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来了七丶八个青年,正是城外刚会过面的元正等人。    众人冒雨奔进竹棚与厉镇天打了声招呼:[雨下得正大,各位别介意。]    厉镇天微微一笑,挪身腾出空间,有位高个子大声呼嚷:[喂,卖吃的,上菜上肉上美酒,快快,俺饿死啦!]    另一个年龄较大的笑骂:[巴斯年,这儿可是大城市,你以为是那穷乡僻壤啊?别瞎乱叫的丢尽凯瑟琳颜面,要吃的自个儿去买。]    巴斯年笑嘻嘻:[吴大哥,俺真的快饿扁啦!咱从南部到这儿来路上只吃些祝叶,嘴里都淡出鸟了啦,就因为雨下得大,要不早就跑去抢吃哩。]    大伙儿轰声大笑,元正对那金发少女说:[凯瑟琳妳是地头虫,就拿主意介绍几道又快又好吃的,别饿坏了大个子。]    [那好,我亲自去找些慢工出细活的菜,专吊你胃口。] 凯瑟琳向巴斯年扮鬼脸,说完一溜烟冒雨跑下桥。    不久她撑了把伞,亲自捧上一大锅热腾腾的肉包子:[先来点这儿有名的“山宝”垫底,好料即刻就到。]    大伙儿一声欢呼,争相抢夺囫囵吞下,都吃得啧啧有声。    凯瑟琳见大家吃相滑稽,笑嘻嘻转身下桥,陶轩跟了上去:[我来帮妳。]    巴斯年低低笑道:[陶轩将来若娶了她做老婆,也不知由谁来当家?]    一个白脸青年取笑道:[老弟,人家可是堂堂卢森堡主的掌上明珠,这山城一半归她所有,你要娶了她呀,将来由谁当家倒无所谓,最好束起手吃吃喝喝得啦。]    巴斯年道:[就因为她是堡主女儿才头痛,在俺西大漠老家,男儿都是王,都不干活儿,在外工作都娘儿们的事,你马家两兄弟看什么时候抽空到我老家去走走,包你乐不思蜀。]    两兄弟一黑一白,白脸青年是弟弟马成国,哥哥马成风长得黑壮也比较稳重,听巴斯年这么一提,开口说道:[咱从南方一路走来,放眼尽是残缺不全的家园,他日有幸若能娶到哪家小姐,该当珍惜对方才对。] 说着偷偷望了望身边红衣少女,红衣少女含笑地点头。    巴斯年眼尖,早知马家兄弟俩心系红衣少女紫嫣,故意逗弄她:[喂,紫嫣,妳点头是表示认同哥哥呢,还是弟弟啊?]    两兄弟听他这么一问都紧张得竖起耳朵。    紫嫣一怔,害羞的低下头:[我不知道。]    两兄弟暗舒口气同时微感失望,巴斯年又问那年级较长的吴兴:[吴大哥,依你看是顺应时代的变迁,或是跟随老祖宗的条例?]    吴兴干笑几声:[这个嘛,嘿嘿,老祖宗遗留下来的条规又怎能改呢?当然是不能改,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但条规是由人所定,在不同的时代还执着老规矩的话,那可有点白目了,依我说,当依则依,当改则改,呵呵。]    坐在最末端一位瘦小青年说:[吴大哥说得对极,当依不改反则亦然,真是至理名言。]    元正等心里暗觉好笑,大伙儿任谁都听得出吴兴所言模棱两可,偏偏这忠厚老实的青健却当真,大家也不点破,继续闷声吃包子。    青健话匣子一开滔滔不绝:[想那风老爷子常说:青健啊,你为人鲁钝将来必吃大亏,劝你多向吴兴讨教这为人处世之道。本来嘛,每人都有自己一套处事方针,何必强人所难?但是吴大哥你说得太有意思了,我今天方知为何当初老爷子要我多向你学习了。]    吴兴尴尬笑道:[岂敢?]    凯瑟琳冒雨又端上几道菜来,看见大伙儿神色古怪滑稽,而青健却满脸重遇再生父母般认真,好奇道:[大家是怎啦,包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巴斯年扳起脸:[也没啥不妥,就是包子硬了点,没味!]    [胡说,这可是咱城里鼎鼎有名的包子,怎会没味道?]     凯瑟琳拿起包子往嘴里一送,香味四溢又香又软:[好吃啊!]    大伙儿哄堂,紫嫣笑道:[妳别听他瞎说,他是在取笑青健。。]    巴斯年忙扯开话题:[凯瑟琳,妳说老堡主健康如何啦?从南部到北方来他都处于昏迷当中,这时候他可醒了吗?]    大家听他提起堡主,都显得非常关注:[老堡主年事已高,在箫家村受了伤又长途颠簸,他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心。]    凯瑟琳说:[爸爸进城后得到江医师悉心治疗,身体好多了,大哥在照顾他,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江医师说爸爸必需接受三天的疗程才会康复,大家别担心。]    元正道:[罗少主也回堡了?]    [是,大哥昨夜赶回城后就直接进堡,他交代说要好好招待各位以尽地主之谊。]     凯瑟琳向大伙儿鞠了一躬,笑嘻嘻又说:[所以我亲自跑腿啦,以谢大家护航之劳。]    众人纷纷回礼,巴斯年说:[妳也别太客气,咱们一路上吃吃喝喝也没啥功劳可言,倒是陶轩可帮了妳不少。]    凯瑟琳心里甜丝丝地,陶轩满脸尴尬:[不不,那是大家的功劳。]    [陶轩你别推了啦,将来成为人家女婿可要狠狠地请咱吃顿好的。] 巴斯年大笑。    凯瑟琳拿起包子塞进他嘴:[吃吧,偏你就这么多话说!]    巴斯年嘴里塞满包子依依哦哦:[你们看。。还未过门就一鼻孔出气。]    陶轩一脸茫然,大家早认定他俩是一对,但自己却心系他人。    吴兴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海公子可在城里?]    [二哥他,唉,爸爸这次受了伤,两位哥哥之争更趋严重。]  。。。。。。。。。。。。。。。。。。。。。。。    大雨纷飞,山城午夜的灯火依然辉煌,突然一阵蹄声急响,街道行人纷纷闪避,一匹高大的羊驼冒雨急驰。    骑驼者全身黑装,径往那雄伟的黄金堡而去,将到堡前,城墙上有人认得骑士乃二公子海世宗,当下打开城门让他进堡。    海世宗长驱直入,经过几道长廊而抵达中堂,堂上无人,他勒骑下驼飞也似得直奔入内。    他一路上脑海不断盘算,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幽暗的修道院,院里静悄悄地,两旁尽是高大门窗,从窗外望去,庭园雨势汹汹,前方是修道院大门,门上镶满珠宝。    海世宗拂了拂身上雨水,轻轻推门进去,房里布设精致,中央大床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老人。扑鼻而来的檀香夹杂浓厚的药味令海世宗无可适从,他瞅了老人一眼,趋前轻喊了声:[爸。]    半晌,老人无力地张开眼,见是海世宗,嘴巴微微抖动想要说话。    海世宗紧张地附上头去:[爸,我是宗儿,您想说什么?]    老人正是雄霸北方的卢森堡主海青特尔,自火地岛箫家村金兽一役,海青特尔蒙受重伤,一直昏昏沉沉。    [是。。是你。。]    [是的,爸,你好点?]    海青特尔应了声就不再言语。    望着虚弱的老父,海世宗躇踌不定,眼神透出异光:[爸,您安心休养,堡。。堡内一切事务就。。由我来操心好了。]     也不知怎的,面对父亲,他心里没来由的恐惧。    海青特尔眉头深锁,紧闭的薄唇不发一言。他愈是如此,海世宗就愈紧张,一颗心都快跳上咽喉了。    突然侧窗被一阵强风敞开,雨点从窗外溅入,海世宗转身把窗关上,回到床头惊见父亲撑着双绿眼直瞪视他。    他大吃一惊,结结巴巴:[您。。您怎么。。]    海青特尔哼了声:[堡内的事,无需你操心。]    句句斩铁截钉,直轰入心!    海世宗耳边嗡嗡直响,苦涩地说:[为什么?]    堡主森然道:[你干的好事!]    [我怎了啦。。爸。。] 海世宗心中一突。    [哼,亏你还敢叫我爸,若不是我得到消息改道北上,早就死在蒙特港海湾,你今天还有脸来见我?]    [我不。。我。。] 窗外雷声猛响,海世宗全身颤抖,两脚一软跪了下来。    海世宗处心积虑,布置机关想杀父灭口嫁祸给罗晋,不知怎的却走漏风声未能得逞,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没料到父亲早就识破了。    想到自己棋差一着,大好江山即将拱手让人,不禁恶向胆边生,狠狠地说:[不错,是我干的又怎样!我海世宗是你亲生子,我有哪点比不上那野种?你这老糊涂竟想把海家霸业拱手让人?]    他声色俱厉,两眼如欲喷火!    海青特尔惊怒交集,心胸悸痛,不由得手按胸口大咳。    偌大的房间只回荡着他凄厉的咳声。    [神啊,咳。。咳,求您惩罚这不肖子吧!]    [废话!这世上要真有神,第一个惩罚的就是你这老混蛋!] 海世宗倒退两步,咬牙切齿直瞪父亲。    [咳。。咳咳。。]    海青特尔不断地咳,眼看父亲露出痛楚神色,海世宗忍不住在老人背心轻轻搓揉。    老堡主气为之顺,颤巍巍指着儿子鼻尖:[正因为你是我亲儿才从小被宠坏,凡事不如你意。。就乱发脾气,唉,都是我的错。。]    海世宗无心听他说教,一双眼直瞪父亲手上那硕大的钻戒猛吞口水,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像徵丶权力的主宰丶堡主的信物啊!    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想,连作梦都会流口水的权威之戒就在眼前,他不禁两眼发热,口干舌燥,紧紧握住父亲右手。。    海青特尔见儿子神情激动,就连握着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他万没想到海世宗是为了那统治者的像徵,还以为儿子是为了顶撞自己而内疚。    [你是怎了?] 老堡主轻抚他头,海世宗不答,陷入沉思中。    老堡主目光闪过一丝狡狯色,愠言道:[宗儿,你是我亲生骨肉,我怎会让你失望?我令狗娃暂代堡主之职也只是我一步棋,等再过三年,等一切资源都从卢森堡移走后,咱就无惧李寿延那厮,到时候我令狗娃与李家开战,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来个渔人得利坐享其成,一并吞下李家这块肥肉,那时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嘻嘻。。咳。。咳咳。。]     他说到兴奋处,两眼精光大盛,喉咙一梗咳个不停。     [你说什么。。] 海世宗语气显得激动。    老堡主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很想取代他吗?]    [是。。]    [宗儿,你不舒服吗?] 老堡主两眼直盯海世宗,只瞧得他浑身不自在。    [没有。。爸,李家不好惹,你安排罗晋去对付他们,行吗?]    [嘿嘿,狗娃与老李之争,胜算还是在老头那儿,届时只要套个叛乱的罪名在老头身上,就可堂而皇之抄他家,嘻嘻。]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罗。。罗晋?] 海世宗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老堡主。    [嘿,你倒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狗娃丶狗娃,顾名思义,他只是我身边的一只狗而已!]    [那。。那你何时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机,三年后吧。]    海世宗大失所望,喃喃说道:[三年后?太久了,太久了,到时候世界变成怎样也不知道,叫我怎么等?]    他想着,想着。。突然使劲拉扯老堡主指上钻戒:[我已等了十多年,怎能再等下去?等不及了。。]    [宗儿你干什么?快住手!]    钻戒紧紧勒住老堡主手指,海世宗大急,失去理智似的张口便咬,登时将老堡主指头硬生生咬断!    血花四溅,痛得老堡主狂嚎大哭!    海世宗满嘴鲜血,吐出血淋淋的指头,拔下钻戒,不由得欣喜若狂,冷不防腰腹一痛,只见父亲脸目狰狞,手上握着小刀,刀身已没入自己腹部。。大量的鲜血正往外喷洒。。    他心里狂怒难当,举起拳头便往老父脸上轰去!    [我到底得罪了你什么,竟然如此对我?本来还念在养育之恩不杀你,现在莫怪我心狠手辣,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到底要恋权到什么时候?]     五指成爪,狠狠往老堡主咽喉抓落!    海青特尔气为之塞,两眼暴突,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他双手拼命挣扎,视线促渐糢糊,想摆脱儿子致命一爪却脱不了身,慌乱中扯下海世宗身上佩玉,眼前一黑就此晕倒。    这时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眼看即将有人到来,海世宗忙推窗冒雨而去。    房门打开,两位侍从捧着药物进房,一见老堡主昏死血泊中,都惊慌的往外跑:[救命呀!堡主出事了。。]    两个侍从前脚刚踏出门,房内暗角转出一人,静悄悄来到床前伸手在老堡主颈上一探,发觉他还有生命迹像,忍不住咦了声,却惊醒了老堡主。    [晋。。儿?我的好。。狗娃。。救。。我。。] 老堡主无力地睁开眼。    [爸爸,您从小教导孩儿饮水要思源,这句话孩儿记在心里几十年。] 罗晋阴森森地说。    老堡主欣慰道:[好狗娃。。好孩儿。。我总算没看错人。。]    [你能拥有今天一切,不都是我的功劳吗?做人要饮水思源,但做为你身边的一条狗呢?] 罗晋眼神露出残酷阴沉的笑意,缓缓拿起枕头往堡主脸上盖落。    屋外雷电交加,老堡主最后的挣扎还是逃不过一劫。    罗晋怕他不就此毙命,持续闷盖了半晌,确定他死透后才将枕头拿开,只见老堡主嘴角溢血,两眼暴突死不瞑目。    地上掉了块白玉,罗晋捡起一看,上面雕着“世宗吾儿”四字,冷笑一声将白玉收好,不慌不忙越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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