手臂袭去! “相公!” 情况危急,锦瑟根本不作它想,凭着本能挡在了他身侧。 有嫣红的血从锦瑟的袖中滑落,浸染在云锦衣帛上。。 陆子昭眸中瞬间染上怒意,扶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锦瑟!” 混混们也很不好受,面色瞬间煞白:少爷只让给陆子昭颜色瞧瞧,可没说要给这位颜色瞧瞧。就凭少爷对这位的偏袒劲,别说给这位颜色瞧瞧了,就算是他们想要瞧瞧她,只怕少爷也不给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惊慌:误伤了少爷的人,怎么办?! 他们沉默了一瞬间,就立刻飞奔着逃离了巷子。 顾不得他们,陆子昭神色沉重,目带急切地看着锦瑟:“别怕,我带你去医馆上药……别怕。” 他一把将锦瑟抱起,快步往城中医馆走去。锦瑟疼得龇牙咧嘴,但看到陆子昭自责的眼眸与深抿的嘴角,还笑着安慰起他来:“相公,我没事的,就是流了一点血,死不了……” “别说了!”陆子昭抱着她一边疾走一边道,“锦瑟,别说了……”他俯头瞧她,好看的眉深深拧起,眼中有千言万语:“是我不好。” 在他的怀抱里,锦瑟一怔。 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语气,好熟悉的神情,曾经,好像也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锦瑟,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陆子昭神色凝重地带了锦瑟去医馆开药包扎,伤口并不是很深,敷了药后就凉沁沁的。大夫已说无碍,陆子昭却还眉头深锁,眼眸幽深,天色渐黑,二人也没兴致再在城中逗留,就租了辆车回杏花村。 到了村头,他就将她抱下车,一路往家中走去。夏日天色暗得晚,有悠闲的村民们在树底下纳凉,见到陆家子昭抱着他的妻子走在路上,就笑着打趣道:“小夫妻俩感情真好……” 锦瑟红了红脸,戳了戳陆子昭的衣襟小声:“相公,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陆子昭那双清眸里还有些化不开的思绪,闷声道:“不必。” …… 傍晚天暗,村里人看不见锦瑟臂上的纱布,只当是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站在家门前的玉穗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锦瑟的伤口还有陆子昭那肃穆的神色。 手中的木盆哐当一下砸在地上,玉穗面色惨白,方远……居然真的动手了! 夜色渐深,室外幽静得只剩下几声犬吠与蝉鸣。室内点了盏烛灯,陆子昭拎着个勺子,一口一口地喂锦瑟喝粥。 锦瑟眨了眨眼睛,其实她伤的只是左手,走路和喝粥都可以自己来。只是陆子昭从下午到现在脸上都似乎有乌云笼罩,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陆子昭默不作声地喂完了粥,又拎着药往门外走去,打算替她熬药。 锦瑟伸出右手扯住他的衣摆,试探问道:“相公……你心情不好么?” 陆子昭顿了顿,良久。他终于受不住锦瑟的眼神攻击,弯下腰替她缕好额边的碎发,轻声道:“锦瑟,松林书院有骑射师傅,我在师傅手下学过,会些功夫的。” 锦瑟一愣:“哎?” 陆子昭那双清远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波澜起伏:“我能保护你,你不必挡在我身前。” 锦瑟替他挡刀,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动容,陆子昭却更多地感受到了后怕。他无法想象,若是失去锦瑟会是个什么样子,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只希望锦瑟能够走得远远的。 平日不可知,到了危急之时,竟才发现,她已成为必不可缺的人。 锦瑟微微动容,陆子昭附身,将她扣到怀中,语气飘渺:“锦瑟,就算丢下我跑掉也无妨,只要你安然无恙…” 锦瑟嘴角慢慢弯起,眼中波光粼粼,反手环住他的腰笑道:“相公,我怎么能丢下你先跑呢!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养我啊?” 陆子昭的肃穆神情微微崩裂,他无奈叹气,似心疼似宠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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