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书院前,蝉鸣黄昏,一众少年郎们望着树下的美人出神。    人群中的陆子昭无奈扶额,快步走到锦瑟面前挡住她的身形道:“怎么来书院了,不是说等我回家接你吗?”    锦瑟悠悠闲闲地提着个盒子,弯眼笑道:“你说今日要去爹娘那里,我想着若是你回去接我,还得多绕一些路,所以就来书院等你了。”    她眉眼张扬,脸上满是自得,神色仿佛是在等着夸奖一般。    陆子昭嘴角轻勾,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木盒笑道:“哦——那你倒真是贴心。”    ……  二人不过简单交谈几句,不远处的少年郎们早已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方才那位娇媚的姑娘就是子昭兄的妻子?他不是说“不、过、尔、尔”吗?    他们望着锦瑟的面容,实在难以将不过尔尔这几个字安在她身上。古人诚不欺他们,连陆子昭这般正直的人都说谎,可见男人都是虚情假意的!    少年郎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上浮起一丝羡慕。    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灼灼,锦瑟忍不住探头瞧了瞧他们。少年郎们顿时慌乱起来,纷纷簇拥着往后退,生怕美人瞧见自己不得当的模样。    锦瑟不解他们的行为,想要再多瞧两眼,一道松白的衣襟却突然阻隔住她的视线。只见陆子昭侧身挡在她身前,俯着头,声音清冽低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说完,便扣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去。    少年郎们望着陆子昭与锦瑟远去的身影,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中愤愤:子昭兄真是不够意思,连多瞧两眼他娘子都不给,表面兄弟、表面兄弟!    陆家位于杏花村的遥遥另一侧,夜幕时分,小院之中摆了一桌酒菜。因为今日小儿子与儿媳要来家中小聚,陆父陆母早早收拾了庭院,等候他们二人的到来。    陆子器乃是陆子昭的哥哥,与陆父一样是个木匠,他的孩儿如今三岁,名唤芸哥。芸哥正是调皮的年纪,此刻正在院中打打闹闹,兴奋地迈着小腿跑来跑去。    他娘亲是个温和的女子,将他拉过来细细擦去他额上的汗,轻声细语教导他道:“芸哥莫闹,待会你婶婶来了,别冲撞了她。”    芸哥眨着乌黑的眼眸,无辜地问:“婶婶是什么?能吃么?”    听得他的童言童语,陆父严肃朴实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一把将自己的孙儿抱到自己的膝上,教导他道:“婶婶不能吃,婶婶是你叔叔的娘子,是我们家的人。”    芸哥懵懵懂懂的歪了歪头,陆父面上和蔼,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担忧。自家的孩儿前些日子才成亲,赵家的那位小姑娘他见过,虽模样顶好,脾气却有些……子昭又不是个擅长哄人的,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哄过哪个姑娘。    这样的二人单独住在外面,陆家人都很是挂忧。今夜的聚会是个什么情形,他们心里也没有底。但显然,大家都做好了这对小夫妻气氛僵硬的准备了。    烛灯旁,陆父思绪恍惚地与陆子器说着话,陆母与陆大嫂忙碌地摆碗端菜,全然没注意到年纪尚小的芸哥摇摇摆摆地晃到了门边。门槛有些高,他一个不留神,短腿绊了绊,眼看着就要往门边的木角磕去。    院里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白了脸,危急乍起之时,门外伸出一双云袖细手,轻轻扶住了芸哥。    “……”  门槛处,锦瑟弯着腰,看着手中的小团子,小团子也歪头打量她,他眼底清澈懵懂,全然不知自己方才经历了何等危险之事。    芸哥眼眸亮亮的,被锦瑟抱在手中,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你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他人小鬼大,锦瑟噗嗤一笑,弯了眉眼。    陆子昭无言地立在一旁,瞧着自己娘子扶住了自己侄儿,又瞧着自己侄儿勾搭自己娘子,心情难以言喻。    他单手将芸哥从锦瑟的手中抱起来,淡淡地教导他道:“芸哥,这是你婶婶,叫什么姐姐?”    门内的陆家众人将这一幕瞧在眼中,纷纷起身去门边迎接他夫妇二人。陆大嫂心有余悸地将芸哥抱入怀中,左瞧右瞧,陆子昭拜了爹娘与大哥等,又拉过锦瑟,同他们见礼。    陆父瞧着自家孩儿拉着小姑娘的那双手,眼眸徒然亮了亮,和蔼地同他们说道:“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快进来坐下吃饭。”    饭桌上,锦瑟乖巧地坐在陆子昭身旁,浅笑着应答陆父陆母的关怀。她从身旁的盒子拿出替众人备好的礼物,细细递到他们手中道:“现在才回家中看望,都怪锦瑟不懂事,这是相公与我去城中替大家挑选的物件,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说完,她便抿唇一笑,默默地往陆子昭身侧靠了靠。锦瑟本就面容姣好,如三月繁花般嫣然,如今乖巧行事,更是讨陆家人欢心。众人虽惊讶她一改性子,但仍纷纷拉过她来夸赞,一番嘘寒问暖关怀下来,竟是连陆子昭都被冷落下来。    陆子昭望着自家这位乖巧的模样,眼底浮起淡淡笑意。    气氛出乎意料的和睦,谈得高兴了,陆父便让陆母将自家酿的陈年老酒拎出来,要与他们小辈对饮几杯。那坛酒开了封,就有醇厚醉人的芳香溢出,香味飘散到锦瑟面前,她微不可闻地吸了吸鼻子。    好香,好想喝。    陆母为大家倒上酒,待到了锦瑟面前,却是慈爱地关爱道:“二儿媳从前喝过酒吗?这酒有些烈,娘怕你喝不来。”    锦瑟连忙起身将杯盏递到她面前,笑道:“娘,不碍事的。”    陈酒清清甜甜,分明是浅淡宜人的味道,不知为何陆母会说它烈。因有些馋了,锦瑟不知不觉悄悄连着饮几杯酒,待到了第五杯,陆子昭却是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温和地道:“别喝了,这酒后劲很大。”    锦瑟面上浮起淡淡红润,睫毛在烛火下投出一片阴影,吸了吸小巧精致的鼻翼道:“嗯。”    酒足饭饱之后,陆子昭便带着锦瑟告别陆父陆母等人,往他与锦瑟二人的家中去。天色已晚,皎白月光温和又静谧,倾洒在田梗道径中,石子路旁的丛草散发出清新的草香味,有吱呀虫鸣,伴随着凉爽的夜风拂来。    陆子昭单手扣住他那位晃晃悠悠的小娘子,不禁一叹:是真的喝多了,他该再多看好她一点才对。    锦瑟酒劲上来,只觉得脑袋沉沉,一会儿像是在云端中,一会儿又像是在茫海里,她跌跌撞撞地伏在陆子昭怀里,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臂,眯着眉眼笑道:“怎么有两个陆子昭?”    小娘子脸颊红润似火,唇角弯弯,声音软糯动听,轻轻地撩拨在陆子昭的心上。他好笑地伸出一只手指移到她面前:“这是几?”    锦瑟眯起眼睛凑到他指尖前,半晌,她才鼓起腮帮子,戳了戳陆子昭的胸口愤愤道:“二呀!你当我眼瞎么?问这种侮辱我智商的问题,陆子昭,你很过分!”    陆子昭低低地弯了弯嘴角,眼中笑意难藏,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附和道:“嗯,是我不好。”    她喝醉了,连“相公”都不唤了,一口一个陆子昭,唤得他心中发烫。陆子昭搀扶着锦瑟走了一段路,锦瑟就耍起赖来,闭着眼眸靠在他胸前嘟囔:“我不走了,你背我……”    无奈,陆子昭扶住她的肩膀,弯下腰来将她背起。小娘子轻轻飘飘伏在他的背上,又将脑袋埋在他颈间。夜风温柔袭来,皎白月色下,少年背着醉酒的小娘子,稳稳当当地踏在草色石路上。    醉意有些深,背上的人竟撒起酒疯,蹭了蹭他的脖颈就嘤嘤嘤地哭诉起来:“陆子昭——我命好苦……”    陆子昭:“……”  他微不可闻地僵了僵,明知身后的人在胡言乱语,却还是抿唇问道:“为什么命苦?”    锦瑟迷迷糊糊的,半晌才接过他的话来:“嫁给你,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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