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慵懒地泡在浴缸里，享受着五星级酒店的奢侈和惬意。手中的泡沫在灯盏微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离的梦幻。　　陆清明的面庞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挥之不去地占据着自己如今每一刻的遐思。　　我这是怎么了，脸上发烫的春意，为谁而生？　　匆匆起身，将冷水胡乱地拍打在脸上，我穿上浴袍向卧室走去。　　头发上的水一滴流进了眼里。我用手揉着，待睁开眼睛，被此刻坐在床上的人生生地吓了一大跳。　　他是那么坦然自若地斜倚在床上，手中的烟散发出袅袅迷雾，直视的目光炽热而不遮掩。　　我脸霎时红了个透。有生之年，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袒露。　　手不自觉地将浴袍领口捂住，我极力保持清醒地质问眼前之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有我房间钥匙？你刚才不是已经走了……”　　未说完的质问被突然而至的热吻击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推倒在床上的，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自己的理智在被按倒的那一刻重新找回。　　羞恼、愤懑、不安……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把被他胡乱扯开的衣袍使劲捂紧，眼泪哗哗地浸湿了嘴唇上残留的暧昧。 　　在此之前，自己对陆清明是仰慕，是倾心，是难以言喻的感恩。此时全部变成了被侵犯的防备与失望。　　我一把将眼泪抹开，向门外冲去。　　“林夕晓，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　　陆清明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地响起，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额头散乱的碎发被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到一边，点点温度贴近眼旁流淌的泪水。　　我又羞又恼地别开脸，泪水不争气地再次流出。　　“对不起。”　　此情此景下，语气听来真诚又带有几丝恳求。　　“刚才只是试探，我承认那不是绅士所为。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会不会拒绝。”　　怒意再次被激起，试探？我会不会拒绝？陆清明，你真是够了！　　他不待我开口，斜靠在门前墙壁上像是自言自语般：“第一次，被女人推开呢。”　　“……”　　我吸了下鼻子，继续向门口走去。我无法和他继续待下去，哪怕今晚要流落街头，也不想让他在我心中留有的美好形象步步破灭。　　双脚突然离地，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放到了沙发上。　　此刻已经无法用讶异形容，这厮真是……　　“长夜漫漫，一起喝一杯吧。”　　陆清明轻车熟路地从电视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瓶酒和两只高脚杯，坐在我身旁嘴角含笑。　　我久久无法回神，双脚移不开步子。红色的液体摇晃在透明的杯中。陆清明示意我举杯，见我不予理会，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他重新点起了一支烟，兀自吞云吐雾。　　陆清明吸烟的模样真的很好看，有种颓唐的韵味又带有几分沉郁。只是这人实在难以看透。　　“你把我送到这里，假装离开然后又偷偷地进来。这一切行为真的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　　我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两滴掉落脖颈。陆清明不作答，而是定定地看着我，片刻之后缓缓开口：　　“既然你跟我来到南城，说明在你的心里对我是有所期盼。如果我主动，你为什么拒绝？”　　哼，真是一个自恋的家伙！　　“跟我睡一晚，在拥有温暖怀抱的同时还可以少走一些艰辛的路。这是多少年轻女孩希望得到的捷径。”　　我有一种心墙被浇了桶油漆的感觉，原本的脉络烧伤模糊。如此直白的话，硬生生从他口中说出。　　我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鼓足勇气冲陆清明说道：“你之所以帮我，愿意屈尊与我接触，还不是因为你的生活乏味想多点救世主的乐趣？我要是乖乖就擒或许还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玩直接是么，姑娘我也不怕。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似在鼓励我继续说。　　“我承认，攀高枝确实是一条通往未来的捷径。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剩下的只有年轻和自尊。这两样东西我都不懂珍惜的话，也不会有勇气跟着你来！”　　陆清明捻灭了烟，我这才注意到烟缸里已堆放了好多个烟头，不禁倒抽一口气：他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你刚才不会就等在门外，趁我不备时溜进来的吧？”　　他笑了起来，一边为我倒酒一边说道：“这家酒店在小胖名下，他特地为我留了这间房，说只要他家公司不倒闭，我可以一直住到老。”　　“所以这屋子里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刚才我的确敲门了没人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只好用备用钥匙开门进来了。”　　他一副无辜状，我继续追问：“那你不会给我打个电话？”　　“你可以看下手机的来电。”　　“……”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两个未接来电赫赫醒目。原来他并非有意闯入。可是，可是强吻是事实啊！　　他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一边灰色窗帘：“这午夜的南城灯火通明，空气中全是欲望的味道。你看，那溢满月色的十里河，美的多像舞女的腰肢。”　　我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河桥在霓虹灯光下灿如白日。这座城市的辉煌，承载着多少人的梦想。　　“你长得真像个小孩，性格也很像。”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条毛巾，欲为我擦拭头发。　　我赶忙接过：“谢谢，我自己来。”　　心里不禁吐槽，小孩？能这么说一个刚二十岁出头迫切渴望成熟的女孩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将窗帘重新拉好。　　“你多大了？三十岁？”我还是好奇地问了出来，陆清明总是给我一种深沉颇有城府的感觉，可是面相却是成熟中带点痞气。　　他将酒杯递给我，我本能地接过来。　　“酒要慢慢品，像你刚才那样喝很容易醉。”　　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学他晃动杯子，继而饮下一口。　　“小时候最喜欢喝葡萄酒，村里的小卖部十块钱一大瓶。我能一天就喝完。”我不禁回忆起儿时，央求着外公去给自己买吃的买喝的时那个模样，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葡萄酒！是奸诈的小卖部老板自己兑的饮料水。也知道了，外公每次给自己买饮料的钱都是他本来要用来买药的……”　　陆清明不知何时坐在了我旁边，用手帕轻轻地为我擦掉眼泪。　　“谢谢。”睹物思人，最是心伤。要很多年才能明白，曾经的无知任性，都要用无尽的懊悔来偿还。　　“我比你大十一岁，有过的后悔和难过比你多很多。虽然是过来人，但我没有什么话能安慰你，不如一醉方休。”　　一瓶酒不知何时已尽，陆清明又拿出了两瓶。　　我满是错愕：“你不会想把我灌醉吧？”　　“你醉了谁陪我度过这长夜？我已经失眠十一年了。”陆清明继续倒酒，语气云淡风轻。　　“你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吗？”真看不出来，他的皮肤一点都不粗糙。我平常通个宵，第二天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吓死。　　他冲我晃了晃杯子：“有它啊。”　　我有点心疼，看似光鲜耀眼的他，心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每个人都有忧伤的一面，在长长的夜晚，被心事吊起来反复鞭打。　　很想知道他的故事，却又不敢问，毕竟我和他还没熟络到彼此将心事交付。　　“吴良的父母在我八岁那年，从孤儿院将我带回吴宅，自此成为吴家养子。”　　陆清明又点起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口雾，面庞突然浸满忧伤神色。　　我在一旁抿着酒，聆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这些年过的真他妈混乱，那些不敢反抗的安排我一件件接受。现在突然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烟灰被抖落的只剩火点残喘。　　我在旁听得出神，原来荣华富贵的背后，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书。　　“林夕晓，做我女朋友吧。”　　来不及咽下的酒直呛得我咳嗽。他为我拍着背，声音在耳边不依不饶：“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心里的欣喜和激动一瞬即过，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为什么？你怎么会看上我？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你对我也并不怎么了解。”　　我将疑问个个说出，希望他对自己的语言负责，希望他不要给我痴心妄想的机会。　　“我就是想让你做我女朋友，我们慢慢了解，毕竟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陆清明说的很自然，我反而愈加清醒。　　“在宴会上，小胖说那个叫栗唐的女孩为你挡住了一门婚事，所以现在换我登场做一样的事吗？”　　他听到我这样问，一瞬停顿后开口：“我只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当然，你可以像刚才一样拒绝我。”　　选择权在我手中。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扪心自问：林夕晓，你敢说自己不喜欢他？　　墙上的钟表已转动到两点十分，房间突然安静，陆清明目不移动地等候我的回答。　　我要是不存有妄想，又怎会跟来南城。　　“你以后要是哪天厌倦我了，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陆清明大笑了起来，“我当作你是答应了，姑娘，”他停止笑声突然严肃：“谢谢你做我女朋友。”　　我心甘情愿，不想去思考他这样做的理由。在他心中，我也许是挡箭牌，也许是无聊时的陪伴，更或是大鱼大肉之后突然感兴趣的小菜。　　但那又怎么样，一切我甘之如饴。　　　　第二天醒来，我舒服的躺在大床上，被子被自己踢到了一边，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睡袍。　　屋子里没有陆清明的身影，茶几上的烟头和酒瓶不知何时已被整理干净。　　昨晚我们好像在不停地聊天，不停地喝酒，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我的头有点胀痛，窗帘的挡光效果很好，屋子里有些昏暗。我揉了揉额头，环顾屋子找寻到手机，便赶忙从床上跳下来去拿。　　刚解锁准备看下时间，双脚突然凌空，下一秒被人抱回了床上。　　……　　我大脑一片空白，熟悉的面庞此刻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　　“地上凉，怎么能光着脚乱跑。”　　他真的很温柔，也真的很像一个男朋友。　　陆清明将窗帘拉开，光束霎时照了进来。　　我本能地用手挡了挡光，低头看了下时间，心一咯噔：“什么？都已经下午三点了……”　　自己是多能睡，我刚想说话，陆清明打了个响指：“进来吧。”　　一个推着餐车的女服务生很有礼貌地走了进来，陆清明继续吩咐：“放到桌上你就可以出去了，谢谢。”　　“好的，陆总。”服务生将餐食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然后礼貌地推车走了出去。　　“给你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再喝点粥，这样胃里能舒服一些。”　　“谢谢！”我从醒来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赶忙穿上拖鞋坐到桌子前开吃。　　“你不先换衣服吗？”　　我刚舀了一勺粥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脸霎时通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昨晚的浴袍。　　“昨天把你抱到床上，该看的也都不小心看到了。我很难保证自己的克制力可以持续多久。”　　“……”　　他总是令我无言以对。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料，但是好歹也男女有别啊。　　陆清明不依不饶：“脸红什么，我们早晚要坦诚相对。”　　“……”　　我已经不敢出声，气氛突然变得很暧昧。　　“你，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我起身去打开行李箱，借故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羞窘。　　他笑了笑，做无奈状向门口走去：“换好衣服再把饭吃了。一会儿我来接你。”　　“你要带我去逛南城吗？”我想起昨天陆清明对我说的话，他今天会陪我在南城玩一天的。　　陆清明有些歉意：“我们要先去见两个人，很重要的人。”　　我有些失望，默默问出：“谁呀？”　　“我的养父母。”　　“……”　　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我心里似千军万马疾驰而过。　　“你简单收拾下就好。”他关门而去，留下我独自怅然。　　我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股脑倒在床上。本想着待两三天就回去了，所以只带了两套衣服。　　我看着两件极其朴素的棉服，无比绝望：有什么可挑的？　　唉，人生呐。　　不过，既然陆清明没有为我准备衣服，看来他真的是希望我简单收拾一下。　　缕缕饭香袭来，我顾不得换衣服大口吃了起来。室友说过南方的饮食都偏辣，可是这些小菜都很爽口。糯米粥带点红枣，满是家常的味道。　　昨晚的彻夜长谈，让我对陆清明又多了些迷惘。他真的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人。　　而他对我，却是了如指掌。　　　　陆清明站在门口看着“简单”打扮后的我，竟然很是满意。他抚着下巴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们出发吧。”　　“你确定？你的养父母是吴氏集团的老总呀，我穿成这样真的合适吗”我还是有一丝迟疑，这丢人直接丢两个。　　陆清明拉起我的手，我本能地欲抽离，他紧紧握住：“这样打扮再合适不过，你要习惯做我的女朋友，不要这么害羞。”　　“为什么今天就要去见你的养父母呢？像是要见家长一样。”我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搜索琅憶集团掌门人，欲了解一些吴氏夫妇的信息。　　他拿过我的手机关掉了屏幕，递给我说道：“专心走路。”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不过吴叔商场混久了多些世故。未姨性格很好也很温柔。”　　我脱口问道：“我们去见你养父母，吴良到时候不会也在吧？”　　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想想都尴尬。　　“会。”　　天呐！我不禁扶额。　　陆清明按下电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在他面前可是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当初的画面再次浮现，我老脸一红不出声。那时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　　“你不怕，我给你丢人吗？”　　陆清明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相中的人，怎么会后悔。”　　知道他说话好听，没想到不同的情境下自己听来有着不同的喜悦。　　“记得，从今天起喊我清明。”　　他伸手将我头上的发圈解下，放到我手里：“你这样更好看。”　　我的脸略微发烫，紧紧攥着发圈，开口试图缓解羞意：“你不会是清明节那天出生的吧？”　　他的双眸突然沉郁，语气没有一丝情绪：　　“不是。”　　我“哦”了一声，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只不过，那天是我亲生父亲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